这个男人点燃雪茄,挥灭了火柴,把火柴杆扔到了潮湿的鹅卵石路面上。他穿着深蓝色的夹克衫和白色亚麻裤子,帽檐在额头上压得很低。他的衬衫袖口没绣着姓名首字母,而且上面有咖啡的污迹和雪茄烫出的小洞。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天上依然布满了水汽凝成的云彩。空气很潮湿,却是凉飕飕的,这个男人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冷战。
他看看右面,再看看左面,接着穿过了马路。
这家酒吧的霓虹灯随着不稳定的供电系统提供的忽强忽弱的电流噼啪作响。酒吧的前门显得破旧不堪,门板上还有排成弧形的一些小洞,看着像是子弹的枪眼。这样的景象并没有让这个男人有所不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他侧着身子挤过了酒吧里的人群。他讲这个国家语言的能力还算过得去,要杯酒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这里的一些人认得他,至少是认得他的面孔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持有的护照是伪造的,但是乱真的程度帮助他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要在这里滞留多久。他希望时间不会太长。
他拿过酒杯,付了硬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观察周围的人群。大多数是当地人,还有一些是游客,不过大概还有些人是来这里做生意的。他从来不去直接注视哪一个人,然而他善于看出是否有人在超乎寻常地留意他。今天夜里没有这样的人。他转身朝向吧台,却竖起耳朵捕捉开门的声音。听到开门声,他就转过高脚凳,看看新来的是什么样的人。这种情况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当地人,一次是游客。
一个女人来到他的旁边。她很年轻,也很漂亮,头发是黑色的,有很重的口音但是听着十分悦耳。他以前在这里见过她。她喜欢与人搭讪,却一直没有和他搭讪过。她通常都是选择同自己年龄相近的男人。
“想跳舞吗?”她问道。
“不。”他告诉她。
他能为她买杯酒吗?
不。他告诉她。
那么,她能为他买杯酒吗?
他向她转过身来,收着下巴,不想让对方看清自己的面孔。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我有点孤单。”她说。
他看看酒吧里拥挤的人群。
“我怎么看不出会有这种可能。我过去在这里见到过你。男人们对你很友好。”
她取出一支香烟,向他借了个火。
他掏出火柴划着了,为她点燃了香烟。他挥灭了火柴,重新凝视着她。
她吸了一大口烟,又把烟雾朝着污迹斑斑的天花板喷去。天花板上的一台电扇正在懒洋洋地用它的叶片把充满烟雾的空气从酒吧的一头吹向另一头。酒吧里面很热,他能够感觉出腋下的汗水。
“你不是当地人。”她用英语说。
“我知道我不是。但是你是吗?”
“从我在子宫里就是。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人们要从一个地方到另外的地方?”
“我从来没到过另外的地方。离开这里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为了逃离。”
“什么?”
他感受到了想同她交谈下去的那种渴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他也一样感觉孤单。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了逃离。”
“逃离什么?”
“生活。”
“你的生活那么糟糕吗?”
“相当糟糕。不过也相当不错。”
“你的话有点说不通。”
他在高脚凳上坐直了身子。
“完全说得通,如果你把它放到一定的语境中理解的话。”
她用明显困惑的表情看着他。
“语境?什么是语境?”
他喝干了杯里的酒,扬起手又叫了一杯。侍者倒这杯酒用了几秒钟的工夫,然后他又一口干掉了它。他用夹克衫的袖子擦了擦嘴,接着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语境就是一切。这是真理。这的确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你的话挺深奥,不过我喜欢你。”她伸出一只手抚弄他的头发。她的触摸,还有她的气味,唤醒了他身上的某种东西。
他认为他明白了为什么她要在酒吧里接近他。他付了自己的酒钱,同时也付了她的。
她的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后来又伸手触摸他后背的一小块地方。他的一只手注意保持在离自己的钱包很近的距离,不过他有理由相信这并不是她的企图。
哦,从某个方面说,这就是她的企图。钱。依靠服务来获取。而被服务是他此刻的欲望。
三十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酒吧。他们走回了他住的酒店。这只用去了五分钟的时间。它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酒店,却依然像是一处垃圾场。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不会一直住在这里,不会住很长时间。
他们走上楼梯顶端,进入了他的房间。他摘掉帽子,脱下夹克,任它们掉落在地板上。她解开他的衬衫纽扣,又帮着他脱下鞋。当他脱下裤子后,她说:“给我几分钟,我去梳洗一下。”
他伸出手在她丰满的臀部上捏着。她吻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伸进她的裙子,在柔润光滑的肌肤上滑动。
她又吻了吻他,舌尖爱抚着他的脸颊,他的耳朵。
他的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胸脯,可是她闪身离去了。去了洗手间。去梳洗一下。他在黑暗中躺到了床上。电扇在脑袋上方转动着。他盯着它,计算着它来回摆动的次数,后来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洗手间的门重新打开,使他得以领略她曼妙的身材。或许裸体,或许是几近裸体。他的生活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竟是在这样短的时间。
令他震惊。令他振奋。
这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比尔。该是我们谈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