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沐烟说完这句,依旧云淡风轻,不像是说和离,倒是像在问商映寒今日晚膳用什么一般。
商映寒看着她这样平淡的表情,怀疑自己幻听,身子微微前倾,语音比刚刚高了一分:“你说什么?”
晚沐烟轻轻勾起了嘴角,眼底染了笑意:“臣妾是说,臣妾要与殿下和离。”
商映寒有些不可置信,他沉凝了一会儿,思绪飘回了他们刚刚成亲时。
他从小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政事以及未来的皇位上,对于亲事与女人,他觉得都可有可无,甚至女人对于他而言都是固权的工具。
去年,父皇将和亲公主晚沐烟赐给他当太子妃,他也没有反对,这一年来,他对她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他知晓晚沐烟对他的情谊,他在这之前也有所回应,他承诺给她宠爱与荣华。这些他都给的起,也毫不费力。
只是前段日子,他遇到了他命定的良人,此后对于晚沐烟他连敷衍的心也少了几许,他的一颗心已经被占满,多出一分给晚沐烟他都不愿。
本想着,以后等他登基,给晚沐烟一个高一点的位份与尊贵就好,晚沐烟昔日乖巧听话,他随便哄两句就是了。
却没想,这些日子的冷落,倒让她起了和离的心思。先不说太子和离这是一件大事,仅她和亲公主这一特殊身份,就关系着两国交好。
好一点,不过两国关系紧张,坏一点,甚至可以兵戎相见。
商映寒思索一番,想着这事是万万不可行的。晚沐烟见着商映寒面上表情变幻莫测,想也知道他在算计。
她等的不耐烦,好生好气又追问了一句:“殿下,和离书臣妾已经准备好,殿下只需签字印章即可。”
商映寒眉头深锁,听着她步步紧逼,有些不愉:“胡闹!和离之事,岂是儿戏。”
晚沐烟知道今日来谈和离一事,铁定没有那么容易,她也不急,她缓步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轻抿下一口润了润喉。
这才缓缓道来:“殿下既然不喜沐烟,心已有所属,何必揪着沐烟不放,沐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就愿把位置腾了出来,让殿下与心上人终成眷属,也免得沐烟日日在东宫形单影只,孤寂余生。这样,对殿下好,对沐烟也好。”
商映寒听她这样说,总算明了她今日来的目的,怕是自己最近冷落她太久,让她生了此心。若是她真的与自己不和成仇,那还不好处理,现今看来不过是女儿家少了宠爱闹别扭。
商映寒想完,眉头有一丝松动,语气立马缓和了几分:“烟儿你莫多想,本宫近日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是本宫不是,以后本宫多去你宫里坐坐。”
东宫之主能说出这般软话已经很是难得了,商映寒想着,按照晚沐烟昔日的脾气,怎么也该顺着台阶下了。
哪想,晚沐烟只是轻轻放了茶杯,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商映寒:“殿下莫要误会了,臣妾这次来并不是想博得殿下宠爱的胡闹,臣妾是想好了与殿下和离,然后回母国,殿下放心,你与我和离后,我会好好与父皇解释,不是殿下待臣妾不好,是臣妾不识好歹,臣妾愿自请受罚,绝对不牵连殿下,也不会让两国生了嫌隙。”
晚沐烟声音淡淡地,如书房中的沉水香一般将人包裹,不刺鼻,刚好沁人心脾。她说的有理有据,也将商映寒考虑的问题合理解释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商映寒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她眉眼如画,端庄大气,五官清丽出尘,周身又有说不出的贵气,是从小金尊玉贵的生活侵染上的,她只独独坐在那便让人不能小觑。
他觉得她似乎与往日不同了,以往她追着自己多显谦卑讨好,而今日却如明珠去尘,耀眼夺目,他忽然觉得他真的有点舍不得放这个女子离开。
“烟儿,你我夫妻不必如此,你若是不满我去青楼,我以后不去便是,莫要再说和离一事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闹的这样,多是不好看的。”商映寒上前了几步,伸手握住了晚沐烟的手。
他语气中满是柔情,眼底也尽是蜜意,这样的模样像是长情倦侣一般,晚沐烟想着,若是原主,看着他这般模样,肯定早就软成一滩水。
只是这具躯壳里,早已换了灵魂。
晚沐烟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她轻叹一声,今日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只觉得愤愤不平,便无暇顾及别的匆匆过来,现在想是单单这样就和离也不是容易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今日就先到这吧。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离开这个男人,若是现在她步步紧逼,倒不见得有多好的效果。
看着他今天已经给了几个台阶,她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她缓缓开口说道:“殿下既然这样说,臣妾也确实不太好执意了。”
商映寒见着晚沐烟松了口,眉眼染了喜色,他刚要伸手去揽晚沐烟,晚沐烟却状似随意地起了身,轻巧躲过了他的肢体接触。
“殿下,不若我们以三月为限,三月后若是确实臣妾与殿下不和,那我们便和离如何?”晚沐烟轻声询问道。
商映寒见着晚沐烟如此不依不饶,今日他若是不给个承诺,她可能还真不罢休,此时她提出这个要求他也很有自信能让她这三月更爱自己,不再会提和离。
他听完,便很耿直地回了一句:“好吧,就依烟儿的,烟儿这是不信任为夫,为夫也只能做出来让烟儿明白为夫的心意了。”
晚沐烟忽然感觉胃里冒了酸水,刚开始还一口一个本宫,这会儿就为夫了,往日原主在时,没见他如此深情,想起自己是原主的丈夫,这会儿听着和离,怕影响了自己身份地位,立马就转了态度。
皇宫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晚沐烟不想与太子在此纠缠,她匆匆告退后离开了书房。商映寒本想说与她一起回寝殿,却没想晚沐烟走的太快,他终是没将话说完,人已经离开了。
……
自晚沐烟提出和离,商映寒对她的态度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虽说仍旧不肯自降身份地鞍前马后,却也做到了每日来访,或是送些好吃的点心,或是邀她一块去后花园里赏花。
晚沐烟一一拒绝,他送的东西不吃,他的邀请不去,甚至他用过的茶盏,她也让人砸了再换上新的。
她不能忍受一个跟青楼女子苟且的夫君,不能忍受这样左右逢源的男人,她甚至装病不见商映寒,可商映寒却依旧来得勤。
晚沐烟算着商映寒来找她的次数,心下想,商映寒这么一来便没办法去找他的沈灵芸,恐怕沈灵芸早就不甘寂寞了。
果然,某日晚沐烟撞到了商映寒的随身侍卫送信给商映寒,她将信件截下来,看见署名果然是沈灵芸之后,便又将信件给了商映寒的侍卫,让他抓紧时间给商映寒送去。
侍卫不明白晚沐烟这么做的意图,但晚沐烟并没有扣留信件,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好把信件给商映寒的同时,把晚沐烟知道这件事情的消息告诉商映寒。
商映寒看着手里的信件一时犯了难。他喜欢沈灵芸,跟沈灵芸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身份的枷锁,只有精神契合。他知道这些时候他冷落了沈灵芸,他很想弥补沈灵芸。
但他在此时,更不能伤晚沐烟的心。他觉得这是晚沐烟给他的考验,如果他去见了沈灵芸,晚沐烟难保不会借题发挥。
纠结之时,他还是拆了沈灵芸的信件,信件里的话戳中了商映寒的心,信上说:映寒,请允许我这样叫殿下。许久未见,只觉得肝肠寸断,诚然对殿下不再见妾有了准备,却仍旧觉得百爪挠心。只盼着殿下给妾一个答复,纵是此生不再相见,妾绝无怨言。能和殿下在一起一朝一夕,于妾来说此生足矣。
商映寒攥紧了手里的信件,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花,他又何曾不是想立刻见到沈灵芸,但现在他身为东宫之主,不能让晚沐烟以此作为和离的理由向他发难。
商映寒道:“李渊,转告灵芸,我只是公务缠身,不太方便,但是我不会放弃她。”
侍卫李渊听商映寒说不会放弃沈灵芸,欣慰地笑了,他对沈灵芸一直有好感,沈灵芸虽然身在青楼,却坚韧不拔,他很佩服这样的女子。
他对商映寒说:“殿下,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沈灵芸跟太子妃不一样,沈灵芸她出身贫苦,堕入青楼,殿下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但太子妃不一样,太子妃是邻国公主,锦衣玉食……”
商映寒又何曾不知道沈灵芸的痛苦,只是两个人身份差距太大了,他们之间注定有很多阻隔,不光是晚沐烟,还有整个朝廷的人。
商映寒挥挥手:“你去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给李渊,“这个给她,让她等我。”
李渊领命出去了,商映寒对身边的宫人道:“去安排轿撵,去太子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