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杰越想疑问越多,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姜云杰爬起床,正准备要对房间作全面仔细的检查,这时木门被推开,冰灰灰气喘吁吁地地站在门口。
“姜云杰。”冰灰灰扯开大嗓门叫道。
姜云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不是我知道你回来,而是有件十万火急的事要找你。”
“找我?”姜云杰一愣。
“没错。林雪昨晚十二点钟打电话把我从床上闹醒,叫我今天早上无论如何要上南山岭看看你是不是在家。”
“什么事呀?”
“在青桥镇去南木岭的第一个拐弯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事件。林雪说撞死了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妇女,长头发。根据在电视台看到的录像,林雪怀疑死者是你妈妈。她说从外表穿着和脸部特征来看,很像以前她看到许雅琴画中的人物。”
姜云杰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是昨天下午三点左右。”
“三点左右?”那时,他正在通往丧魂谷的路上。
“除了派出所和交通局的人及时到了现场,电视台的记者也到了。交警初步判断是一起车祸事故。肇事的是一辆破旧的解放牌货车,司机已不知去向。现场的痕迹表明,车子先撞人倒地,然后车轮再碾压死者的身体。究竟是车祸还是故意杀人,目前警方一时下不了结论。今天公安局出动大批人马在全市范围内搜寻肇事的司机,以及调查当时是否有目击证人。”
姜云杰赶到青桥镇的现场时,在公路一侧,用草席盖着一具尸体,旁边流了大量的鲜血。地面已有人专门用水清洗过,但渗透在路面中的血迹用肉眼仍依稀可辨。
旁边站着几个警察,一见姜云杰走过来,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站在他面前。姜云杰抬头一看,正是他不愿见到的人——杨涛海。
“老同学,我一大清早接到林雪的电话通知,在这里等候你半个多小时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姜云杰不解道。
“老同学,我是青桥镇派出所的负责人。这个案子发生在我的豁区范围以内,难不成我见着案子要绕着走吗?”杨涛海见姜云杰默然未响,补充说道,“你干嘛站着不动?快过去看看死者是不是你妈妈?”
姜云杰小心翼翼揭开草席,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上半身已被压扁,脸孔变得毫无血色。
死者正是他母亲。姜云杰很想扑上去,痛哭一场,可是一接触到杨涛海射过来的目光,便抑制住内心中的悲愤,强忍着泪水没有流出来。
“是不是你妈妈?”杨涛海问道。
姜云杰点了点头。
“死者身份基本上确定了。”杨涛海说道,“你可以处理你妈妈的后事了。我们还要去抓凶手。”
“抓凶手?”姜云杰问道,“已确证我妈妈是被他人故意害死的吗?”
“我们在搜集证据。出事的车辆已找到,但被火烧成了一个空壳。目前不清楚司机从那儿弄来一辆报废的旧车。就凭撞后再一次碾压,可以判他故意杀人。”杨涛海拍了拍姜云杰的肩膀,“这是我上任后的第一宗案子,我一定要亲自抓到凶手。”
说罢,手一挥和几个警察坐着吉普车走了。
姜云杰感到非常茫然,过了许久许久,才从附近村子里找两个年轻人,帮着他将母亲的尸体抬回南山和他父亲及妹妹埋葬一处。
之后,姜云杰回到土砖房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才搭车进了莱市。
刚刚走下公车,林雪打来了电话,说要与他在贝逸楼见一面。
“云杰,看你脸色多苍白。”林雪关切地说道,“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没事。”姜云杰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
林雪揣摸着要如何安慰姜云杰怎样才好,她对姜云杰落到这般处境非常同情,然而却感到自已对他的帮助极为有限,“你非要查清楚不可吗?”
“对。我希望父母的死因有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是天意,我姜云杰认命。”姜云杰思考着说,“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阴谋,我决不会放过其中的任何人。”
“云杰,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异常?”
“不错。在我第二次上南木岭的时候,我在井下捡到我父亲用过的一枝钢笔,钢笔不是掉落井底,而是插在井壁上,而且笔套内有半张奇怪的图。后来,在青桥镇时,发现这半张图在吕逸飞身上,而且吕逸飞还得到了另半张图。两张半图合在一起,我当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前天我上丧魂谷时才发现与一座名叫虎跳峡的山岭一模一样。所有这一切目前看起来不可思议,我想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怀疑你父亲的死与这张图有关?”
“不仅仅这些,双儿曾告诉我,我父亲的死是冰铁锋指使吕文男故意炸掉矿井,给外界造成冒顶的事故假象。可是,吕文男和冰铁锋先后死于非命,我觉得事情不是这般简单。”
“难道双儿说的不是实话?”
“也有可能双儿对真正的内幕并不清楚。”
“就是说,这一切有可能是冲着这张图来的?”
“有可能。只是我现在还无法断定这张图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吕逸飞又是如何得到这张图的?”
“这么说来,找到吕逸飞问一下就会知道?可是吕逸飞现在被警察局通缉,他家的事也扑朔迷离,父亲和叔叔先后而死,现在又轮到他了。”
这时,林雪的手机响了。
趁着林雪接电话的时候,姜云杰细细缀饮着咖啡。咖啡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孔,钻进他的心底,他感到一阵浓烈的苦味。
通话完毕后,林雪叫服务生结了账,提着包站起来,“云杰,我得马上采访一个人。”
“谁?”
“张波。听报社负责人说,这次撞死你母亲的就是他。公安局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了他。报社要我作一次详细的调查,然后写一篇新闻分析稿件。”
“张波?”姜云杰脑子里还在盘旋这个名字的时候,林雪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在姜云杰小时候的记忆中,张波是新湖乡赫赫有名的小混混头目。不怕死,每次打群架总是第一个出头,身上曾留下三四道刀伤。先是以保护费的名义为借口敲诈进南木岭的外地司机,后来渐渐把黑手伸进南木岭矿区。最开始,是出了煤窑事故的矿工家属请他们与煤老板谈判时索要高价赔偿,到后来煤老板由于忍受不了他们漫天要价,便索性收买他们。当个别煤老板财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组织他们成了护矿队。名义可以为煤老板的矿山以及煤老板作保安,暗地里也加入抢夺较好的煤资源。
张波摇身一变,身价陡地大增。他的坐骑不再是过去的二手吉普,换成了进口的越野。按理说,他根本用不着弄一辆报废的旧货车,更不可能亲自驾着去杀人。只要他开句口,他要办的事自然有人出面替他办。
弄一辆报废旧车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制造车祸?而且事后还要毁灭证据?他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再说,妈妈已经神经失常了,即使以前掌握了他们的秘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姜云杰的心情此时非常复杂。事情远远不是他复仇那般简单,所有这一切似乎黑幕重重,案件的背后有一只隐藏的巨手在操纵。
姜云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时,缓缓地走出门。户外的空气新鲜,舒畅。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密集。姜云杰慢腾腾地在街上踯踽,沉重。
四年前,他无法掌握自已的命运,四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是这样。人的生命像脆弱的草根,大风一吹,就无踪无影。
“云杰,云杰。”
姜云杰回头一看,林雪从后面走来。
“你不是去采访张波了吗?”
“刚刚接到通知,公安局不让采访,说是上级下达的命令。所有有关张波的消息被封锁,不准采访,不准报道,甚至莱市网站BBS论坛对有关张波的事一律删贴。上面指示,一定要等张波的事作出判决以后才能对此事作报道,内容必须要围绕以社会和谐为中心来写。而且会专门指定记者对此事作报道。我已经被排除在这个圈外。”
林雪说着,脸上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与张波有关联的人也不让调查吗?”
“既然不让我报道有关张波的事,报社也不会同意我私底下进行调查。对报社来说,调查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报道,让公众知道真相。”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政府可能是出于怕莱市的负面形象扩大化,对招商引资产生不利的影响吧。”
“你作为记者一点也不了解张波的情况吗?”
“根据我手头掌握的资料,他作为新湖乡的混混头目,势力范围延伸到南木岭一带,手下号称五十人。对本地普通百姓犯下的刑事极少,主要与南木岭大大小小的煤老板有利益来往。根据报社其它人的调查,凡是涉及到张波的事,煤老板几乎众口缄默不言,问多了顶多一句张波不算太坏,再一个就是拚命推脱张波的事与自已无关。说起护矿队的事,他们说这是应该的,他们的财产得有人保护,这相当于请了一支保安队。”
“可是,张波被抓了,仍然没人敢说吗?”
“张波被抓只是一个人,可他手下还有那么多人。所以,煤老板不愿意说,当然有顾虑。还有,他们很多事情的确有求于这伙人处理。”
“我想见张波,和他面对面谈一谈。”
“不行呵,我们记者都不行,何况是你。”
“我们可以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
“见张波并不难,问题在于你愿不愿出面?”
“为了你的事,我怎么不会愿意出面呢?”
“要你找一个你不愿意接触的人帮忙,你会愿意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找杨涛海?”
“是的。如果我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他一定会拒绝。但你例外。”
“你真的想见他吗?”
姜云杰点了点头。
“好吧,为了你,我去试试。”
三个小时后,姜云杰等到了林雪的回讯,杨涛海答应了她的请求,允许姜云杰见面十分钟。
“十分钟?”姜云杰说道,“为什么规定只有十分钟?”
“他说,张波是重大刑事罪犯,严格来说,只有他的父母可以见上一面,其它人是不允许接触张波。以防张波内外勾通,施展阴谋。”
“原来这样呵。”
“你今天下午四点钟必须准时到达城北监狱所,过时你自已负责。我替你办好相关手续。”林雪将办好的探监证递给姜云杰。
“谢谢你,林雪。”
监狱设在一个山坡上,四周山恋环绕。
在监狱所门口,有一位探监的家属,亮了亮探监证被放进去了,可是当姜云杰在门口出示探监证时,一位狱警走上前来强行要搜他的身。
“为什么要搜我的身?”姜云杰感到人格受了侮辱似的叫道。
“对于与张波这样的重大罪犯见面的人,根据上级的指示,不能带任何刀具或者其它金属器具,特别严禁身上藏有录音或摄像功能的微型仪器。”狱警搜得非常仔细,只差没有要脱掉他的内裤了。
当狱警确实没有搜到什么时,才让姜云杰进了高墙,交上有关证明,尔后狱警将姜云杰带到接待厅,并很客气地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姜云杰。
十分钟后,随着铁门吱呀一声响,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位威武的狱警押着一位大约三十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被押犯手和脚被铐子锁着,头发蓬乱无章,目光阴险凶狠,表情冷漠无比。
无疑,这就是张波。
张波用一双陌生而有些轻佻的眼光斜视一眼姜云杰,昂着头,没有说话。
没想到死到临头,张波居然毫无惧色,神情自若。
两位警察严厉地站在一旁,似乎要有意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十分钟的时间很紧张,容不得姜云杰对说话的内容作更仔细斟酌的准备,他必须尽快套出他所要达到的目的。
“我叫姜云杰,南山村人,是这次事故受害者的儿子。”姜云杰迅速闪动着念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见你一面,主要是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要故意杀害我的母亲。”
张波脸上的肌肉急速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我想明白一件事,我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心要这么狠?专门弄一副报废的车子去谋杀她呢?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一个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精神不正常,对你毫无用处的妇女,值得你这么做吗?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沉默了一会儿,张波终于开口了,“我——没有——呵,不,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开一辆报废的车子就是为了不是故意制造车祸?”
张波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你和死刑犯关押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罪大恶极,一定逃脱不了法律严厉的制裁。像你这种人,只要将平时犯下的罪行一查,数罪并罚,你很快就会被判为死刑,只怕你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还不知道。”
“放肆。我会不会被判为死刑,用得着你操心吗?告诉你,我张波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张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知道会活着走出这座监狱吗?
“那么你故意杀害我母亲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社会上流传的议论都是这样说的,只怕这件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办案是讲究证据的——”张波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警察发话了,“时间到了,不准说话了。”
经过这么一询问,姜云杰现在可以断定凶手不是张波了。姜云杰出来时,一位长得脸色白净,外表非常斯文的狱警正不断向他张望。
“陆帷文?”姜云杰认出来了,他就是一中的校友,同年级不同班,和杨涛海考的同一个学校,学的是刑侦专业。本来安排到公安局的刑警队,但最后不知怎么的,被分到这个年轻人都不愿意来的监狱。
与此同时,陆帷文也认出了姜云杰。两人步行来到山下一个小茶馆,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由于都是年轻人,且都是刚走出学校的大学生,两人谈得甚是投机。
当陆帷文问起姜云杰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时候,姜云杰把自已一家人的遭遇从矿难开始到现在一五一十和陆帷文说了一遍。
“你的情况真让人同情。没想到你家会出这么多事。”陆帷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我觉得车祸这事有疑点,不太像张波干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嫁祸于他?”陆帷文说道,“云杰,这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像张波这种人要抓他犯罪的证据很容易,用不着以这种手段整他。”
“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姜云杰说道,“其实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事情总会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姜云杰说道,“我见张波的目的,是想亲口听到他几句实话。遗憾的是,我没有得到他的真实说法。是什么原因使他不肯愿说实话呢?难道被人冤枉到这种地步,还能不吭声吗?”
“张波是从小就混江湖的,说话做事只对朋友讲究江湖义气,他怎么会信得过你呢?”陆帷文说道,“虽然他姐姐和我同一个村,但还是他来这里以后我才见着人。”
“怎么说来,你和他姐姐认识?”
陆帷文点了点头。
“他姐姐知道张波被抓了吗?”
“应该没有这么快就知道吧?张波被捕非常秘密,从被捕到现在才一天时间,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你知道他姐姐住在什么地方吗?”
“你想去打听张波的事?”
“嗯。”姜云杰点了点头,“我想全面了解一下张波是怎样一个人。”
“他姐姐叫张容。两人没什么来往,估计你问不出什么结果。”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地址就行。”
“她住在青桥镇枫叶坡村。不过,我们家十年前搬到城里来住了。现在对枫叶坡村的事也不知多少。”
张容家的房子从外表看与普通的农家房子没有区别,红砖青瓦,墙壁经熟石灰粉碎后用浑圆的河石打磨成光滑,不同的是室内装修,别人的地板是夯实的泥土,而她家则铺了一层瓷砖。所用的家具除了材质优良之外,所刷的油漆也是上等品。张容老公是个很有名的木匠,手艺好,人老实,一年四季忙着在外赚钱。在莱市郊区开了一家木工厂,专为市内的家具商提供货源。在农村里,张容家的生活够得上等水平。
当姜云杰找到张容时,她正在晒谷坪忙碌着用大木耙梳散倒在地上的稻谷,晒过后的稻谷贮存时间更长。张容长得身体结实,长期的露天劳动,把她的脸色染成了黑色,但她饱满的胸脯依然令男人心动。与张波相反的是,张容待人非常和善,性格温柔可亲。
当她听说姜云杰的来意后,迟疑了半晌才开口,“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来往了,他是生是死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想了解张波过去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我弟弟,从小就被我妈妈娇生惯养。他真正变坏是读初三,学习成绩不好,又被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勾结打牌赌钱,很快走上了赌博的不归之路。不但把家里的钱偷光,还在外面欠了五六千块钱的赌债。过年前,人家上门来讨债,我妈妈含泪把新房子卖了,帮他还清了赌债。那年过春节,我们全家为他没吃过一片肉。我爸爸被气得当场吐血,不久查出患了肝癌,没钱医治过了世。我妈妈不久忧郁不乐,身体越来越差,在我爸爸走后没有支持到一年也跟随爸爸而去。这一切都是我后来认识的老公处理后事的。”
“张波一直没回过家吗?”
“我妈妈卖了房子以后,他再也没有进过家门。”
“他小时候就不听话吗?”
“小时候爱好打架,容易冲动。爱上赌博后,又学会了抽烟和喝酒,整天好逸恶劳。他刚学会打牌输钱的时候,我妈妈曾偷偷在私底下塞过他几次钱。到后来,我妈妈的私房钱给完了,就趁睡觉的时候偷我爸爸身上的钱。偷钱输了之后不敢回家。那时我爸爸见他就拿棍子打人。说实在话,弟弟走上这条路,一半是妈妈的放纵,一半是爸爸的粗暴。我苦口婆心劝过他,他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世上老老实实的堂堂君子都是穷人,奸诈狡猾的小人反而春风得意。他不想一辈子低头弯腰做一个穷人。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所以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什么事情都做。”
“包括杀人吗?”
“杀人应该不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懂。”
姜云杰把张波驾车杀死一位妇女的事说了出来,但他并没有说那位妇女是他母亲。
“因为这件事,你弟弟被公安局抓了。”
“被抓是迟早的事,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没想到张容表现非常平淡。
“但他是以故意杀人罪被抓。你不想去看看吗?”
“这种人丢脸。我不会去看他。”
“我知道你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不好。俗话说,同是血亲,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张波现在成了杀人犯,很可能过一段时间你想见他也见不着了。就凭这点,你能不放弃心中的怨恨吗?”
在姜云杰的说服下,张容脸上终于发生了变化,“他为什么要去杀人?”
“或许你去问他,他可能会说出来。”
“这么多年没见面——不知行不行——”
“毕竟你是他的亲人,落到这种地步,还有谁会去关心他?”
“好吧,我去看看他。”
为了让吕逸飞和她们一起进城,冰贝贝对母亲谎称有位过去的小学女同学要搭顺风车,林虹当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做个顺水人情嘛。可是,当冰贝贝所谓的女同学坐上车时,林虹发现近一个小时两人之间居然没说一句话,才感到气氛不对头。
很久没有在一起的同学见面之后怎能没有话说呢?
“请问,你这位同学叫什么名?”林虹面向吕逸飞问道。
吕逸飞显得很紧张,生怕一开口就让人听到他的粗嗓门,只好涨红着脸,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冰贝贝。
冰贝贝觉察到了吕逸飞的难处,不慌不忙地回道,“叫丽丽。”
“你家住什么地方?”
“青桥镇。”
“这次到城里买货吗?”
“嗯,买点时尚衣服,打扮一下自已。”
“怎么老是你回答呢,我又没问你。”林虹没好气地朝冰贝贝嚷道。
“妈,你到底有没有完?”冰贝贝也显得不耐烦,寸步不让地反驳道,“丽丽一直不说话,你看不出来吗?”
“难道她是哑巴?”林虹问道。
吕逸飞急忙吱吱唔唔地点了点头。
“早说嘛,我就不会多心了。”林虹脸上释然道,“没想到你说话和办事的风格和从前还是没有什么两样,大大咧咧。”
“她小时候不小心吃进一种白色的泥土,从那以后变成只能听不能说了。”冰贝贝指着吕逸飞对母亲说道,她对忽然想出来的主意感到甚是得意。当然,倘若吕逸飞长期住在贝逸楼,这事必须得找机会向母亲解释清楚,争取她的支持和理解。
在过莱河大桥时,路面上人山人海,路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公安局出动了大批警察在维持秩序。
从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幅巨大的标语横幅,展开桥的栏杆一边,高高耸在空中,上面写道:“热烈庆祝莱市第十一届体运会隆重开幕。”
今天是体运会开幕式,从各个单位和各个乡精心选来的助兴表演团队,载歌载舞,敲锣打鼓。老人腰鼓队,少年武术队,少女鲜花队,搔首弄姿的小丑队,响声震天的乐器队。红白黑黄等七彩脸谱的高跷队,幼儿队等等,一队接一队,从蔡伦广场出发,浩浩荡荡开往城东靠河堤的宽阔街道。每行至一段距离,就尽情表演一番。队伍像蚂蚁一样缓缓地前进。沿路两旁不时散布着三三两两的警察。为了让游行队伍不受干忧,一辆警车索性拦在公路通往街道的路口,一切车辆都得绕道而行。
贝逸楼酒店位于街道中段。见此情景,冰贝贝只好让司机停下车,付了车费给司机,三人开始步行往贝逸楼酒店走。
望着忙碌着正维持秩序的警察,吕逸飞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心里产生一种紧张。以前他见着警察,肃然起敬,因为他们为了维持社会的正义和良好风气每天在不辞辛劳地工作,而今天他成了被通缉的对象,那一身制服,像插在他喉管里的刺,此时那么让他难受,那么令他焦躁不安。
到了贝逸楼酒店,门口停了一辆警车,一辆越野吉普车。吕逸飞心里一惊。
“糟了,是杨涛海来了。”冰贝贝对林虹说道,“妈,你先带吕——不——丽丽找一间客房安顿一下,我先去应付一下杨涛海。”
冰贝贝背转身,偷偷瞅了一眼母亲,见没有什么异常,方拍拍自已的胸口,镇定一下自已。
差点叫出吕逸飞的名字,真没用,管不住自已的嘴。冰贝贝在心里骂自已道。
到了二楼,冰贝贝走到一个装修别致的包厢门口,娇滴滴地叫道,“呵哟,是杨大少爷光临,荣幸荣幸。小女子今天要好好敬大少爷几杯!你们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待林虹回房之后,冰贝贝将吕逸飞领到四楼一个住宿的房间。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说服母亲暂时不要管你,先叫一个服务员招待你。你千万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忙完了就会来找你。”冰贝贝说完,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位女服务员过来敲门。
“请问,丽丽小姐,需要什么服务吗?”
吕逸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坐在那儿愣了一会,当他想起这是冰贝贝临时给他取的名字,才翁声翁气地回答道,“呵,暂时不——”
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吕逸飞慌忙用双手捂住自已的嘴巴。冰贝贝已经将他说成是个哑巴,别人听到他一下子会说话,会是什么反应?看到女服务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吕逸飞略略放下心,或许冰贝贝还来不及向女服务员交待他是个哑女。只是如果被林虹知道,如何说得清此事?
女服务员嘻嘻地笑了起来,“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在你这层楼的服务台。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
吕逸飞将空调启动后,在房间呆呆地坐了一会,很想趴在床上休息一会。因为忙于逃命,身上有几天没洗澡,汗水分泌出来的无机盐早已布满了皮肤,不觉奇痒难受,浑身不舒服。
“洗个澡吧。”吕逸飞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全身脱了个精光,一头钻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喷淋器,痛痛快快地洗着淋水澡。当然他尽量避免冲掉脸上的化妆,不然他的男儿真面目很可能从脸上就让人辨识出来。
洗着洗着,吕逸飞忽然听到一声门响,紧接着有人在外面大叫道,“查房。”
吕逸飞此时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地躲在卫生间,死死地关紧卫生间。任外面敲门,吕逸飞死命地不肯出去开门。
“丽丽,开开门呀。”林虹的声音。
硬撑着下去,不让警察进来肯定不行,可是进来发现他是吕逸飞,他一定死路一条。
忽然,吕逸飞脑海里闪出一个计策,于是,他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学着女声,尖声尖气地叫道,“我在洗澡。”同时故意把出水量开到最大,让门外的人能听到水的哗哗啦啦的声音。
吕逸飞想:林虹一定会大吃一惊,冰贝贝明明说她的同学不会说话,怎么一下子会说话了呢?外面响起了脚步离开的声音。
“警察查别的房去了。丽丽,你快洗完澡,穿好衣裤让他们进去搜查。”
完了完了,偏偏冰贝贝不在,要是被杨涛海发现他在这里,他肯定会被抓去领功。
吕逸飞一听,迅速在身上裹上一条白色的大浴巾,顾不得羞耻,霍地冲出去把门打开,将林虹一把拖了进来。
“你——你——你是谁?”林虹吓了一跳,一个近乎赤祼祼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一时令她不知所措。
“阿姨,你别大声叫。”吕逸飞说道,“我是吕逸飞,因为公安局到处在抓我,冰贝贝才要我男扮女装跟她来到莱市。”
“吓死我了。”林虹拍了拍胸道,“公安局为什么要抓你?”
“一时说不清,以后慢慢跟你说。”吕逸飞说道,“等会警察来了,我仍会扮成一个女子,不过是能说话的女子。”
林虹看到床上摆着的沙发还有假乳房,一切明白了。
“阿姨,”吕逸飞迅速抓起衣服裤子穿好,在胸脯上系上假乳罩,然后在头上套上假头发。
一切弄妥当后,林虹打开房门,早候在外面的警察走了进来,在房间里看了看,就出去了。
“怎么回事?警察没怎么认真搜查?”
“听说在抓一个逃犯,体运会开幕式刚结束,公安局就突然发动全城地毯式的搜索活动。”
“可是,为什么没有要我出示身份证呢?”
“对男性旅客他们才会有这个要求,凡是女性一律不搜查。”
说明他们在抓男性逃犯!难道是针对他来的?看来呆在贝逸楼并非安全之地。
“阿姨,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吕逸飞说道。
“既然贝贝已经帮你了,帮人就帮到底吧。再说,这栋楼主要是你出的钱,贝贝帮你是应该的。”林虹说道,“你在房内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会严加注意。待贝贝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对你的事作个商量。”
说罢,林虹掩上门,退了出去。
林虹走了之后,吕逸飞躺在床上美美睡了两个小时。当他醒来时,已到下午二点了,肚子饿得快贴到背上,仍不见冰贝贝的人影出现。起先吕逸飞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待在房内。过了一会,吕逸飞按捺不住给服务员打了个电话,询问警察查房的情况,当听说警察开着车走了之后,于是开开门,探出脑袋在走廊两端察看一番,外面静得没有任何声音,方小心翼翼拉好门,走到服务台旁边询问服务员就餐的问题。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吕逸飞在总台拿到餐票,到餐厅领了一份饭菜,选一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开始狼吞虎咽般地进食,不一会儿一份饭菜被他一扫而过,吕逸飞站起身又到领食窗边舀了一大碗免费的汤,咕噜咕噜几下吞进口里。当他站起来时,才发现坐在他旁边的食客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看他,有的甚至瞠目结舌。吕逸飞心里明白,这些人已把他当作一位年轻女子,因而对他大吃大喝而不是斯斯文文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要知道,从早上到现在,吕逸飞粒米未进,滴水未喝,民以食为天,埋头痛快之际哪顾得了别人诧异的目光。
吕逸飞摸摸突起的肚皮,开始往回来的方向走。进入电梯间后,刚上到二楼,一位鼠头鼠脑的小男人走了进来。小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皮鞋擦得闪闪发光,头发经理发师打型。只可惜,委琐的外表使他的穿着暗然失色,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在他身上失去了效应。
“小姐,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小男人的眼珠停在吕逸飞鼓突突的胸脯上滴溜溜地乱转,同时涎着笑脸凑近吕逸飞的身子。
对方嘴里呼出来一股酒气,浓烈的酒精味直刺鼻孔,吕逸飞本能地躲开对方挨过来的身子。
“我不认识你呵,先生。”吕逸飞拿腔拿调地回道,做出姑娘羞怯害怕的神情,并用手捂住鼻孔。从门口仍然停着两辆警车来推测,杨涛海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贝逸楼。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一但节外生枝,就有可能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
“小姐——”小男人粗大的双手在吕逸飞胸脯上抓了一把。
假乳房被别人摸了,吕逸飞佯装女性受到侮辱后作出的应激反应,拍地一声,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对方的脸上。
小男人捂着脸痛苦地叫了一声,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巴掌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一股血丝居然从嘴里渗流了出来。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三楼,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三个高大威武的男子。
“怎么回事?”其中一位长得浓眉大眼,外貌颇为英俊的男子问道。吕逸飞认出来了,面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就是杨涛海,不由心里暗暗叫苦。但此时,他没有别的选择,拉着小男人走出电梯,指着小男人说,“他要调戏我。”
“调戏你?”杨涛海问道,“他摸你了吗?”
“嗯,他摸我奶子。”吕逸飞低着头说。
其它两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杨所长,我进电梯时无意之间碰着了她一下,她就骂我流氓。我说对不起,她反而打我耳光。”小男人来了恶人先告状。
吕逸飞脸上却装出一副欢笑的样子,“您是有名的杨涛海英雄?”
杨涛海点了点头。听着有人称他英雄,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
“杨英雄,我一个弱女子怎敢欺负一个大男人?他分明趁着电梯里没人时想吃我豆腐,现在反而咬我一口。我是为了自卫才打他耳光。”吕逸飞假装哭了起来,“杨英雄,你要为我作主呀。”
杨涛海静静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吕逸飞之后,摸着下巴站在那儿许久没有开口。
他在想什么呢?吕逸飞本不想惹事,只怕拖到后面,势头对他越来越不利,因此转念一想,还是息事宁人,逃出他们的视线为上策。
“既然杨英雄不想为我一个弱女子作主,我自认倒霉算了。”说罢,吕逸飞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慢着。”小男人伸手一拦,“打了人就想走?”
“你想怎样?”吕逸飞心虚了,双手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要我赔钱的话,我身上可是一分钱也没有。”
“身上没有一分钱?”杨涛海的眼睛盯着吕逸飞,忽然亮了起来。
“嗯哪。”吕逸飞继续装害羞似的低低地回应了一句。
“这样吧,我找个人在你身上搜一搜,如果真的没有,这事就算了。”
杨涛海说罢,不怀好意地嘻嘻笑了起来。
“不行呵,杨英雄,我一个弱女子怎能随便让你们搜身呵。”
“那就证明你刚才说的话不诚实。明知道我们不能搜你的身,你偏要说你身上没有一分钱,既然你说的话没有公信力,说别人调戏你岂不是故意撒谎吗?”
吕逸飞没想到杨涛海这般不好对付,心里有些急了。真是恨自已关键时刻不会说话,竟然说出让别人有机可趁的意思,最主要的还在于自已没有完全适应性别转换的角色。
“放过我吧。”吕逸飞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身上真的没有。”
“放过你可以,杨所长,作为一记耳光的补偿,我有一个条件。”小个子男人说道,“赔我一百块钱——”
“不成不成,大哥,你饶了我吧。明明你已经占了我的便宜,还要我赔钱,这怎么成?”吕逸飞哭丧着脸,只差跪地求饶了。他心里明白,这家伙肯定是借酒闹事,以图刺激一下。可他心里却不好受了。这样下去,肯定会露馅。
“美女呵,他的要求不高呵。你打人家一记耳光,理当赔点精神损失费。一百元不多。”杨涛海哈哈大笑起来。
吕逸飞一见不对头,说道,“杨英雄,你可是人民警察,有保护弱者不受侵犯的职责,是正义的化身——”
“哈哈,我当然维护正义。有坏男人难道就没有坏女人吗?谁证明你是一个好女人呢?告诉你,我们只保护好女人,守妇道的好女人,懂吗?”
正在这时,从上面下来的电梯停在三楼,电梯门一开,冰贝贝从里面走了出来。原来,杨涛海最近调到城关派出所了。今天刚上任,他是贝逸楼的老客户,一下班,就叫了几个朋友来这儿聚餐。冰贝贝陪杨涛海他们喝酒之后,去找吕逸飞时,才发觉吕逸飞不在客房。于是,下来时就撞见了这一情景。
“呵哟哟,杨少爷,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你们不要难为她了。”冰贝贝红着脸,说话之间,嘴里喷出酒精气味。而且走路的姿势脚跟有些不稳,醉眼矇眬。但她头脑仍然非常清醒,绝不能让吕逸飞在这里出事。
“哈哈,原来是老板娘的朋友呵。”杨涛海眼珠子一转,“这样吧,我们请她到歌厅陪我们唱几首,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她是农村里来的乡下妹子,不太懂事,你们就饶了她吧。”
“乡下的妹子有乡土风味,更具朴素自然,纯洁芳香,呵呵。”
“这样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为了杨公子,我就再赴一次刀山火海吧。”
“哈哈,好好好。”杨涛海摸着下巴,盯着冰贝贝水汪汪的脸蛋和细嫩苗条的身材,“既然老板娘如此仗义,我们只好顺从老板娘的吩咐了。”
吕逸飞发觉杨涛海的眼神有些不对,刚想要说什么,被冰贝贝一把推开,“丽丽,你回客房休息吧,等着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