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南木山的煤矿最近已组成护矿队,一般不会让无关的陌生人进去。你到矿上写生需要我帮忙吗?”过了很久,吕逸飞开口了。他觉得许雅琴到这种地方,没有人帮助不行。可是,当他说完之后,他又后悔了,觉得这问题提得太愚蠢。许雅琴不是第一次进南木岭,而且他原来一直在外面读书,对本地的事知之甚少,真的要他出面帮忙,可能什么也帮不上。
“你帮我?”许雅琴笑了,反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呢?”
许雅琴的笑很好看,尤其露出那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让她的美艳锦上添花。但此时,吕逸飞显得非常难堪。本想抓住一次机会献献殷勤,没想到弄巧成拙。
幸好冰灰灰换轮胎需要帮忙,吕逸飞和那位司机一起爬进车盘底下,协助冰灰灰换好两个车胎。
一切弄妥后,四人开始上路。冰灰灰要到新湖乡办事,坐上那位司机开的货车往新湖乡去了。
天色已晚,吕逸飞和许雅琴决心到吕家村过宿。
山区里没有专门住宿的地方,许雅琴平时会找吕家村村头的小商店过夜。但这次不同,吕逸飞坚持要她住在吕家楼。吕家楼很宽大,里面家具设施非常齐全。搬家之后,这栋房子交给叔叔吕文男在负责管理。运气好的话,今晚有可能在吕家楼遇到叔叔。许雅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这令吕逸飞非常高兴。对他来说,这是进一步靠近许雅琴的机会,他至今对许雅琴了解得不多。
吕逸飞坐上许雅琴的车,心里盘算着到了吕家楼后,应当怎样表现自己。晚餐怎么解决,住宿的问题又怎么解决。如果叔叔不在吕家楼,她会和他一起住在吕家楼吗?但是,孤男寡女在一个楼住一晚,叫村里人怎么看?万一传出什么流言,岂不是要坏了许雅琴的名声?可是,让许雅琴一个人住在吕家楼,自己到村里其它农户找住宿,那么一大栋楼,孤零零的一个单身女子睡一个晚上,不会害怕吗?
我在想什么呢?不一会儿,吕逸飞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父亲刚刚去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竟然在这儿想入非非起来。
吕逸飞心思又回到那张南木岭矿产图。现在的问题不是寻找父亲死因那么简单。张波为什么知道有矿产分布图,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说?难道父亲真有这张图吗?不仅父亲没提到这张图,母亲也只字未曾提过。这未免太荒唐了吧?如果没有这张图的存在,张波为什么会提出来?
许雅琴没有说话,吕逸飞也不好开口。他不知道要选择什么样的话题,才能引起许雅琴的兴趣。许雅琴两眼专注着前方,神情旁若无人。
天开始黑下来了,四周的山峦已完全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之中。车灯射在远处的光线反射回来,照在许雅琴的脸上,构成了一副淡淡的黑白剪影图,矇眬而又美丽。吕逸飞轻轻推开车窗,带着凉意的山风一阵阵飘进来,拂打在脸上,多么令人心畅神怡。
车子驶上出丧魂谷的下坡路,又陡又狭。
刚要拐过一个弯,蓦地,吕逸飞感到身子猛然向前一倾,紧接着听到吱地一声,车子嘎地而停。
还没等吕逸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许雅琴打开车门,闪电般地跳了下去。
一会儿,一条黑影倏地驾着一辆没有开灯的摩托车从旁边一闪而过。
好险!要不是许雅琴反应极为迅速,小车早就撞上摩托车。
许雅琴怔怔地望了好一会摩托车手的背影,之后,从驾驶室里摸出一支烟,点着。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地跳着,映照着许雅琴有些潮红的脸庞。显然,她刚才被吓了一跳,现在在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果然,过了十多分钟后,许雅琴爬上车,继续开车上路。
八点过十分,他们到达了吕家村。
当吕逸飞和许雅琴来到吕家村时,村子里的人正处于一片惊慌的混乱状态之中。全村男女老少几乎倾巢而出,站在吕家楼门外的坪地上,议论纷纷。
吕家楼浓烟滚滚,一片火海,火舌从一个房间穿向另一个房间,再从一个房间伸向另一个房间。院子外的大铁门早被村民不知用什么工具砸开,有些胆大的进了院子,可是整个楼已经无法进入。当市里的消防车赶到时,吕家楼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烧掉了。吕逸飞随着消防队在二楼的客房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吕逸飞走上去辨认时,发现尸体被烧焦得惨不忍睹,面目全非。未烧焦部分的尸斑呈樱红色,从外形来看已无法判定是不是叔叔吕文男。
随后市公安局来到现场,纷纷对尸体和现场进行拍照,并对围观的人作了详尽的调查和笔录。整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财物。
通过对吕家村周围的人进行盘查,有目击者提供消息,说八点左右曾有人看到一戴着面罩的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进了村,摩托车没有型号。大约几分钟后,摩托车又离开了吕家村。
摩托车?吕逸飞马上联想到发生在丧魂谷路上的情景。此时,他更关心的是,被烧死的死者是不是叔叔。
许雅琴当即驱车载着吕逸飞,开到南木岭吕家矿,通过向下井的矿工打听,证实吕文男六点前回到了吕家村。这样看来,死者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吕文男,现在只有等待公安局的侦查材料证实这种结论。
吕家楼的失火,使吕逸飞的思维陷入了一种混乱的局面。本以为从叔叔口中可以打听到父亲的情况,没料到,叔叔很快遇到这种不测之祸。
一连串的事,没有任何征兆就发生了。
下一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怎么的,吕逸飞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
吕逸飞和许雅琴回到吕家村时,已是折腾到深夜一点。
吕家楼只剩下了空壳,除了钢筋和水泥之外,里面到处是烧过后留下的炭黑和灰烬。出来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散回家中,大都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小商店也关上了门。望着空旷的大地,披着一层冷冷的月光,吕逸飞的心情甚是凄凉。
“这附近还有没有住宿的地方?”许雅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吕逸飞。
乡村没有旅馆,只有赶集的圩场才有住宿的小酒店。所谓小酒店的住房,不过一张简易的小床,再加一个能让蚊子钻不进的旧蚊账而已。设施简陋不用说,最大的问题是洗澡和如何解决个人的方便。乡下不可能有自来水,村民们往往用打上来的井水淋洗一遍,或者到附近的小河和池塘擦洗几把。女的在家烧水洗。遇到用水不方便的地方只要擦净身上的臭汗就行。所以,对于生活在城里的许雅琴来说,这些条件都不敢想象。吕逸飞实在想不明白,许雅琴为何要跑到乡下受这种苦。如果吕家楼没有被烧,让许雅琴睡个舒服的觉将没有丝毫问题。
吕逸飞犯难了。虽说他在这个村长大,各家各户的人他都熟悉,要敲开任何一家的门去借宿,也不会成问题。可是,许雅琴颇有些麻烦。一来农村里睡觉的地方与解大便的茅厕不在一块。茅厕通常修建在离住房一定距离的偏僻之处,一个大大的坑,上面随便搭几块供踩脚用的木板。而小便呢,家家房间角落里放有一家人共用的小便桶。如果有谁半夜起床撒尿,除掉哗啦啦的声音令人难受之外,刺鼻的氨味足以让你失眠几个小时。这种环境怎么叫许雅琴成眠呵。作为吕逸飞来说,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所以有些习惯。何况他是男人,还可以冲到野外拉开裤子就地解决。可许雅琴一个女子,怎么办?
忙碌了一整天,两人已是臭汗遍身。吕逸飞挠头想不出好办法。
以前他家有栋很好的旧房,却卖给了林静一家,说起来房子不算差。可林静母女俩在城里住的时间多,在乡下呆的时间短。林雪在城里读书,这个时候一定不在吕家村。
必须要为许雅琴找一个安心睡觉的地方。折腾了一天,她辛苦了,明天还要去矿上写生。
吕逸飞下了车,在周围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后,最后垂头丧气回来,却发现许雅琴靠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吕逸飞见她睡得香甜,为了不惊醒她,悄悄地从附近猪舍里找些稻草,撒在驾驶室旁的地上铺好,然后露天躺在上面。
不料,一会儿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天气陡地变得有些冷意。吕逸飞从身上取下衬衣,披在许雅琴身上。自已光着上身,抱起稻草钻进车底下,绻缩成婴儿在子宫内的姿势,双手抱紧自己,闭着眼睛。然而,他并没有像许雅琴那样很快进入梦乡。四处的蚊子嗅着他的肉香,飞过来围绕着他身边嗡嗡乱转。不一会儿,他身上被叮上好几口,不觉奇痒难受。尽管眼皮沉沉,还有稻草带来的舒适和暖和,却仍然让他难以抵挡蚊子们穷追不舍的进攻。到最后,吕逸飞只好爬起身,站在小车的旁边,无奈地望着天空。
借着微弱的夜色,可看出许雅琴安详熟睡的姿态。为了能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许雅琴在睡觉前将车窗特意拉开了一条缝,并在缝口上放一块白色的纱布,以挡住外面能进来的飞虫和蚊子。
这些情景,让吕逸飞感到许雅琴有着丰富的野外生活经验,并非他担心的那样,是一个不懂多少乡村风土人情的城市小姐。
忽然,吕逸飞听着车门一阵响动,马上神经质般地跳将过去,大喊道,“谁?”
“你怎么啦?”许雅琴睁着困倦的眼神,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我以为有人要对你使坏。”吕逸飞结结巴巴道。
许雅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方便,你躲避一下,行吗?”
说着,许雅琴将手中的微型电筒按亮,从车尾行李厢中拿出一个白色有盖的小马桶。吕逸飞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不禁一阵脸红,连忙走到另一头去。他原来一直担心的问题,对许雅琴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夜空中,远处那头很清晰地传来了许雅琴拉小便的声音,像嘶嘶,又像啦啦。在吕逸飞听来,不但不难听,反而像一曲美妙的音乐。
只是这种梦幻般的享受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不久,四周又复归安静。
雨儿慢慢地停了。带着凉意的空气吹来,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寒意。在疲劳和困倦的袭击下,吕逸飞终于靠在驾驶室边睡着了。
早上天亮时分,大约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吕逸飞被冻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鼻涕开始泛滥不停。吕逸飞的鼻子患有过敏性鼻炎,鼻子成了他是否感冒的睛雨表。天气一变冷,他的鼻子准确得像天气预报。
吕逸飞犯感冒了。
村子里有许多村民走动的声音。放牛的,上菜地浇肥的,到村头公用井打水的,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来,打着对睡意深深满足的呵欠。大家只是好奇地看了一下停在路旁的小车,与熟识的吕逸飞打个惊讶的招呼,望一眼烧尽的吕家楼,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匆匆去忙着自已的活。
许雅琴醒过来一眼看到吕逸飞打着赤膊站在驾驶室旁边,眼睛充满着血丝,低头一看,原来吕逸飞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将衣服递给吕逸飞后,从驾驶台上拿起打火机,再从烟盒中抽出一枝香烟。一边在驾驶室里吞云驾雾,一边将视线投向太阳出山的地方。
许雅琴不说话,吕逸飞亦不会主动搭言。他生怕一开口会打断许雅琴心里一个美好的构思,虽然他想知道她心里的活动。就这样,吕逸飞始终保持着一种沉默。
直到一枝香烟抽完,许雅琴将手中的烟蒂往窗外一丢。
“ 吕老师,我得走了。我今天写生完毕后还得回学校。你在这里办完事后,如果能遇上我返城的车,就坐我的车吧。遇不上你另想办法。”
说罢,一踩油门冲上了路。
第一个周末到了。姜云杰打开放在床底下的木箱,这个木箱已经用了两年。初中毕业会考分数榜放出来后,姜云杰以全市第一名的分数进了重点中学莱市一中。爸爸特意叫木匠做了一口为他放行李用的新木箱,因为没有刷油漆,姜云惠从同学那儿找来很多旧杂志的封面,贴得上面花花绿绿。刚进寝室那段时间,同学们像见着怪物,总要有意或无意朝他的木箱看几眼。姜云杰从木箱里拿出一堆零散的钞票,数了又数,确定是九元八角三分钱后,这才放入口袋。这是他现在所有的费用。他已买好了两个月的饭票,加上家里储存的几十斤大米,大概能让他支撑一段时间。
为了节省每一分钱,姜云杰决心步行回家。以每小时五公里的步行速度,大约四小时可到新湖乡的煤坪,然后可以搭上免费的煤车进山。
出了校门,沿着左侧的公路向下走两百米,往右走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就可以到另外一大街,然后沿着一直往下走就可以到达汽车东站。可是,快要到汽车站时,林雪的身影又出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云杰感到非常惊讶。
“我妈听说了你的事,她很想见你一面。”
林雪的话令姜云杰非常反感,他不禁大声反问道,“我很可怜吗?”
“姜云杰,我妈是好意关心你——”
姜云杰打断林雪的话道,“我不需要别人关心。”说罢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前走。
林雪气得在后面直跺脚,没想到姜云杰顽固得像颗僵硬的花岗石。当她折转身往回刚走出几步远,猛然发现前后有人向她围拢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威哥带着三个人。
不一会儿,林雪便夹在了他们的包围圈中心。
“你们想干什么?”林雪见势不妙,一边厉声质问,一边想走出去。
威哥堵在前面,另三个人拦在后面。四个人将林雪逼在一个动弹不得的地方。
“放开我。”林雪发出了一声尖叫,想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有几个过路人听到叫喊,只是向她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此时,姜云杰已走了大约一百米远的路程。当他回过来看到这种情景时,顾不得多想,掉头跑了回来。
威哥一边张开一只手朝林雪的胸前伸去,一边淫笑道,“你那对咪咪很不错——”
“呸!你想干什么?”林雪双手挡住自已饱满的胸部,同时发出严厉的大喝。
姜云杰迅速冲到林雪的面前,一把拨开威哥的手,大声喝道,“不准你碰她。”
威哥不但不恼怒,反而嘻笑道,“难道只准你碰她,就不准我碰她?”
“总之,有我在,就不准你们碰她一根头发。”姜云杰加重语气道。
“呵哈哈,她是你什么人?是你女人吗?”威哥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是我妹妹。”姜云杰断然回道。
“你妈的个×,像你这样的穷鬼会有这种妹妹?做梦去吧。”威哥鄙夷地上下瞧了一眼姜云杰一身破烂的穿着,然后呸地一声朝地面吐了一口浓浓的痰,接着双手扯住姜云杰的衣领,用力一扯,“滚,趁老子对你没有兴趣,滚得越远越好。”
姜云杰向前一跌,身子重重地摔倒在路旁的一块石板上。可是,姜云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又迅速爬起身,站在威哥的前面,“我不能让你们欺负她。”
“那好,要我不动她也行,你要她告诉我,双儿躲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林雪回道。
“上次居然主动为双儿赔了一百块钱,可见你和双儿的关系不一般。现在双儿到了什么地方,只有你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以前不认识他。”林雪大叫道。
“你不想说,是吧?”威哥朝旁边三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姜云杰见状,转身将后面的一个人撞开,将林雪一把推出包围圈。
“林雪,快跑,这里由我来对付。”
“抓住她。”威哥气急败坏道。
可是,姜云杰张开双臂堵在路中间。很快,姜云杰被四个人围殴了起来。姜云杰死死地护住头部。腰,腿,手顿时成了拳打脚踢的攻击目标。
林雪心里紧张,拼命往一中方向的路上跑,看到一辆越野吉普车驶过来,便冲到路中间招手喊道,“救人,快救人。”
吉普车里除司机之外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四十开外,表情严峻,目光如炬。白晰的皮肤保养得很好,肤色泛着长期处于养尊处优生活才能形成的光泽。女子体型略显肥胖,小巧的嘴唇与丰满圆润的下巴给整个脸型增添几分美感。男的叫杨敬岭,原来是新湖乡的乡长,现调至新桥区当区长。女的叫廖美丽,是杨敬岭的妻子,在市税务局上班。
林雪记得读小学三年级时,杨敬岭到过她的小学。那次,杨敬岭问过她几岁,读几年级,语气亲切,目光柔和,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所以,当车子停下,杨敬岭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时,林雪愣了一下。
杨敬岭的视线在林雪身上停留了一会,那种神态又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杨敬岭看她的目光。林雪脸态窘红,连忙用手指朝着姜云杰的方向一指。
杨敬岭顺着林雪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这时,旁边的廖美丽说话了,“司机,开车。街上的流氓斗殴,老杨帮不了忙,那是警察的事。”
司机刚要驾车往前急驰,杨敬岭开口了,“等一等。”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朝林雪说道,“小姑娘,警察马上就会到。我们有要紧的公事,先走了。”
吉普车开走后,想到姜云杰的处境,林雪折转身不顾一切地往回跑。可到事发地点时,威哥那伙人不见了,只剩下姜云杰一个人蜷曲在地上。脸上,嘴里,鼻子都流出了鲜血。
林雪跑过去扶他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几个警察从小巷子的另一方向匆匆跑了过来。
“那些打你的人呢?”警察问道。
“听到你们的警笛响,早溜了。”姜云杰接过林雪递过来的餐巾纸,小心地揩净脸、鼻子和嘴角上的血。
警察继续询问了一些情况,记录完后就走了。
林雪将姜云杰送到附近的个体小诊所作了检查,发现只是软组织多处受伤,身体内脏并没受到伤害,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医生给他清洗好伤口,擦上消毒的药水,尔后在伤口处缠好纱布,用胶布包扎好。一切完毕后,林雪交了费用。
“让你垫医药费了。”姜云杰心里一阵不安,像欠了林雪一笔钱似的。
“你是为了我才受伤。”
“不,是我连累了你。”
“别这样说了。”林雪帮姜云杰的衣领扯整齐,柔声道,“我妈妈说过,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最需要有人关心和支持。”
“你妈妈?”姜云杰嘴里喃喃道,第一次,他的心动了,不再冰冷如铁。
“嗯。她说你受到的打击太大,一般人很难承受得了。如果没有人关心和帮助,很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
姜云杰心里一阵热乎,“谢谢你们的关心。”
“你刚才打算到哪儿去?”
“到吕家村找吕文俊。”姜云杰不假思索地回道。
林雪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明年就是高考了。如果姜云杰的心里带着一股仇恨,将很难让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紧张激烈的高考复习之中。万一他高考失败,她以后如何面对姜云惠?姜云惠曾经一再要求她,要她说服姜云杰安心读书,不要想着家里的事。
“吕文俊死了。”
“什么?”
“我妈妈说的。吕文俊是中毒死的。你如果不信,到我家去问问我妈。”林雪说着朝城南方向一指。
“你家不是在吕家村吗?”姜云杰疑惑了,吕家村的地理位置在城北,与城南完全相反。
“我们家本来就住在城里。”
“你不是乡下的?”姜云杰更加迷惑了。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和妈妈住在乡下。我小学毕业那年,我妈妈在城里买了一栋商品房。为了让我锻炼独立生活的本领,我妈妈通过关系将我转到衡阳九中读初中。一直到了高三,我才转到莱市一中。”
“怪不得以前在一中没见过你。”姜云杰说道,“既然你们搬进了城,为什么还要住在吕家村呢?”
“我妈妈每个月要到吕家村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
“她说乡下空气好,有人和她聊天。”
说着,林雪叫了一辆机动三轮车,两人坐到蔡伦广场的南面,然后来到一座秀气雅致的三层高小楼。小楼前有个大约七十平方的院子,院子一角放着许多花草。另一角放着进口全自动洗衣机。地板铺着细碎的大理石,一直延伸到门口。
“这是我的家。”林雪说着,跑上去打开楼前的大铁门。
林雪的母亲叫林静,今年38岁,身穿一件青色的短袖丝绸上衣,白色的筒裙,正在拖地板。窗户、茶几、桌椅等都擦过,茶几上苹果鲜亮,家里弥漫着清香。虽然人到中年,看上去仍然非常年轻,昔日楚楚动人的风韵依旧存在。身材秀丽苗条,皮肤光滑丰润,一举一动伊然大家闺秀的风范。姜云杰想起自已的母亲,为了每天的生存,为了他和妹妹的学费,终年在野外同父亲一样经受不尽的风吹雨打,早是满脸皱褶,未老先衰。
“妈,我同学来了。”林雪一进门就大叫道。
林静见林雪身后跟着一位衣着破旧的男孩,知道是林雪常向她提起的高中同学姜云杰,便迅速擦了最后两下,在卫生间挂好拖把,从饮水机中倒杯纯净水,递给姜云杰。
面对母女俩的热情,姜云杰的神态显得有些腼腆,手脚局促不安。他站在那儿,生怕一屁股落下,把林雪家里的家具给弄脏。在林雪的催促下,才惴惴不安坐在沙发的一角。
林静询问了姜云杰脸上的伤势后,在对面坐下来,语气亲切地问道,“你读书还好吧?”
姜云杰点了点头。
“听林雪说了你家里的事后,我感到很痛心。”林静非常同情地望着姜云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林雪叫你到我家来吗?”
姜云杰摇了摇头。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谈关于你妈妈的事。”
“我妈妈?”姜云杰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般,“阿姨,我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姜云杰看来,妈妈在到南木山之前就知道爸爸出了事,心理一定作了准备。导致妈妈后来精神失常,一定是受了另外一种难以承受的刺激。
那么,妈妈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呢?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一位妇女进村,由于下大雨,没看清楚是不是你妈妈,更不知道她来找吕文俊。除了我之外,村口商店老板娘也看到过你妈妈。”
“商店老板娘?”
“那天晚上,商店老板娘看到你妈妈从村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钞票,在暴雨中边叫边冲。至于你妈妈从吕家村出来后为什么疯了,她见着了谁,又是谁给了她钞票,她也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在吕家楼发生的。”
“吕文俊呢?他当时躲在哪儿?”
“吕文俊家一大清早搬了家。搬家路过的吵杂声曾惊醒了村口的商店老板娘。她听到了外面说话的声音和过路的汽车响,当时爬起床朝窗外看了一眼。 ”
“吕文俊全家都进城了吗?”
“没有。吕文俊因为有事去了汪庆浩的锡矿。”
“他去那儿干什么?”
“不清楚。发生矿难后,他一直没有露面。”
“现在矿上是谁在负责?”
“吕文男。”林静似有醒悟的说道,“难道那天吕文男在吕家楼?”
“吕文男是谁?”
“吕文俊的弟弟。”
“是不是个子瘦瘦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左腿有点儿行动不方便的那个人?”
“对。”
“是他呵?我和妹妹到矿上问过,他说不认识原来的矿主。”
“什么?吕文男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林静吃了一惊。
“我要去找他。”姜云杰霍地站了起来。
“你找他,弄得不好会发生冲突,事情反而会僵化。不如我出面问个清楚。”林静说道。
“不行,我得亲自当面问清楚。”
“这样也好。”林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坐下吧,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姜云杰坐了下来。
“也许你不知道。你妈妈和我同一个村子长大。小时候我们两家都穷,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砍柴,找猪草,关系如同亲姐妹。只是出嫁以后我们再没有来往过。听贝贝说了你家的事后,我有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尤其听到你和你妹妹目前生活状况不太好的消息,我心里感到很难受。你妹妹现在还在读书吗?”
“没有。”姜云杰低下头,心里一阵隐隐作痛。
姜云杰记起来了,妈妈曾说过她和冰贝贝的母亲同一个村子长大,却从没有提到冰贝贝的母亲有一个亲生妹妹住在吕家村。
“她去广东打工了。”林雪代回道,“我之所以没告诉姜云杰,是因为我答应过云惠,一定要等她去了广东以后才能说出来。她担心在上火车之前,姜云杰会去找她。”
“听林雪说,你是一中的尖子,现在读高三了,是吧?”林静问道。
姜云杰没有回答。
“有什么困难让阿姨来帮你,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听到了吗?”
“谢谢。我自己会解决。”姜云杰觉得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件很羞耻的事。
林静望了十分执拗的姜云杰一眼,平静地说道,“你妈妈走失的事,我托人打听过。你妈妈是在青桥镇搭上一辆煤车走了。那辆煤车不是本地的,当时没有人留意到车牌号码,所以一直无法打听到你妈妈的下落。”
姜云杰听了十分感动,“阿姨,我——”
“听我说,你是一中的尖子,现在正读高三。你妈妈不见了是事实,着急也没有用。妈妈一时找不回来,但可以慢慢找。考大学却只有一次,错过了机会就后悔一辈子。所以,你千万不能因为找妈妈耽误学业。找妈妈这件事我会帮你。我认识的人比你多,走的地方比你多,打听到你妈妈下落的机会也比你多。所以,你要答应阿婕,一定要好好读书。行吗?”
“嗯——”姜云杰嗫吁半天,终于屈服了。
林静温柔贴切的关心,让姜云杰感受到了一种母亲的慈爱。所以,当林静提出要留他在家吃饭时,他那种习惯对别人脱口而出的“不”字涌到了喉口,又渐渐咽回了肚内。
林静出去买菜之后,姜云杰环视了房间的一切,没有一样男人的东西,心里不免感到诧异,于是问林雪道,“林雪,你爸爸呢?”
“我爸爸在我出生那年下井发生矿难去世了。”林雪低着头说道。
“什么?”姜云杰心里吃了一惊,她竞然和我有着同样的遭遇?
“从我出生起,就只有妈妈一个人疼我,爱我。我从没有见过爸爸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一听到别人叫爸爸,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对不起——”姜云杰心生一丝不安。
林雪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得知你爸爸发生矿难,你妈妈又不见了,我心里非常难过。我理解失去爸爸妈妈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你妈妈为什么要送你到外地读书呢?”
“小时候和别人吵架时,别人骂我没有爸爸,是个野种。我妈妈怕我伤心太多,读不好书,就送我到了外地。在外地读书,没有人知道我家的情况。”
林雪说话时的忧郁神情,刺痛了姜云杰的内心。他只是好奇地随意问了两句,却不曾料到勾起了林雪往日的伤心之事。说了几句后,姜云杰低着头,视线不敢对着林雪,蜷缩着身子默然不语了。
四周静静的,连锈花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着。
姜云杰肤色略黑,眼睛深邃,鼻子笔挺,嘴唇微翘,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之色。尽管这样,仍难掩盖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非凡气质。第一次在吕家村见着姜云杰时,与其说林雪冲过去和姜云杰吵架是出于打抱不平,倒不如说是被姜云杰的气质所吸引。
姜云杰发觉林雪盯着他,脸红了半边,顺手从旁边茶几上拿起上面摆着的一本翻译本小说“飘”,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其实,他从不看小说的。
林雪打开电视机,漫不经心地筛选着电视内容。频道一换再换,换了几十个频道,仍然没找到满意的电视节目。
直到林静回来后,房间里沉寂的空气才被打破。林静从鼓鼓胀胀的购物袋内取出一条男式白色短裤和一条浅蓝色的汗衫,递给姜云杰。
“这是——”姜云杰问道。
“阿姨为你买了一套新衣服,冲个凉换上吧。”
“阿姨,我不能——”
“云杰,就凭你妈妈和我的交情,你今天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应帮你一把。我打算替你的读书出生活费,还有你以后读大学的费用。不过,只有你认真读书,我才会帮你。”
“阿姨,衣服我收下,至于其它的帮助,我不会接受。我妹妹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姜云杰回得非常坚决。在他眼内,父母亲从没有沾过别人一分钱的情,更没有欠过别人一分钱的债。
“好吧。不过,万一你在经济上支撑不下了,一定要来找我。就算我借钱给你,你一定要读下去。行吗?”
听了这番话,姜云杰心里非常感动,当即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大清早,三人坐上林静预约好的计程车,来到了吕家村。
林静几乎每隔一定的时间要来吕家村一次,少则一天,多则一个月。
林静安在吕家村的家是一座特不起眼的小小院落,外观极像一种茅屋草舍,座落在吕家村另一个方向。从空中看,吕家村外观形如一弯月牙。月头是林家小院,月尾则是吕家楼。月头与月尾相望,之间隔着一座小山。
刚进吕家村,林静说找吕村长有事,便匆匆离开了林家小院。
姜云杰跟着林雪走了进去。
小小的院子为两米高的竹篱笆围成,里面铺着一条碎石小路。小路左边种着一些时令小菜,比如小白菜,小菠菜什么的,湛青碧绿;右边种的蔬菜,攀爬在架上,黄瓜呀,扁豆呀,丝瓜。整个小院充满勃勃生机。
小院前面为一个大客厅,后面排着三间小房,百格的窗子上糊着白纸,上面贴着几张窗花。左边房间是林静的住房,窗户的上半扇用小棍支着,窗下一张红木梳妆桌,桌子上有镜子梳妆用品,后面为与墙装修一体的红木衣柜,中央一张红木雕花大床,房间充满着古色古香的情趣。右边房间为客房,只放着一些必须的物品。中间是林雪的睡房,很多东西比较新潮,不但铺了地板革,而且墙上贴了许多明星海报,有刘德华、陈慧琳、孙燕姿,甚至还有目前韩国当红的明星。一个鱼缸和四条红色的金鱼放在窗台上。除了金鱼,组合柜上的化妆品、还有卡通样式的小瓶小罐以及翠绿色的床单被罩、鞋架上带小熊图案的拖鞋。让人感觉到一种整洁,一种主人内心世界的独白。
进了林雪的房间,姜云杰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远离城镇生活的偏壤之地,姜云杰感受到了现代生活的气氛。
姜云杰没来得及喝下第一口茶水,林静就满脸通红地走了进来。
“云杰。”林静一进门就叫道,“吕家楼昨天晚上发生了火灾。”
“火灾?”姜云杰一愣。
“你要找的吕文男,在这次火灾中被烧死。”林静说道。
“什么?”姜云杰惊呆了。
“还有一个人也来吕家村找吕文男,同样没有见着他。”
“谁?”
“吕逸飞。”
“他在哪,我要去见他。”姜云杰说罢,就要往外走。
“等等。”林静叫住他,“你见着吕逸飞,想和他说什么?”
“不管怎样,我要找他。”姜云杰像头处处碰壁的狮子,发出一声低沉无奈的怒吼,“我要找他。”
当他要找吕文俊时,吕文俊中毒死了,而现在要找吕文男时,吕文男却又被烧死了。那么,爸爸的死,妈妈的疯,到底谁来负责呢?
“云杰,我能理解你现在心里的感受。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吕逸飞和你一样是受害者——”
林静的话还没有说完,姜云杰已冲出了林家小院。
在吕家楼前,姜云杰找到了坐在地上的吕逸飞。吕逸飞正呆呆地望着空洞洞的吕家楼,一脸阴云。
想起爸爸死在吕文俊的矿井里,姜云杰心里不由充满了仇恨!双手攥得紧紧的,大踏步迈了过去。
吕逸飞回过头,觉察到了姜云杰神情上的变化,不由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啦?”
“你——”姜云杰霍地冲上前用力攥住吕逸飞的衣领往下死劲一拉,满腔悲愤地吼道,“是你爸爸害了我一家。”
吕逸飞立时感到一阵气促,忙用手去扯开姜云杰。无奈姜云杰死死地抓住不放。
“有什么我们冷静地谈一下,好不好?”吕逸飞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由于声带受到压迫,说出来的声音已失真,听起来像是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
“冷静?”姜云杰再用力一扯,“我爸爸死了,我妈妈疯了,我妹妹离开了我,你教我怎么冷静?”
血液短时的缺氧,令吕逸飞的脸变得通红。吕逸飞再也顾不得许多,用手强行将姜云杰的手拉开。不料,姜云杰又马上扑过去,和吕逸飞扭打起来。
无论是力量还是身手敏捷,姜云杰都不及吕逸飞。但吕逸飞不想伤及姜云杰,面对姜云杰疯狂般的进攻,只是尽最大努力进行自我防卫。
这样,吕逸飞很快处于下风,被姜云杰摁倒在地上。打着打着,姜云杰渐渐失去了理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命地向吕逸飞的脑门砸去。
吕逸飞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林雪一声大喊,“云杰,你要干什么?”
姜云杰迟疑了一下,就被跑过来的林雪用拳头将手中石头一掌打飞。
随后,林静也来了。
姜云杰低头默然站了半晌,然后迅速往村头走去。
吕逸飞要上前去追,被林静制止,“吕老师,让他冷静一下头脑。”
“我想和他谈会儿。”吕逸飞痛心地说道,“只要能让他减轻心中的痛苦,随便他对我怎样都行。”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他家发生的事你能解释得清楚吗?他的思想负担很重,每天在想着如何打听妈妈的下落,还不是你接触他的时候。”
“我至少要向他说声对不起。”
“现在的问题不是道歉就能解决,而是需要时间来冲淡。何况你家里的事也把你弄得一身疲倦。先把你叔叔的事处理好再说。至于姜云杰的事,我和林雪先帮着他一把,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谢谢阿姨。”见林静说的在理,吕逸飞最终放弃找姜云杰谈话,转身朝吕村长家走去。
姜云杰走到村口,停了下来,木然站在进南木岭的公路旁。
“云杰,你去哪?”林雪从村里追出来问道。
“我上南木岭。”姜云杰脸色依然发青。
“去南木岭干什么?”林雪一脸不解。
“看看我父亲生前上班的地方。”
“我和你去。”
“你去干什么?”姜云杰回过头去。
“我怕你做傻事,要不然我到时如何向云惠妹妹交待?”
“你当我是两三岁小孩吗?”
“我担心你一时控制不了自已,做出有失理智的行为。人在感情冲动的情况下,很容易犯错误。”
正在这时,一辆进山的解放牌大卡车开了过来。姜云杰招招手,可是司机并不理睬。车子经过姜云杰面前时,姜云杰手疾眼快,迅速向汽车跳过去,眨眼间,双脚稳稳落在驾驶室旁的踩板上,手紧紧抓住驾驶室旁边的窗口边沿。
“你不要命了。”司机猛然踩住刹车,头探出窗外破口大骂道。
姜云杰自知理亏,默然站在那儿不作声,他想等司机发过脾气后,再爬上车厢,让他坐进南木岭。
“下去,给我下去。”司机见姜云杰人老实,继续发着淫威。
“我认得你是青桥乡的司机陆二牛吧?”站在旁边的林雪走过去,“才一年不见,就变得这么牛了?”
“是林雪小姑娘呵。”叫陆二牛的司机听出林雪口气中的火药味,气势一下子软了许多,“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一定为你效力。”
陆二牛知道林雪和冰灰灰是表兄妹的关系。得罪林雪并不要紧,惹怒了冰灰灰可不好玩。冰灰灰有一手漂亮的修车技术,更重要的是,几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不是他的对手,打架可是远近闻了名。附近开车的司机没有人不买他的账。所以他的修车生意出奇得好,就连相邻的新湖帮和青龙帮平时也不愿招惹他,见着他退让三分。
“这是我云杰哥哥,他要进南木岭。”
“好好,应该的应该的。”陆二牛鸡啄米似的连点三下头,躬身把驾驶室右门打开,将姜云杰让进室内。
林雪跳上踩板,将头伸进驾驶室内,“陆司机,云杰哥哥交给你了。他在南木岭所有的行动和活动由你负责。如果云杰哥哥出了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到时我会到灰灰哥哥那儿告你状,说你对我不好。”
“林小姐,我一定遵照你说的去做,还不行吗?我负责把他带到你的跟前,保证他毫发不损。可是,你千万不要跟灰灰说我的坏话。”
“记住你说的话就好。”林雪转向姜云杰,“云杰哥哥记得早点回来,我在吕家村等你一起回城。”
车子驶动后,姜云杰漠然盯着前方。路面上的崎岖,行驶路线的不规则,将他的思绪震荡得时断时续。
“云杰小弟,你上南木岭干什么?”司机一边观着前方,一边不断调整着方向盘和车速。
“想到吕文俊的矿上看看风景。”
“一个煤矿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了解井下矿工的生活。”
“井下的矿工?我告诉你好了。那些人天天提着脑袋在上班,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有时连个尸首也弄不出来。”
姜云杰沉默了。
“小弟,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像个结婚的样子,该不是想找个下井的活吧?使不得呵,小老弟。到外边做苦力,弄个几百块一个月,也胜过下井呵。那些下井的人全都是有家室的人,要是有其它挣钱的路,谁愿意下井呵。”
见姜云杰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司机知趣地闭上嘴巴。
姜云杰到达矿上时,许雅琴胸前挂着一个带1.8英寸液晶显示屏的富士S9500高级相机,正和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我只是好奇到井下看看而已,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许雅琴说话时俨然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在奶脯上挂着那玩艺儿干什么?”一个长得有些帅气的年轻人冷笑一声,向许雅琴朝前跨上一步,“取下来。”
“我要用它拍几张井下矿工采煤的情景。”许雅琴并不理会对方的粗言,“我在暑假来过一次,没想到上次刚好遇上矿难。”
“井底下是随便让你拍的地方吗?”
“我想把拍出的照片再加工成一幅美术画。以另外一种艺术的角度来体现井下矿工的生活,也是为了引起社会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群体。”
“我是一个没文化的粗人,你说的我一点也不懂。”年轻人边说边脱光自已的衣服,然后迅速褪掉西装短裤,身上只剩下一条很窄小的三角内裤。
“你这是什么行为?”许雅琴非常自然的态度,一点儿不因对方的行为而感到害臊。
“小姐,我只是告诉你,井下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黑乎乎之外,就是有着和我一样祼露上身的采煤工人。那些人是放置很久的干柴,随时会因一个火星,引起熊熊大火。像你这样烫人惹眼的身躯,你不怕他们在下面烧了它?”
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许雅琴没说什么,而是冲上去,拍地给年轻人一个耳光,紧接着一脚踢在对方的下裆。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我是经过杨区长的批准过来的。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混饭吃了?”
说完,许雅琴从身上掏出一张介绍信丢在年轻人的脸上,“请你看清楚。”
后面几个人同时围上来一起看,上面写着:有一名叫许雅琴的大学生前往南木岭矿下写生,请矿上有关人员接待。落笔签名为杨敬岭。谁也没见过杨敬岭的亲笔信,但都知道杨敬岭是管豁七个乡的区长,权力不小。对于普通矿工,谁也不敢得罪。
“早说杨区长同意来的嘛。”年轻人捂住下身,一脸痛苦。
“这点小事,我原没想着要打杨区长的牌子。”
“许小姐,下井很不安全。”年轻人迅速穿好衣裤说道,“让我下去作你的保卫,算是对刚才得罪的赔礼。”
“不用,我自已下去。”
“等一等,我也下去。”姜云杰在后面叫道。
“你是不是也得到了杨区长的亲笔信?”年轻人回过头去。
“没有。”
“没有?你最好滚远点,不久前矿上出了矿难,最近矿上接连死了两个矿长,还嫌热闹不够吗?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些护矿的人都得完蛋。”
“我爸爸就是在这里发生矿难的死者。他身上一直珍藏着一张与我合影的像片,我爸爸被抬回去时这张像片不见了。那是我爸爸一生当中唯一拍下的像片。我爸爸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一张像片也没留下。我想去井下找找看,像片是否掉在了里面。”
“不行——”
“让他下去陪我。”许雅琴表态了。
年轻人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旁边的办公房里拿出两套下井用的衣服与头盔,和两盏照明用的矿灯。
“小心点。”年轻人不放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