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泽启助先生:
我是第一次给您写信,称不上超级话剧迷,因为没有去戏院看过您的演出,但是经常在电视上拜见您,一直钦佩您的高超演技。我这个陌生人寄信给先生,想必您会觉得是众多话剧迷来信的其中一封,其实不是的,我是有事想拜托您,也就冒昧地写信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哥哥今年三十二岁,是一家电视台的制片人,迄今在工作中没犯过什么大错,然而大约一个月前,台里强行停止了我哥哥的制片工作。目前,他在家待岗。我问了哥哥被卸职的原因,最初几天他怎么也不愿意说。渐渐的,我明白了,哥哥担任制片的某电视连续剧因为收视率低下,广告赞助商满腹牢骚,于是中途被停止播放。不仅如此,我哥哥今后的制片工作也被剥夺。
所谓收视率,据说是由媒体调查机构将收视记录器安装在抽样家庭里,然后汇总记录数据计算后得出的。据说收视抽样家庭有五六百家,是从东京都以及周边市民的电视家庭里挑选出来的,然后在这些家庭里安装收视记录器。据说从最初安装以来,迄今已有大约十五年的历史了。可是,我家也好,附近邻居家也好,亲戚朋友末也好,都不曾听说谁家安装过收视记录器。前些天,我在东京车站见到十年没有见面的朋友时跟他提起这档事,他说压根儿没听说过有家庭安装过收视记录器的事情。
自从哥哥离开电视台回家待岗后,我千方百计地找朋友和熟人打听,请他们向他们的朋友和熟人打听,但得到的回答是,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既没有哪家被安装过那样的收视记录器,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那么,来自收视记录器汇总计算出来的收视率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我绝对不认为它是来历不明诸如幽灵之类的东西。不用说,广告赞助商相信它,在它的左右下,时而高兴,时而郁闷;电视台也相信它,在它的影响下,时而开心,时而忧愁,一旦发现收视率低的电视节目,无疑会责成该制片人下岗。
然而我呢,一想起空中楼阁般的收视率导致哥哥不幸离开工作岗位,就觉得窝火,心情极不舒畅。也许您能设法调查出收视率的真正来历……
枝村正子
城砦座话剧团总部在青山高树町,有事务所,还有彩排小剧场,掌门人古泽启助是男演员,表演艺术家。从一九三五年话剧运动蓬勃兴起开始,城砦座话剧团在戏剧史上属于走在前列的著名剧团,战败后经过多次分裂和重新组合,现在是最安定的剧团之一,团员人数约一百二十名,还有大约三十名研究生。
在小剧场观看了即将公演的话剧彩排后,古泽启助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在翻阅桌上的邮件时发现了这封来信。由于工作性质,剧迷寄给他的信相当多,可以通过笔迹和信封种类大致辨别来自剧迷还是其他。该信封上寄信人栏里,写的是“新宿区东大久保××号山毛榉庄枝村正子”,文字写得相当流利,不是模式信封,表面也没有图案,属于普通信封。
时值三月中旬,气温低,有丝丝寒意,房间里没有暖气设备,也没有煤气炉,周围墙上贴满了去年公演的许多广告画,也许是画面的热闹气氛而上升了房间里的温度。
广告画上,印有古泽启助演出翻译过的外国话剧大幅剧照。其实他即便戴上假红发套化过妆,与坐在大班桌后面的他的脸也没有丝毫区别,长脸,长下巴,眼窝略凹陷,双眼圆滚滚的,所谓人们常说的圆凹眼。也不能说绝对没有相同的第二张脸,但就是因为这张具有特征的脸相,从年轻时脸就受到话剧爱好者的爱戴。如今,他那具有乱蓬蓬特征的头发变稀了,有一半变成了银发。朱红色衬衫外面是穿旧了的上衣,脖子上缠着一条皱皱巴巴的围巾,围巾下面裸露的喉结突出,周围聚集着许多皱纹。
这时,一高个且微胖的男子推门进来,满脑袋茂密的银发,像抹过发油似的富有光泽;脸颊丰满,下巴略短,圆脸,身着大方格花纹的漂亮西服,显得十分相称,颈脖子上系有红色的宽领带。他叫山内耕司,是城砦座剧团的主要男演员,也是二十年代前卫剧团的幸存者,与古泽启助是盟友。
“哦,阿启,好些时不见了!”山内耕司伫立在门口内侧,摊开双手,胸脯挺起,满脸微笑,嗓音高尖。墙上广告画里也有他的舞台剧照,现在的那身打扮完全是舞台妆。
“是啊,好久不见!”古泽启助微笑着答道。
尽管说好久不见,其实三天前他俩照过面。不熟悉的人,也许对他们的夸张用语而吃惊,觉得他俩那种大大咧咧的模样是在装腔作势。
然而这是山内耕司习惯了的秉性,不过演技高超。
“我现在要去一趟NHK电视台,时间还稍早了一点,就顺便到你这里来了。”
山内耕司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从口袋里取出装在皮套里的烟斗,在啊在嘴上前用手帕擦了一下,烟斗与丝般银发相似。
“去电视台干什么?”古泽启助坐在桌前问道。
“是一档对话节目,有剧评家和影评家,每次还邀请演员参加,是系列活动。这一回,他们邀请我作为嘉宾参加。”山内耕司眼晴朝下擦着烟斗,笑容可掬的嘴角和灵活的手势活脱在舞台上演戏。
“哎,那类谈话系列节目的收视率怎么样?”
“哦,究竟怎么样?据该节目负贵人说收视率相当高!但该节目是由教育频道播放,好像比综合频道的收视率要低许多。”
“即便那样,可能是NHK的缘故,据说收视率的每个百分比有大约九十六万人,该系列节目一直维持在百分之五,也就是说有四百八十万人收看。”
“这收视率数字不低啊!阿启。”山内耕司把烟叶塞入擦亮的烟斗里,“还有呀,听说收视率也是看出场的嘉宾演员名气大小而上下浮动。”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把烟斗衔在嘴唇之间,斜着打火机将烟点燃,那口吻似乎在说,这回是自己上场担任嘉宾,收视率多半高过平时。
其实,如果认为他这种说法自高自大,也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是自吹自擂。在话剧界男演员的排列中间,山内耕司始终是第一位,而且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古泽启助没有吭声,如果在平时也许会说点俏皮话,可眼下他把手塔在长长的下巴上。
年轻而且身材苗条的姑娘端来咖啡,她是剧团的研究生。
“如果是民营电视台播放,那收视率啊,是否正确?”研究生走出房间后,古泽启助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即便民营电视台播放,是否正确,反正有专门负责调查收视率的公司。”山内耕司没有喝,而是抽着烟,断言道。
“是什么调查方法呢?”
“那家专门调查公司委托东京都及其周边的电视观众,在他们家安装收视记录器。那种特别的调查装置不是固定安装在抽样家庭的,好像是随意决定自由挑选的。据说抽样家庭摁动电视频道按钮时,收视记录器就会自动记录该频道电波,完全是科学的统计方法!”
“那,收视记录器大概有多少台,是安装在抽样家庭里的收视记录器数量吗?”
山内耕司靠在座椅背上,嘴唇夹住烟斗,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
“……他们是根据东京都和周边电视观众的家庭数量决定,但是总数到底是多少呢?”
“哎,大概是三百万家庭吧?”古泽启助也不太清楚,估计了一个大概数字。
“照这么说,假设是该数字的百分之十,应该需要三十万台收视记录器吧?假设百分之一,应该是三万台吧!也就是说,应该在三十万家庭或者三万家庭里安装收视记录器吧!”
“嗯!”
“不,应该有那样的数量!阿启,本周高收视率的十佳节目,不是一直刊登在报纸文艺栏和文艺杂志里的吗?可进入十佳的电视节目,有相当一部分是不精彩的!”
“名列十佳的电视节目里,确实有许多无聊节目。”古泽启助点点头,但那不是人云亦云的措辞,而好像是进一步肯定的说法。
“但那种收视率确实是取决于严格公正的调查,电视合也好,广告资助商也好,都把那种收视率当作可信赖的参考资料。同时他们对收视李非常敏感。为什么?因为他们在制作电视节目时投入了相当资金,所以某机构在调查收视率方面一定是严格公正,并且可信的。”
“那么,其依据是来自所有收视记录器汇总的数据吧?即种接受调查被安装了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你说是三十万或者三万家?”
“是东京都及其周围。”
“你家里彼安装过那种收视记录器吗?”
“没有。像我家,他们是不会提出安装收视记录器要求的吧,因为知道我怕麻烦,要求的结果无疑是被我拒绝。”
“我再问一下,你亲戚家安装过收视记录罢吗?”
“我没听说过。”
“邻居家呢?”
“邻居家情况我不知道,我妻子大概也不知道吧?”
“你身边的朋友和熟人,有没有那种情况?”
“也没有听说过,当然也从来没有人特地把收视率当作话题。”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那样的收视率看来可能有问题,就是说到底有没有已经被安装或者曾经被安装过这种收视记录器的家庭,因为,它几乎是没有人听说过的话题。其实,我家和亲戚家都不曾被安装过那样的仪器。当然,我还没有问过朋友和熟人。”
“你今天怎么会对收视率这么感兴趣?”
“有人寄给我这样一封信。”
古泽启助取出住在新宿区东大久保校村正子的来信,山内耕司阅读了那封来信。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把那封女人笔迹的信纸放回古泽启助的面前,脸朝下抽起了烟:“‘在东京车站偶然遇上十年没有见过面的朋友,打听后朋友家也不曾安装过那种收视记录器’,这说法是写信人的真实感受吗?”他像在推敲脚本上的台词那样说道。
“被你这么一琢磨,其实我耳朵也没有听说过!这不是指前面说的情况。我交往的朋友圈子也小,但有一点要说明的是,也许都不曾把它当一回事向别人打听过。这祥吧,先问一下我们剧团的人!”古泽启助揿了一下桌上的呼叫铃按钮。
“假设东京都及其周围的电视家庭有三百万左右,那么,被委托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应该是百分之十,也就是三十万。如果被委托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应该是百分之一,则应该是三万。这是—个惊人的大数字!肯定有家庭被安装过那种仪器,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山内耕司说。
“也许,被安装这种仪器的抽样家庭不是固定的吧?可能是抽样家庭每三个月、每半年或者每年调换一次吧?如果是这样,一年过后,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从三万户上升到六万户,五年过后,应该上升到三十万户。这是保守估计的数字,是按照百分之一比例计算的。倘若按照百分之十比例计算,五年过后应该上升到三百万户!有这么多的抽样家庭被安装过,不应该像这封信上说的那样收视率像幽灵。”
这时,一个留着长发、三十岁左右的高个男子走进房间:“是喊我吗?”
“是的。”古泽启助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啊啊,是一件与剧团工作无关的事,有一件事想让你跟在这里的所有人打听一下。”他让高个男子立即去周围了解同事家里是否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还有被询问的人是否听说过亲戚、朋友和熟人家里被安装过那样的仪器。
“明白了!”
“哎,你家里有过这情况吗?”
“我家里没有被安装过您说的那种仪器,我也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有这事。”
“你看!”古泽启助待高个男子出去后便转过脸朝着山内耕司说,“我似乎越来超觉得写信人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
“绝对没有月那种情况。我希望你从逻辑上思考一下。”山内耕司晃了一下脑袋上富有光泽的银发。
“统计电视收视率的专门公司是有信用的机构,电视台和广告赞助商都绝对信任这家公司调查统计的结果。广告费大概也受其左右吧?所以,就像这封信上说的那样,一旦电视节目收视率低,制片人便被晾在一边,也就是下岗。”
“下岗理由就在于收视率数据的可信度。在如此准确的数据面前,制片人也就无力为自己辩护,无疑,这跟莫须有的理由下岗不是一回事。”山内耕司大声说道,说话声足以传到小剧场,“我是说假设哟……阿启,如果调查公司公布的收视率数据与作为收视率基础的仪器安装数量没有信用,这可就是严重事件了!”
“三万户家庭是百分之一!每半年调换一次,就是六万户家庭,如果收视调查统计从成立至今就像那封信说的那样,已经有十五年,那可就是有九十万户家庭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写这封信的人说,由于当制片人的哥哥被责令下岗,所以她肯定是拼命地在朋友和熟人之间到处打听,她可能大概与无关的人不一样,是认真调查的吧?!”古泽启助回答说。
“这可是为哥哥着想的妹妹啊!”山内耕司重新朝烟斗里塞烟末,“……但是呢,我想问题在于收视率调查公司与抽样家庭之间的合同!合同里也许有规定,即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必须履行对外保密的义务。如果A抽样家庭和B抽样家庭把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情况说漏了嘴,电视台和广告赞助商也许就会打听他们的具体地址。还有,出现在该电视节目里的男演员可能也会那么做。因为那些与收视率有关的人都会悄悄上门要求把频道锁定在他们关注的节目上吧?于是,红包和高档土特产礼品等等就会像雪片那样飞入他们家庭。这么一来,收视率就失去公正性和准确性。为此,合同里肯定要求被安装了收视记录罢的抽样家庭对外绝对保密。为了保守秘密,普通人就打听不到抽样家庭的具体情况!”
“嗯,你说的在理。”古泽启助说,“……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持收视率调查结果的公正吧!但那是接受了委托的抽样家庭现状。被委托期间已经结束并被拆除了收视记录器的家庭,按理不应该有保守秘密的义务了吧?还有,电视台和广告赞助商也不可能再上他们家行贿。司是,偏偏也没有这样的家庭出来说有关收视记录罢的情况呀!”
他俩说话间,刚才接受指示去打听的高个男子回来了。“我刚才跟在这里的同事打听了一下,家里都没有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还有,他们也不曾听说过有其他家庭安装过那样的仪器。”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古泽启助等到高个男子走出办公室后便对山内说:“你瞧!”
“嗯!”山内耕司看着从烟斗里冒出飘荡的烟雾。
“你不觉得奇怪吗?”古泽启助问。
“这个么。只能说凑巧我们周围没有那祥的家庭而已!哎,你今天为什么老是跟我说收视率的话题呢?哦,一定是这么回事,你太相信那封来信了吧?你是为那个因幽灵收视率而下岗的制片人打抱不平吧?”
“这妹妹太爱护哥哥了!不过,在那种行业遭受下岗厄运的人,确实算得上人生失意啊!电视台的做法虽有点过分严格,可电视节目制作行业本身就是一个竞争的世界。”
“不只是那原因,这封信也跟我每天在思索的疑问撞在一起了。”
“什么疑问?”
“就是海鸥制片公司!他们制作了那么好的作品,可收视车就是上不到两位数。他们上次制作的《第七个人》电视连续剧,从放映的结果来看是很精彩的。”
“确实是不错的连续剧,我也看过。”山内耕司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感。
“……是呀,收视率怎么会上不去呢?”
“一开始是百分之十三,可那以后逐渐下滑,等到放映进入尾声时好像跌到了百分之八。殿村君来我这里发牢骚,愤愤不平,据说播放途中险些被广告赞助商叫停。”
海鸥制片公司为民营电视合制作戏剧电影,殿村龙一郎是制作人出身,也是海鸥制片公司法人代表。最近,所有民营电视台播放的电视节目几乎不自行制作,而都转让承包公司来制作,据说是节约制作费用的最佳劳务对策。
“那是因为低级庸俗节目过多占据了收视率。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是劣质产品在赶走优质产品。”山内耕司停止抽烟,把烟斗放到皮包里。
“尽管那样,我还是想了解和调查收视记录器的实际安装情况。”古泽启助把拇指搭在长长的下巴上。
已经聊到不走不行的时间了,山内耕司这才摇摇手走了。
随后,古泽启助喊来宣传部的干事说:“给E报让的伍东打一个电话!如果不在,他可能过一会儿会来我这里的。”
“明白了!现在这时候也许外出了。”宣传部干事走出办公室。
E报社文化部的伍东胜郎记者是戏剧栏目的责任编辑兼记者,主要负责话剧报道工作,常去城砦座剧团采访。
古泽启助把便笺放在桌上。
枝村正子:
拜读了你的来信,我也实在不清楚电视收视率是怎么调查怎么统计出来的。
如果令兄现状如你说的那样确实在受委屈,费尽心血制作的作品竟然受到收视率的支配,那太遗憾了!
他写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电话铃忽然响了。
“伍东先生在E报社,刚联系上,我把它转接到你的电话机上。”随之,电话里传来转换声响。
“是伍东君吗?我是古泽。”
“啊,原来是古泽先生。您好!上次见面后已经多日不见!”有点结巴的伍东说。
“怎么样,你近来好吗?”
“谢谢!那,那个,我本想打算过几天上门拜访的,是为了了解接下来的演出。”
“好哇!不管什么时候都欢迎你光临。”
“你这回有一段时间不离开东京吧?”
“是的……可是,我今天听说了一件怪事。喂,你对电视收视率怎么调查统计的情况很清楚吗?”
“那,是不是收视率调查公司?”伍东随后说了那家调查机构的公司名称,“……我不清楚那方面的情况,不负责电视和电台栏目,哎,有什么事吗?”
“情况是这样的。那家收视率调查公司是随意地选择电视家庭为抽样家庭,并在这些家庭中安装收视记录器,然后每星期一次收集所有抽样家庭该仪器里的记录数据,计算出收视率结果后送给民营电视台和广告赞助商。收视率的调查程序是这样的吧?”
“是的,好像是称那种抽样调查仪器为收视记录器。”
“是收视记录器吗?”
“就像您知道的那样,抽样调查的统计结果就是每周收视率的顺序排列。排在前十位的被称为‘十佳’,每星期三由调查公司用电话立刻通知各民营电视台和广告赞助商,整个节目收视率的详细情况好像是星期五印成收视率通讯散发。因此对于民营电视台和制片人来说,星期三的电话通知是关键日,他们称那天为黑色星期三。”伍东胜郎结结巴巴地说。
“是有点像黑色星期三。”古泽启助在电话里附和着说。
“这么比喻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能否进入收视率十佳的电视节目,与民营电视台有关人员的今后命运密切相关。因为收视率低而被从岗位上拽下来的制片人还真不少呢!”伍东说。
“是那么回事?”古泽启助脱口而出。
“什么?”
“不,哎呀,那是以后的事。不愧是搞新闻工作的,你了解得非常清楚!”
“知道这种程度是应该的。每当星期三公布收视率时,有人伤心有人开心,我非常清楚电视节目有关人员的心情。所谓把那天被比说成‘黑色星期三’的比喻,是最贴切不过了。”
“这么说,收视率调查公司去抽样家庭收集收视记录器上的数据带,然后汇总统计后计算成收视率作为调查结果发表,那么,发表日是每周星期三吗?”
“是这样的。”
“有多少抽样家庭?”
“啊呀,那我不清楚。”
“东京都包括周围地区,大概要安装五万台左右的收视记录器吧?”
“没那么多吧!”伍东胜郎用肯定的口气回答。
“那,三万台呢?”
“也没那么多。”
“两万台?”
“没那么多。”
“一万台或五千台总该有吧?”右泽启助一个劲地追问。
“我对那情况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估计大概有五千台左右吧?”
“怎么那么少啊?”
“听说收视记录器价格非常昂贵。”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东京都内和周边地区的电视家庭总数是多少户?”
“哎呀,我不是很清楚。”
“我的想像是三百万户左右。”
“这数字肯定不可靠!关东地区居住户数不是有五百万户左右吗?”
“你说是五百万?”
“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有那么多住户,却只安装五千台或者一万台收视记录器。”
“大概就那么多吧?”
“假设在五百万户家庭的地区只安装一万台收视记录器,不就是百分之零点二吗!如果只安装五千台,那就只有百分之零点一吧!”
“可能就那样的比例吧。”
“你说可能就那样的比例?喂,比例那么小,怎么可以成为正确收视率呢?”
“大概可以吧,因为大家都不怀疑那家公司公布的数据。”
“哎,你家被安装了收视记录器吗?”
“我家没有。”伍东胜郎回答说。
“那,你的亲戚、朋友和熟人呢?”古泽启助问。
“我没听说过,再者也没有主动打听过那样的事。”
“你现在如果还没有离开报社,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们文化部或者其他部门的人。一是问他们有否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再一个是问他们过去有否被安装过那种仪器。”
古泽启助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人。
“明白了,过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伍东胜郎夹杂着苦涩的声音留在古译启助的电话听筒里。
这时,演出部的职员来喊古泽启助。他喝完杯子里的水来到小剧场,今天的演出排练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场上站着两个男演员和一个女演员,不用说穿的都是平时服装,用道具制作的室内放有桌子和椅子,桌上放有信。如果这里是正式舞台,那就算是巴黎美术家住宅,里面放有吉色古香的法式家具、装饰摆件和书籍等。那是按照脚本里的内容布置的。
“好,开始吧!”古泽启助招呼三个演员。
他又看了一眼脚本,封面上写有《过去》书名,波鲁多利休著、岸田园土译。这三个在排练的都是老演员,演技不必担心,由他们自己把握怎么演,只是有些地方需要调整,主要是他们按各自想法演出存在不和谐的地方。
排练从中途开始,三个演员都按照脚本台词和顺序说了起来。
彩排结束后,右泽启助从小剧场回到办公室,正在擦汗的时候,E报社的伍东胜郎打来电话。“刚才承蒙指教,谢谢!”
“没什么,也谢谢你!我托你的那件事,你问清楚了吗?”
“我问过了,先是问周围的人,都说家里没有被调查公司安装过收视记录器。我又问了朋友和熟人,也都说没有。”
“嗯,实在是不可思议!按你刚才的话说,东京都和周围地区的电视家庭有五百万户,如果其中有一万户被安装收视记录器,是百分之零点二;如果是五千户,是百分之零点一吧!如果是这样,安装的收视记录器数量太少了。虽数量不多,但那家调查公司从成立以来据说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即便每半年调换一次抽样家庭,就是百分之零点二,迄今为止应该是百分之六哟!即便是百分之零点一,迄今为止至少应该是百分之三。你算算看,是那样的吧?”
“是的。”
“比率相当高。如果是这样的安装率,不可能没有人听说过有亲戚或者同事、朋友家里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
“其实呀!”伍东胜郎稍稍压低了嗓音吞吞吐吐地说,“刚才,我向负责电视电台栏目的编辑同事打听了一下,据说东京都内和周围地区收看电视的家庭远远超过五百万。”
“是吗?原来是这样!那,是多少?”
“东京都加上邻近几个县被称作关东地区,据说现在大约有九百万户吧?”
“有九百万户……有这么多吗?那不是超过我预测的户数一倍了吗!果真有那么多?”
“我估计了一下,邻县新居住小区屋顶上的天线多得像密林,应该有九百万户吧。”
“这么说,收视记录器的安装数量如果是它的百分之零点一,就是九千台吧,这就应该是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的数量!”
“听说没有安装那么多收视记录器。”
“那,是不是0.005%?”
“用百分比说很难明白。总之,除去关西地区,仅关东地区而言,好像被安装在抽样家庭的收视记录器是五百台左右,这是我那个负责电视电台栏目的同事说的。”
“什么,五百台?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是几台?”
“大约五百台。”
“就五百台吗?对于九百万的收视家庭调查收视率,就只安装五百合收视记录器?喂,那是真的吗?”古泽启助吃惊不小。
“喂,我在同事那里听到关东地区电视家庭数量和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数量后也大吃一惊,因为五百户与九百万户的抽样调查比率实在是太悬殊了。”
伍东胜郎的声音里出现了让人感到意外的口吻。
“这么说,那抽样调查的比率是多少呢?”对于如此悬殊的比率,古泽启助惊呆得连简单的百分比计算也忘到了脑后。
“是百分比吗?让我来算算看,哎,哎……”伍东胜郎像思考问题那样,声音渐渐地变细变轻了。
“大约是0.005%吧。”
“是0.005%?这,是真的?”
“关东地区有九百万户左右家庭的数据是官方公布的。在五百户抽样家庭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数据,据说收视率调查公司向各电视合与广告赞助商说过的。”
“吓我一跳!只有0.005%的比率能称得上正确的收视率吗?”
“大概可以吧!广告赞助商对他们的调查结果持绝对信任态度。听说,民营电视台的人对于黑色星期三有的喜有的忧。”
“嗯,与我们外行不同,也许专家会把0.005%的抽样率称为收视率!”
“是啊,大概是那样吧,就那么一点点抽样比率,那也许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古泽启助想起叫枝村正子的女人在来信中这样说过:
我在车站偶然通上十年没有见面的朋友,也没有听他说家里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
“关于只有0.005%的抽样家庭,收视率调查公司究竟是怎样确定的呢?”
“有关这情况,我刚才提到过的负责电视电台栏目的同事说,他可以见你的面后把他知道的情况全告诉你。他的名字叫铃木幸三。”
“原来是这样啊!太难得了!虽说那情况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也好不容易产生了兴趣!”
“我让铃木君去你那里,什么时候方便呢?”
古泽启助告诉他明天下午一点半合适,说完便挂了电话。
给枝村正子的回信还有一半没写,古泽启助继续写那封信的后半部分:
由于有那样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也许合了解到一些情况,届时写信告诉你。
古泽启助
古泽启助心想,也许枝村正子是漂亮女人!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E报社铃木幸三的名片被接待小组送到正在排练剧场的古泽启助的手上。
凑巧是在休息的时候,古泽启助离开舞台走进会客室。
铃木记者二十岁左右,脸色红润,是负责电视电台栏目的责任编辑。他坐在弹簧已经不起作用的沙发上,圆滚滚的身体凹陷在里面。
“是伍东胜郎让我上门挥访你的,所以……”铃木说。
年轻女研究生端夹茶水,铃木的视线立即移向那张脸蛋。
“如果你知道关于电视收视率和收视记录器的情况,请告诉我。听说,关东地区有五百户抽样家庭?”古泽问道。
“收视率调查公司公布的抽样户数是这样的。”
“电视家庭有九百万户左右,而调查公司只对其中五百户家庭抽样收视情况,我们外行觉得那样的抽样调查比例有疑问,究竟能否提供正确的收视率。”
“它抓住了要点,从客观上说是正确的,因为电视台和广告商都确信无疑。当然,你说的疑点好像许多人都有。”铃木的视线又转向女研究生背部,目送她走出房间。
“我收到这样一封信。”古泽启助先说了枝村正子来信的内容,接着说到自己也向周围人打听过,都说没有听到过谁家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的情况。
“这情况我从伍东胜郎那里听说了一些,其实我也没有听说过那样的情况,电视台的人也没有听说过。”
“电视台的人也没有?电视台的人对于那种情况应该特别敏感。”
“可是他们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都知道抽样调查的家庭数量少,再说也都非常相信调查公司公布的收视率,那信上写的制片人,因为自己制作的节目收视率低而下岗,是不应该抗议或者反对的。说是收视率调查公司公布的收视率不真实,对于它像幽灵般的左右制片人的岗位愤愤不平,可能是局外直系亲属的朴素感情所致!而局内人谁也不会怀疑,都认为收视率数据是神圣的。”
“是神话吧!”古泽从衬衫口袋里取出满是皱折的烟袋。
“刚才,你说抽样家庭即便只有五百户也能抓住要点是吧?那怎么理解?”
“这是我听来的。”铃木幸三血色红润的脸朝着古泽启助,嘴里说,“任意从电视家庭选出抽样家庭,然后在他们家安装收视记录器。可是这种任意挑选方法,大体是以东京都内为中心绘制螺旋图案……可能也就是涡形图案,听说,是在涡形线条里随意画上五百个点,以此确定五百户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
也许,铃木幸三觉得光嘴上解说不能让古泽启助理解,便从袋里取出采访记录薄,用铅笔在纸背画上涡形图案。
“啊,我明白了,像盘香形状。”古泽启助望着说。
“完全可以认为它是盘香形状,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就在那线条里。不用说,每次移动漩涡形图案的中心点,随意挑选抽样家庭的点也就不同了。”
“可是,我熟悉的人为什么总是与涡形线条的随意点失之交臂呢?”
“那是因为收视记录器太少的缘故,确实有碰不上的可能。”
“可是收视率调查公司成立后,据说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偏偏……”
“有九百万户家庭啊!以后哪一年也许调查公司要求你为抽样家庭,并把收视记录器安装在你的家里。”
“不,不管怎么说,调查公司挑选抽样家庭也不是很随便的。就我听到的情况来说,在下町区域和山手区域任意挑选抽样家庭时考虑得非常周到,下町区域的人倾向于喜欢娱乐节目,山手区域的人倾向于喜欢为文化人士制作的节目,听说那样做是为了公正。”
“原来如此。”古泽启助抽着烟稍稍沉思片刻,接着又问,“那情况我明白了,但是被安装了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必须从早到晚待在家里看电视吗?”
“有那样的义务,否则无法抽样。在你观看节目时,收视记录器便开始工作,在记录纸带上记载你正在收看的频道和收看时间。当你一转换频道时,它便记录转换后的收看频道和收看时间。你一旦关闭电视,记录纸带上的曲线图就会一片空白。因此有电视看厌的时候,但是不可能不休息。是啊,虽没有恰当的例子,但它与出租车计程器相似,引擎一旦停止,公里数记录也就停止。”
“那么,抽样家庭里不能断人吧,即便外出,也必须有人顶替在家里看电视?”
“应该是那样的。”铃木幸三的圆脸上猛地掠过讽刺的笑容,“如果实在没有人顶替观看,抽样家庭成员就不能随便外出。调查公司在决定抽样家庭时,多半是先调查家庭成员,家庭成员人少的不会成为抽样家庭。这只是我的想像。总之,是调查三百六十五天的收视率,是以每分钟为单位记录收视情况的。”红茶湿润了铃木幸三厚厚的嘴唇。
“原来是这么回事,居然是记录三百六十五天里的每一分钟!说麻烦倒也确实不小啊!”古泽启助点头说。
“投入大笔费用实施一天也不间断的收视调查,其他行业是没有的。听说调查公司发牢骚,说工作量那么大却从未受到过表扬。”
“但是呢,可能也有这种情况吧?有些电视节目是抽样家庭不愿意看的,但碍于情面硬着头皮看。这么说,像这样的收视情况不用说也被记录在收视记录器里。”
“刚才是用出租车计程器比喻。如果说为了调查公司名誉,他们实施的收视记录手法是非常科学的。将收视记录器与抽样家庭电视机接口连接,一旦开始收看电视节目,装有水晶钟的收视记录器便根据记号在纸带上打孔,机械性地记录锁定的频道和收视的时间。”
“那,是科学的。”古泽启助有点焦急起来,弯曲手指弄出响声,“……不过,收视记录方法是科学的,可是抽样家庭或者从早到晚开着电视或者全家外出,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大概有那种情况吧?经常有人这么说,说在家看电视的只是猫。也就是责骂说,收视率里也包括猫收看电视节目的时间。”
“哈哈,有趣!”
“这是刊登在报上的消息,认真介绍了家猫收视率的情况。那是指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最近完全发生了变化,禁止养猫养狗的出租公寓多了起来。某妇女杂志调查说,养猫的家庭是百分之六点五,每十五家只有一家。假设只有猫看电视的情况,有三种例子。首先,猫在有电视机的房间;其次,该房间里没有人;第三,该房间不仅没有人,而且电视机开着……”铃木幸三在袋里寻找,取出满是皱折的笔记簿后翻开:“是的,有这样的情况……有关各节目的收视率,只有描在房间的希望值是小数点两位以下的百分比,也就是数万分之一的准确率,包含在抽样误差里。”
“这可算是幽默的调查报告。唯猫在房间看电视的说法,也可能是夸张吧。但是,通过科学调查计算的收视率里有疑问。”
“然而,第三者是那样的看法,而当事者严谨,就像过分认真查考猫收视情况那样。”
“是那样吧。也许与这种情况相同,我们在舞台上严谨演戏,却不知道观众用什么眼光审视我们。意外的是,那也许是笑剧。”古泽启助收敛起脸上的微笑,吐着烟雾,突然想起铃木幸三说道的话,“刚才,你说装有水晶钟的收视记录器在工作时根据记号在纸带上打孔,机械性地记录锁定的频道和收视的时间。”
“是,是的。所谓记录纸带,哎,就是卷起来的条形纸带,说得通俗一些,很像洗手间用的卷纸形式。每收视一分钟,收视记录器里的键控穿孔器便在记录纸带上打孔,就是打那种一点点的小孔。”
“那么,调查公司每周去一次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吧?”
“是这样的。每周三回收所有抽样家庭的记录纸带,由另外仪器将孔恢复成数字后统计,然后计算排出各电视台各电视节目的收视率名次,通常于那天下午用电话向各电视台和各广告赞助商公布十佳电视节目名单。”
“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回收员,是调查公司什么部门的?”
“这是绝对保密的。如果知道回收员是谁,那么每周三就会有人跟踪他们。就可以了解到抽样家庭的地址,广告赞助商和各电视台就会蜂拥而来,向抽样家庭行贿,因此肯定是保密的。”
“哦,如果那么小心翼翼,回收业务上也需要经费吧?”
“那是需要的。”去抽样家庭回收一周的记录纸带,调查公司也需要投入经费。铃木幸三接着说:“听说刚开始时,让每个回收员驾车去抽样家庭。这消息是行业报上刊登的。”
“现在的情况呢!”古泽启助想知道现状。
“哎呀,现在不可能那么奢侈,要节约经费和人工费。例如,去衫井区和练马区抽样家庭的回收员配备一至两名,去墨田区和台东区抽样家庭的回收员配备一至两名。其他地方也是这样,把距离近的区并在一起。回收员人数大概就是这些吧,因为关东地区被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收视家庭也就五百户。”
“那也许是收视记录器的实际数量吧,如果是来路不明的幽灵数据,那会怎样呢?”
“不,我觉得调查公司没有营私舞弊。如果他们与大企业广告赞助南和所有电视台为敌弄虚作假,将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并且,收视率也常在报上刊登,属于向社会公布的资料。只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家庭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
“有没有能了解到实际情况的办法?”
“这可能不是容易的事。我想,各电视台和各广告赞助商也可能尝试过各种办法。也许还是了解不到真实情况只得罢休了吧?调查公司的保密工作一定是壁垒森严的。”
“哎,调查公司的员工到底有多少?”
“肯定不是很多的,因为它不是大型企业。”
古泽自助思考片刻,当察觉到手上夹着的烟短得快要烧到手指了,遂把烟头扔入烟缸,同时说道:“那家公司里可能有退休的人吧?”
“嗯,也许有。”铃木幸三似乎察觉到古泽启助在想什么,厚嘴唇上堆起了微笑。
“如果能说服那些退休人员,也许会悄悄说出企业内部的实际情况吧。因为退休形式很多,有的是到年龄退休,有的是觉得公司没趣而中途辞职。总之,不管什么地方都有派系斗争,而有些人恰恰是牺牲品。问到他们,他们也许会提供一些我们希望知道的情况。”
“这是内部揭发呀!”铃木幸三血色红润的脸堆满笑容,但显得冷静,“古泽先生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也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什么?”古泽启助打量对方圆脸上的表情。
“恕我冒昧,那样的点子谁都想得出。”
“哦,你觉得我这点子太幼稚?”
“与其说幼稚,倒不如说太一般,你应该明白那办法是不会奏效的。还是外界有可能知道那家调查公司退休人员的名单。”
“原来如此,那情况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那家调查公司里有人和广告赞助商、电视台的人交往!可那是为了生意。那家调查公司里的人当然知道内部情况,但无论对方是多么重要的客户,也绝对不会说出公司里某某人退休某某人中途退职等情况。如今,靠这种方法打听情况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保密是调查公司的生命。”
“说得好,说得好。”古泽启助叹了一口气说,“……铜墙铁壁啊!”
“是啊,一个个都守口如瓶。”
这时,有一个肤色较白、长着漂亮眉毛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对古泽启助说:“先生,尾关先生来电话了。”
尾关是位戏剧评论家,古泽启助脸上表情变得困惑起来,觉得这时候中断与铃木幸三的交谈太可惜了。
“你对尾关说,我现在排练脱不开身,过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
“明白了!”年轻男子转身走出门外。
古泽启助目送他的背影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那家电视调查公司里有女职员吗?广告赞助商和电视台难道没有让英俊青年演员与该公司女职员亲密交往,以从中打听该公司的情况?有一点点像间谍电影里的情节。”
“不行!就是问女职员,她们也根本不知道公司里的重要情况,因为她们接触不到与收视率有关的工作。从事那种工作的,我想是上司信赖的男职员和干部级别的职员。”
报社文化郎负责电视电台栏目的铃木编辑把古泽启助脑海里萌生的智慧,一一否定了。
“那,总之,调查电视收视率是谜中之谜,这是该谜产生的一览表,我把它给你留下。”
铃木幸三最后拿出一份印刷品,上面写着“东京各电视台收视率对照表”。
“这对你多少有些参考。”铃木幸三说,那张红润的脸和粗嗓音都带着微笑。
古泽启助两眼注视着E报让文化部电视电台栏目编辑兼记者铃木幸三留下的对照表。
这是样本,上面排列着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十九时到二十二时各电视台节目名称以及收视率数字。每一小时分前三十分钟和后三十分钟,统计每分钟抽样的收视记录数据后,每二十分钟比较一次。播出节目因电视台而异,有从十九时开始到二十时结束的两小时里连续不断播放娱乐节目,这仍然获得很高的收视率。
本年度阳光歌曲歌谣大奖赛(两小时),收视率是43%,拔得头筹;
东西曲艺节目对抗赛(两小时),收视率是19.8%,获第二名;
受惊的照相机(两小时),收视率是18.3%,获第三名;
公开的歌谣进行曲,收视率是11.5%,获第四名;
新年明星歌手循环赛选手权比赛,收视率是11.6%,获第五名。
古泽启助看了以后心想,“公开的歌谣进行曲”只有11.5%的收视率,“新年明星歌手循环赛选手权比赛”也只有11.6%的收视率,这些节目的制片人险些被问责下岗吧?
就十九时播放一小时的电视节目来说,收视率如下:
初春歌谣大群舞(一小时),收视率是47%,获第一名;
新春室内体育淘汰赛(一小时),收视率是3%。
“初春歌谣大群舞”的收视率是47%,压倒群芳。但是该时间段的“新春室内体育淘汰赛”,收视率是3%。该时间段的前半小时和后半小时,大多是孩子们的收看时间。
二十时播放的电视节目,除去两小时的以外,都是一小时的,收视率如下:
连续历史(一小时),收视率是28%,排在第一位;
热带音乐(一小时),收视率是1.3%;
手枪迷雾(一小时),收视率是0.9%。
二十一时播放的电视节目,收视率如下:
红白歌比赛(两小时),收视率是72.2%;
筋疲力尽的红白歌比赛,收视率是6.4%。
“红白歌比赛”的收视率犹如巨峰耸立在榜首;与此相对抗的“筋疲力尽的红白歌比赛”的收视率却是6.4%,简直是壮烈倒下。
剩下的前半小时收视率如下:
假日剧院,收视率是21.8%;
徘色的跟踪,收视率是9%,
太阳的诗歌,收视率是18.6%,
花的小路连续剧,收视率是9%;
早春的热浪,收视率是5.7%;
在那歌声里苏醒,收视率是2.8%。
“太阳的诗歌”获得18.6%收视率,是出色节目。“在那歌声里苏醒”的收视率只有2.8%。其余获得11%和12%收视率的有很多。
二十二点的前半小时和后半小时是电影,那是因为老电影让人怀旧,不愧是曾经受到好评的电影。某进口片的收视率是18.9%;但其余电影都是一长溜不满10%收视率的,分别是8%,6.7%,5.6%,4.5%,3.9%,2.2%,1.7%,还有0.9%,0.8%,0.4%,0.3%的。
综合全部收视率,从早晨到傍晚的。全天”时间段是43.1%。属于A等级的,从9%到8.3%;属于B等级的,从7.3%到3.6%。A等级和B等级一到晚上的“G.H”(黄金时间段),9%的,上升到13.2%;8.3%的,跳到14.7%;3.6%的,也增加到5.1%。
晚间收视率如何?通过这张对照表则可一目了然。因为晚上家庭全体成员都集中在客厅观看电视,该收视率取代了白天的“猫收视率”。
只看这张“对照表”,似乎觉得收视率调查公司提供的收视率是公正、公平的。
大约一个星期后,古泽启助又收到署名“枝村正子”寄来的一封厚信。
上次古泽启助收到她来信后写了回信,因此她针对回信又写了一些新的情况。
古泽启助先生:
上次冒昧给你写信,没想到竟然收到你在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寄来的回信,在此衷心感谢。应该感谢上帝,我的信能在大量的戏迷来信中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同时,我还能承蒙你回信,使我沉浸在梦幻般的喜悦里。由于哥哥近来萎靡不振的神情,才迫使我鼓起勇气冒昧地给你写信。
谢谢你调查了电视台收视率的情况。正如我在上封信里写到的那样,不管问谁都没有人知道有谁家里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所谓电视节目收视率仿佛被披上了极其神秘的面纱。那种秘密调查炮制的收视率左右着我的哥哥,其实他是把节目制作与体现男人价值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然而遭到的厄运,上回是降职调动,这回是被迫下岗。
对此,我怎么也无法理解。哥哥的性格小心谨慎、仔细认真,这回下岗给了他沉重的精神打击。我作为妹妹非常担心,希望这不是精神灾难,不会成为酿成哥哥在今后人生道路上持消极态度的根源。假若是我担心的结果,哥哥的男人生涯将因幽灵般的收视率而一蹶不振。我把收视率比作幽灵,也许说过分了。但是,只要一天不清楚收视率的来源,即收视记录器与抽样家庭的实际情况,我就无法摆脱它是幽灵的感觉。如果你的调查能达到我相信的程度,我深信,不仅我,就连我哥奇一定能重新焕发精神振作起来。
值此,我想稍稍说一下平日从哥哥那里听到的有关电视行业的情况,仅供参考。
不用说,你是名声显赫的话剧团的当家人,早就知道这一情况,但如蒙作为笑柄赐阅,我则不胜荣幸。
下述情况,我也并非有系统地从哥哥那里听来的,而是回忆他平日里提起过的有关电视行业情况的片言只语而巳。现在我只是把自己回想到的情况写下来,为此先在这里向你致歉,请原谅我这种没有层次、不得要领的写法。
信笺上是枝村正子写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古泽启助念了起来:
首先说说电视节目制作程序……广告代理公司把节目策划书送到广告赞助商(据说广告赞助商在该行业里是顾客)那里。该策划书,是在听取了广告赞助商的观点后制定的,据说有两大部分,一是本来就已经决定了的节目名称和演员的具体书面情况;二是还不能明确的模糊策划。
接下来,据说是广告代理公司与广告赞助商之间商量到达成协议。该程度大致结束后,由广告赞助商通过广告代理公司向指定的电视台试探意向。电视台营业部如果接受该意向便开始编制预算,节目部还要安排播放时间(包括播放对象和播放范围等)。该工作完毕,由营业部委托制作部(制片人)制作节目。接着由制作部与广告赞助商之间商定主要影星和其他演员。
在这里,说一下广告赞助商对于节目的权限。该节目的广告赞助商在一家公司或两家公司赞助的情况下,广告赞助商持有绝对权力。关于演员角色分配的情况就不用说了,还有电视脚本的细节都有许多要求。据说角色安排是根据广告赞助商的决定,一是根据广告赞助商印象;二是根据广告赞助商嗜好;三是不用在竞争企业电视广告里出现的演员。
收视率低而被立即追究责任的,是该节目制片人和该节目导演。尤其电视台频繁调换导演,而电视台却不承担由此带来收视率低的责任。
但是,无论电视台单方面编造任何漂亮的借口,谁都明白频繁调动导演是造成收视率低的原因。该收视率的高和低,由调查公司分别子周三速报收视率前十名节目和周五详报各电视台的所有节目的收视率情况。作为收视率的特殊现象,据说有这种情况,如果前面时间段的节目收视率低,其影响就会波及接下来的节目而导致收视率下降。遇上这种场合,广告赞助商就向编排部发牢骚。
遇上多家公司联合决定的节目,也就是由许多广告赞助商合伙赞助的节目,制片人就可获得相当的制作自由。广告赞助商的权限分散到许多企业后也就失去了主导性,成了制作人的自由权限。遇这种场合,节目收视率低的责任当然直接弹回到制片人和导演身上。最近,类似这样的广告赞助商也觉悟起来,联合要求按照顺序做成广告系列片,听说系列广告出现由此变短的倾向。不过,遇上尚没有相应力量、由十多家广告赞助商赞助节目的场合,制片人无法归纳多家广告赞助商的意图和要求,允许制片人有相当的独断自由度。“豪华演出”等歌谣歌曲节目就是这样的形式。为此,时常刊登在周刊杂志上关于与“金钱”与“美女”纠缠在一起的传闻,都是集中在制片人和导演身边。
用于电视播放的戏剧和电影,正如你知道的那样,是发包制作。在这方面,也有数家大型制片企业。承包戏剧电影制作的导演,有电影公司导演和自由导演两类。电形公司不景气走下坡路已经很长时间了,曾经名声显赫的导演签订了这类自由导演合同。
事实确实如此,是有那样的电影导演。古泽启助看到这里思索起来。电视剧字幕打出曾经制作过多部名作,驰名天下的大牌导演姓名,其中一大牌导演是古泽启助熟悉的,叫津田彰而,最近已经有四五年没见面了。
……电视台技术部门周围,有许多承包制作单位。像承包制作公司的剧务人员,据说大多是外面来的。例如,自由导演(美术和技术导演也是那样)和摄影技术员也是那样。这些大概是层层转包吧?!知此发包给承包制作公司的工作,通过进一步分工,使有很多自由技术人员或者自由技术集体加入进来。那么复杂的结构情况,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明白不了。
总之最近在节目制作方面,好像发包和承包的倾向特别快。首先是广告赞助商在赞助方面吝啬,其次是电视台与承包单位在价格上讨价还价。该现象起了不好的作用,成为最近粗制滥造节目增加的原因。不知是哪一天,一位年轻导演来哥哥这里玩,说了这样的话后叹息道,电视台已经不再需要导演了,今后发包给承包制作公司的做法将越来越普遍。即使偶尔负责制作,也往往会被追究收视率的责任,看来只好去承包制作公司走自由导演这条路了。实事上,我哥哥也是这样的选择。
唉,收视率是个幽灵!我就想这么说。从周五下午开始,各电视台走席上都贴有“每周收视率表”。听说聚集在那里看这张表的制片人和导演要吗眼睛充血,再不就脸色苍白,也有放心喘口气的。该表和周三的电话速报,对这些人来说真是两个“黑色日子”。
如果制片人和导演几天不来上班,自己的办公桌不道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别的地方,于是即使患病也不能安心休息。
如上所述,哥哥现在被强行追究收视率低的责任而下岗,以致身体状况下降。
我的哥哥曾经为了拟定计划而晚上睡不好觉,为了与营业部和广告代理公司交涉,为了与演员介绍公司之间交涉角色分配而神经衰弱。可现在看来,最终的落脚点也许只有去承包制作公司做临时工吧!
请原访我啰啰嗦嗦写了一大堆,如能承蒙您亲自调查,将幽灵收视率的真相公布于众,我则不胜感谢。
枝村正子
排练剧场的坐席上稠人广众,尽是年轻观众。正在排练的演员是年轻研究生,有五个男演员和一个女演员。导演是年轻人,导演助理也是年轻人。城砦座剧团第五期研究生编排的“早春会”小型公演,即将开始。
古泽启助坐在观众前面的坐席上,舞台上演出的是《底层》第二幕。古泽启助一边观看排练一边提请演员注意,同时又在盘算如何去接近那家收视率调查公司。
从正面接近,不用说,这也不是随便可以打听的内容。再说没有引见人,就是有也无济于事。
为了保守秘密,该公司肯定是戒备森严,层层设卡,可以说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也许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进展。
据说,收视率调查公司在新桥。古泽启助心想,它会在新桥什么地方呢?如果翻阅电话簿查找地址,按理能找到。
古泽启助继续观看了一会儿排练,觉得演员之间的配合和演技都不错,也就一声没吭,干脆让他们自由排练,再说自己也在思考怎样接近收视率调查公司的方法。虽说该公司的保密措施也许十分周全,但也不能一开始就放弃吧!
古泽启助暗自思付,写信人不问是否有人调查过收视率来历,说明接近该公司不是易事。那,我能行吗?
是的,那家收视率调查公司每周三公布该周获前十名收视率的节目名称,因此当天上午该公司理应派出回收员去所有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如果跟踪回收员,就能了解到抽样家庭的地址,只要我们的询问方法得当,对方不管什么都会说的。
每周三上午由收视率调查公司派出回收员,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该记录纸带是记录上周三到本周二的收视数据,回收员回收后把它送到公司。只要每周三从早晨开始站在公司门口等侯,就可以记住他们的长相。如果记住了他们的脸,接下来便可埋伏在门口等他们出来,随后跟踪在他们身后。就能了解到他们的住址。
为了统计和计算抽样数据,所有回收员必须把回收来的记录纸带于中午前送到公司,看来,他们多半清晨就出门了,因为周三最迟必须在傍晚前公布每周收视率的节目名次。
如果在回收员出门后展开跟踪……他们是一家一家地去抽样家庭,这么一来则可弄清楚回收员所负责的抽样家庭的地址。古泽启助觉得这方法最好。
接下来的问题是,辨别进入收视率调查公司的人哪些是职员,哪些是回收员。这是非常棘手的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例如,回收员是去十多家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因此只要是周三,上班时间无疑比一般职员迟许多。假设普通职员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回收员大概是十点或者十一点到公司吧?
周三上班时间迟的职员,肯定是回收员。只要悄悄站在公司门前观察记住他们的长相就可以了。可以用这种方法先查明抽样家庭地址,随后核实他们家里是否安装过收视记录器。这样的话,收视率的基本事实就可以弄明白了。但是了解清楚后也没有必要向社会公布真相,只对有必要知道的人说,如果随便传出去,也许会遭别人反驳。
这方法虽行,但看上去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完成该任务,需要派出一定监控人员,依靠自己一个人记住他们的脸是不够的。派出监控的人多了,就可以分头跟踪回收员,成功率也就提高了。看来,需要人手,需要时间。每周三从早晨到傍晚有自由支配时间的人,大概没那么多吧?并且这是临时工性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委托的。而且必须至少找到三个忠心耿耿、守口如瓶的人。
古泽启助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出马,否则很难找到监控和跟踪的人选。
古泽启助看着彩排,刹那间萌生了让研究生出马的想法,但自己又踌躇不安起来,总觉得不能让正在接受自己指导的研究生去模仿侦探。如果自己开口,他们也许会跃跃欲试,其中还有许多是临时工,每周三能抽出时间。但是,那样会使他们偏离学习话剧的主航道。再者,如果跟踪回收员时被发现,弄不好会出现其他麻烦。
古泽启助悄悄环视一下观众席,因为是研究生公演前的彩诽,来观摩的研究生和年轻团员多于平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留着长发、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脸上。他的大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大笔记簿,双眼认真地看着彩排。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年轻人的朝气。像他这样胡须从耳朵下长到下巴的演员不多,即便有,那样的角色也非常少。
他叫小山修三,今年二十八岁,从事舞台美术研究。同时,他是“构图社”的油画同人,常去银座餐厅走廊和服饰品店二楼开个人画展。他于四年前学习舞台美术,买来简易舞台装置,准备布置在研究生即将公演的舞台上。虽常来这家剧团,但不是剧团的正式职员。
不用说,单靠画画是不能维持生活的,于是他在神田背后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咖啡馆,雇用了两名男帮工,并让自己的妹妹坐在收银台前面。他是隔天去一次咖啡馆,一到那里便系上围腰忙乎开来。沏咖啡,切柠檬片用于沏红茶,打开罐头制作果汁槟治酒等等。由于咖啡味道香酵,让客人回味,因而在周围有点小名气。
他嘴唇周围的胡须,想必客人见了会觉得肮脏和恶心。布满胡须的脸上,似乎给人不高兴的神情。可是滤式咖啡壶提炼出的褐色液体在升腾热气时,他那种看似不高兴的神情在朦胧的白色热气里反招人喜欢,在年轻客人中间特别受欢迎。这情况古泽启助听说过。
这当儿,第二幕结束了,彩排也到此结束。担任导演的年轻男子急匆匆来到古泽启助边上,问道:“先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啊?”
参加排练的研究生都没有移动脚步,“过一会儿慢慢谈感想!大家也……”
事实上自己也似看非看没注心里去,如果说了会尴尬的。
“哎!”古泽启助的视线在追逐着小山修三迈开大步朝那里走去。这时,小山修三已经离开椅子挤在涌向出口的人群里,察觉到肩膀被人捣了一下便转过脸来。
“你来一下!”古泽启助用眼神告诉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小山修三走进古泽启助的办公室,接受了这样的提问。
“有一种叫做收视记录器的仪器,能自动记录电视家庭收看的频道和收看的时间,其目的是调查收视率,据说被选出的抽样家庭一共有五百户,每户抽样家庭安装一台收视记录器。收视率调查已经十五个年头了,你家里是否被收视率调查公司安装过收视记录器,或者说你是否从亲戚、朋友和数人那里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一次也没有。”画家兼舞台美术研究生的小山修三低着脑袋,用手指按着胡须思考后答道。
“据说每周三是电话速报,内容是一周来收视率前十名的电视节目,周五是详细公布一周来所有电视节目的收视率名次。该收视率,牢牢左右着制片人和导演的艺术生涯。演员也是有人忧有人喜,是保住明星位置继续演出还是被晾在一边走向沉沦;制片人和导演,因收视率低而被怀疑能力。对于演员来说是晴雨表,即是否受观众欢迎从而发生等级变化。对于电视台来说,收视率就是独裁者。”
“那传闻听说过。”
“可是,你有没有听说某家庭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那是调查收视率的重要线索。”
“没有,可能是我朋友少的缘故。”
“不光你,我也问了剧团里所有成员,迄今为止已有六十个人的回答与你相同,似乎都没有这回事儿。”
“关东地区的电视家庭大约有五六百万吧?”
“远不止这些,大约有九百万户。”
“有那么多吗?可是收视记录器就五百合,它能成为正确的收视率吗?”
“太少了,仅仅是0.005%。听专家说,根据统计学理论,可以说是大致正确,还说那是根据0.005%存在为前提的。”
“是不存在吗!”小山修三提高了嗓门。
“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多少存在,总之,实际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你压根儿没有听说过,那你的周围就不存在抽样家庭,我的周围也不存在抽样家庭。我剧团团员六十人,他们周围也不存抽样家庭。”
“那到底是什么机构?”
“我马上会告诉你的,因为还有事拜托你。”
“真不可思议!”听完后,小山修三歪斜着满是胡须的脸感到困惑。
“因此,我想着手调查收视率的来历。”古泽启助正面望着小山修三吃惊的眼神,不由得迟疑起来。他似乎觉得刚才《底层》话剧彩排场上“你也是怪人!”的台词是在说自己。说这台词的,是扮演“演员”的研究生。是的,一旦有人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也许说我是怪人。
“哎,你看过海鸥制片公司为电视台制作的电视剧吗?”古泽启助赶紧转变话题。
“看过,那家公司制作的电视剧真棒!”
“你也是那么想的吧,上次在电视台播放的《第七个人》连续剧太精彩了!”
“我也很佩服他们。作为娱乐作品,简直是绝了!”
“是这样的吧!可据说它的收视率只有8%,令那个大腕制片人殿村君伤心得看不下去。”
“低级庸俗节目增加的幅度太大!打开电视尽是那样的节目!”
“虽说低级庸俗节目的增加幅度太大,却获得高收视率,而它是收视率调查公司提供的。而作为调查来源的基础数据,来自于我刚才说的抽样家庭收视记录器。可是数字的来历实在模糊不清,不仅我们身边,还有无论问谁,都不曾听说过有设家里被安装过收视记录器。就是因为那样的数据,导致广告资助商在制作费的支出上时松时紧,弄得电视台制片人啼笑皆非,甚至还有人被迫离开制片岗位。我当然认为,‘收视率是上帝’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收视率调查也许是假的。”
“不会吧?”
“那你觉得是可信的?正因为大家都觉得‘不会吧’,所以形成了莫须有的现象。我希望用事实来检验收视率。不经过事实验证的,不管什么都不可信。”
“那,先生打算亲自调查吗?”
“是要调查。”
“但是,那些抽样家庭的地址对于局外人是绝对保密的……”
“办法也不是没有。有关找出抽样家庭地址的方法呢,我已想出来了,但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关于这方面,想托你帮忙。”
古泽启助一说那方法。小山修三的手指使立刻抚摸起嘴边的胡须来,这是证明他非常感兴趣的动作。
“明白了,我愿意效力!”他使劲点头。
“哎,愿意帮忙?”古泽启助的眼里炯炯有神起来。
“试试看!我也不光有好奇心,还喜欢跟在别人后面看热闹。”
“虽说你喜欢跟在别人后面看热闹是不太好,但这件事我想托你来办。因为,我不宜直接出面交涉这样的事情。”
“那倒也是,认识先生的人太多,不能亲自监视和跟踪。”
“这么说……”古泽启助紧盯着小山修三的眼睛,“……哎,你那酷似嬉皮士的胡须也太显眼,也许不利于跟踪和埋伏!只要被对方察觉一回,目标就会溜之大吉的!”
“像我这样留满面胡须的人,最近也多了起来,我觉得不会显眼。”
“不,即便那样,还是容易被别人记住特征。怎么样?能否剃掉这些胡须,即便在侦查工作期间剃也行。”
“把这剃掉?”小山修三用手掌舍不得似的按着整个胡须。
“怎么了,不是很快就能长成这般模样的吗!”
“没那么简单!留胡子途中是很难看的。但是,哎,好吧,我考虑一下!先就这满面胡须的脸试试,一旦被察觉我就干净利落地剃掉。也许脸外表变了,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算是‘变脸’啊。”古泽启助有趣地说。
“可是正如你刚才说的,一个人力量太弱。我也是这么想的,最好再增加两个伙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办这事啊,不是谁都可以的,必须是可以信赖的人。”
“嗯,所以不能在我的朋友里找。”
“如果收视率跟他没有利害关系,他就不会认真投入。我已经想过了,请海鸥制片公司推荐怎么样?”古泽启助探出上身问小山修三。
“是海鸥制片公司的人吗?”小山修三的视线瞬间投向远处。
“我刚才也说过,那家制片公司尽管制作出好作品,可收视率还是低,肯定有不满情绪。所谓不满情绪,就是受害的意思,等于是他们的自身问题。他们站在制片公司的立场上,会绝对保密的。”古泽启助解释道。
海鸥制片公司的殿村龙一郎凑巧有事前往城砦座剧团,听到古泽启助说这事,圆脸上浮现出复杂表情,细长眼睛仿佛睁不开似的,弯曲着小嘴唇。
“瞧,我又想到有趣的事了!”
来东京已经二十多年,可他说话时还是没有忘掉关西腔,说了开头后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意见,尽管微胖身体忙碌地左晃右动的,却似乎十分慎重。
“怎么样,根据这方案试一下好吗?”在和殿村龙一郎交谈过程中,古泽启助也终于受他的影响说起了关西方言,双眼打量他那张脸。
“那,哦……”殿村龙一郎眨着眼睛。
“那什么呀,对于所谓的收视率,不管谁都多少抱有疑问是吧?迄今都没有人像我这样决定跟踪调查,是不可思议的事吧?”
“那,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追查,但似乎都感到非常困难,最终都放弃了。”
“不能放弃!如果不相信它,就必须调查清楚。就说你那里吧,一直在为社会制作精良的连续剧,是因为有你这样技术出身的人才,方能制作出深受欢迎的好节目。这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所做不到的,我一直很佩服你们的作品。”
殿村龙一郎曾经是某电视台的摄影师,干了十五年摄影工作,于五年前成立了电视连续剧制片公司。该公司由四个人合伙经营,除他以外还有三个合伙人,分别是摄影师、照明师和道具师。摄影师是他的好友。不止是他年龄最大的缘故,总之,四十八岁的殿村龙一即被推选为该公司法人代表。
由于都有技术,相反都想制作出好作品。同行的其他制片公司跟民营电视台签订合同后,经常这样那样被指手画脚地强行推着制作,据说是按照广告赞助商的意向制作,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制片公司的生存就难以维持,因而庸俗低级的节目就这样纷纷登场。而海鸥制片公司则不一样,他们的节目被称为“艺术家制作的节目”。
海鸥制片公司尽管被宣传为“艺术家制作的节目”,可“收视率”却一直在低位徘徊,险些被一直发包给他们制片业务的民营电视台柜绝在门外。好在与那家民营电视台签订了合同的广告赞助商是大企业,该企业对海鸥制片公司的评价颇高,一直点名要他拍摄制作。
那家广告赞助商对他们的要求是;只要与该企业形象适合就行。由于条件如此宽松,他们才得以幸免于难。好在有一部比较好的连续剧,保持在8%。但是,如果除去它,全部都是低收视率。刚才古泽启助说“我一直佩服你们拍摄的好作品”,其中,包括评价他们工作非常努力的意思。
“怎么说呢?由于收视率低,R电视台经常是指责和发牢骚吧!”
所谓R电视台,是发包制片任务给海鸥制片公司的单位。“那,是呀,横挑眼睛竖挑鼻子的,尤其是限止制作成本,当然不景气也是一个方面,还有广告赞助商付款不爽等过分的地方。R电视台说我们低收视率却不与他们妥协等等,从各方面压制我们。”殿村龙一郎苦笑着发牢骚。
“哎,所有都归咎于收视率!如果排在前十名行列,我想那样的过分指责也许就没有了。”
“广告赞助商比电视台还要看重收视率。高收视率节目就是胜者为王。”
“低收视率节目的制片公司,就只能任人摆布吗?”
“没错,目前状况就是你说的那样。”
“划分胜和败的分水岭,就是收视率。作为收视率基础的数据是来自收视记录器,而收视记录器被安装在抽样家庭,而抽样家庭问世的经纬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似乎暧昧加模糊。你们制片行业相信那样的数据,相信那家调查公司说的收视记录器的布局方法吗?”
“古泽先生,”殿村龙一郎脸上浮现比讽刺笑容“……你,你大概看过森鸥外的《莫须有》小说吧?”
“什么,《莫须有》?嗯,也许看过,但内容忘了。”
古泽启助冷不防被殿村龙一郎拿出森鸥外小说举例而楞住了。
“那本书看一下好!小说情节怎么都行。《莫须有)好像是说,人们生活在世上,是因为许多现象似实际存在又不似实际存在,尽管模糊不清,但还是希望人们确信它是存在的。”
由于殿村龙一郎拿出这部森鸥外小说作为话题,古泽启助感到有些惊讶。
“真出乎我意料,你居然爱好文学?”
“不,根据原作拍摄电视连续剧时,如果不熟读该作品是无法拍摄的。在前面那家电视台工作的时候,拍摄制作了《大雁》电视剧,借拍摄机会稍稍阅读了森鸥外的作品。”殿村龙一郎难为情地说。
“这么说,尽管实际不存在,但是作为与收视率有利害关系的人,似乎还是应该相信‘收视调查’是存在的吗?”
“无论什么事都那么想,人也就会度日如年。”
“如果真是那么大彻大悟,什么也都不要说了。”古泽启助把已经吸短了的烟叼在嘴上。
广告赞助商相信收视调查公司提供的数据,电视台大概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吧?接到收视调查公司发布的收视率低的数据,广告赞助商便向电视台提出,能不能想方设法提高收视率。电视台接到这一要求,多半不可能反驳说,收视调查公司公布的收视率有问题。如果这么说了,等于为自己辩护,被认为强词夺理。于是,电视台制作方只得保持沉默,更换制片人和导演。无论什么人,都不得不认为收视率不是子虚乌有。
“但是,古泽先生。”这一回,殿村龙一郎抬起脸来,“那解释就到这里!刚才先生说的事情我觉得有趣,如果我能做什么,请允许我效力。”
“什么,愿意为我帮忙?”古泽启助望着他的脸问。
“请允许我效力。说实话,我也怀疑收视调查方法。也不仅仅是怀疑,不过,让我效力的情况要绝对保密哟!不那样做,我可要挨广告赞助商和电视台的骂,到那时我可能就没饭吃了!”
“行!我理解你的担心,当然绝对保密,那就这样讲定了。”
“拜托。”
“接下来,我们立即进入具体商量阶段……”
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还没等古泽启助回答门就开了。古泽启助正要发怒,却见来人脑袋上满头银发,有着一张胖乎乎的脸。
“阿启,我去电视台录像结束刚回来……你好呀,殿村君怎么也在这里?”
“哦,山内先生。”殿村龙一郎见到山内耕司便从椅子那儿站起来,而古泽启助则是一脸尴尬的表情。
新桥车站的北面出口附近有一条奥菲斯街,一天下午,人行道上有两男一女像逛大街似的行走着,与匆匆行走的工薪族的脚步不同,他们像闲人那样时而朝道路两侧大厦门口张望,时而抬起头眺望大厦的上面部分。眼下还是早春,脱去风衣逛街还真抵御不住寒冷。
街上并不都是办公楼,中间也夹着商店,有进口服饰品店、服装饰品店、餐厅、咖啡馆、醋饭卷店和拉面店等,可以说是大街上的商店蔓延到这条奥菲斯街上,也可以说奥菲斯街上的商业公司职员、银行职员和最近被称之为OL的职业女性是顾客,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店铺。
鳞次栉比的大楼都不怎么高,最高的也只有七八层楼,正面开间大约二十米左右,所有大楼的进深和正面都相差不多。
沿着这条路径直朝前走,转弯后再朝北走,就可到达日本标志性宾馆的前面。从那里开始,行人和车辆的数量剧增,那是因为有剧场和电影娱乐中心,另外离银座很近。他们三人从宾馆侧门进入,由于地毯和装饰不同,走廊,包括行人的外表,与繁华街道没什么两样。外国人不少。
他们三人走进宾馆,来到宽敞的大堂桌子跟前。那里的顶上悬挂着大型水晶灯群,形状酷似颠倒过来的吴哥庙(柬埔寨古高棉王朝庞大的宫殿遗址)佛塔。数不清的桌子周围,坐着不计其数的男女客人。
他们三人商量后坐在一张桌子边。满脸胡须的是小山修三,邋里邋遢、背有点驼的中年矮个男子,是海鸥制片公司照明师,叫平岛庄次。另外一个是女的,二十五六岁左右,头发垂到肩上。也许发型的原因脸变小了,虽然眼睛很大,可看上去有点吊眼皮,尽管鼻梁挺拔,但给人尖鼻子的感觉。不过,嘴角长得严实,没有间隙。她也来自海鸥制片公司,承担脚本的复印和场记等杂务工作,叫羽根村妙子。
一小时前,他们三人在新桥车站广场碰头,相互自我介绍后来到这里。
小山修三说,是城砦座剧团古泽启助先生让他来的;平岛庄次和羽根村妙子说,是海鸥制片公司殿村龙一郎让他俩来的。在那里,他们三人轻声商量了一会儿后,一起散步来到这家宾馆的大堂喝起了啤酒。
喝啤酒过程中,他们的视线也在注意周围的人。
“那座大楼里的情况大致调查清楚了吧?”小山修三小声问平岛庄次和羽根村妙子。
平岛庄次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啤酒杯;羽根村妙子肩披长发,只是喝了一口啤酒就把杯子放在桌上。
眼下,他俩点点头。
那家收视调查公司就在里面,那是一幢九层楼的普通大楼,窗户小,与老式建筑非常协调,似乎对外面世界十分警惕。
“出入口是正面大门和旁边的客货两用门,好像就这两个。两用门右边的大楼里,有北川电机工业公司。两座大楼的间距可能是一米左右。回收员多半不会从客货两用门出入,因为是职员,大概也是从正面大门进出。”平岛庄次嘟囔着说。
“谁是回收员?辨别起来很困难,这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我想收视调查公司里的职员不少。五楼的上面是其他公司,职工数量不少。”小山修三用手指擦去沾在胡须上的啤酒沫。
“我到大门那里去了一下,看了五楼上面的公司名称。”羽根村妙子视线朝下轻声说,“……五楼是日本化学产业公司、关东钢材公司、东洋科学加工公司;六楼是日本铁器公司、东京精密机械公司、昭和钢铁产业公司;七楼是关东电气兴业公司、日本化学产品开发公司;八楼是极东光学工业公司、内国电气产业公司;九楼是关东机材公司、东京轻金属公司、日本计量仪表公司。不过,都不是总公司,尽是分公司和营业所。”
“你记忆力超人啊!”小山修三目光吃惊地朝着羽根村妙子。此时此刻,她脸上的一只眼睛被长发遮住了。
“羽根村妙子是舞台场记,可以边看脚本边听,核对演员是否准确无误地按脚本说台词,是那样的工作培养了她对文字的好记性。”平岛庄次眼角上堆起了皱纹。
“从五楼开始,上面尽是实力企业,相互之间非常团结。一楼是收视调查公司的什么部门?”小山修三问平岛庄次。
“一楼可能是营业部吧?因为不管哪家公司都是这样。”平岛庄次把杯子放在桌上。
“二楼呢?”
“二楼可能是财务部、资材部、总务部之类的部门。”
收视调查公司的一楼是营业部,二楼是财务部、资材部和总务部。那是因为任何一家公司都是那样设置部门的。平岛庄次说的情况是合乎逻辑的。
“四楼是该公司最高的一层楼,多半是总经理办公室,高层干部办公室等,总之是公司大人物办公室集中的楼上吧。不管哪家公司都是这样,还有会议室和接待重要客人的贵宾室。”平岛庄次叽叽咕咕地说。
“照这么说,三楼应该是值得可疑的收视调查部。”小山修山用推断的眼神说,平岛庄次和羽根村妙子点头表示赞同。
“……它是该公司的中心部门,三楼的所有房间都归那部门吧。有的是把记录纸带上的孔转换成数字的操作室,那些记录纸带是从抽样家庭收视记录器里回收来的;有的是计算操作室,决定收视率的百分比顺序;有的是印刷室,印刷后分发;有的是回收员办公室,去抽样家庭回收收视记录器里的记录纸带;有的是调查研究室,决定下一步挑选哪五百户为安装收视记录器的抽样家庭。”
“如果真有那样的实体……”平岛庄次的嘴角处浮现出笑容。
凭良心制作的连续剧,居然被沦为低收视率行列。他作为海鸥制片公司的一员,觉得提供该收视率的收视调查公司可疑。殿村龙一郎从古泽启助那里回来对平岛庄次说了以后,他似乎非常乐意参加对“收视率”的调查活动。
“是啊,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现在是把该公司视作实体,以此为前提着手调查。”小山修三说。
“完全赞成,完全赞成。”平岛庄次不停地上下晃着脑袋。
“今天是黑色星期三,是向各有关方面电话传达前十名收视率节目的日子。不过,我刚才从收视调查公司门前经过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人在大门那里进进出出。现在,可能正是统计记录纸带上数据最忙碌的时候吧?”羽根村妙子用手指捋去遮在脸上的头发说道。
“现在是下午二点二十分,我们今天主要是侦查大楼及其周围,为此特地错开了回收员返回公司的时间。如果我们无所事事地在那家公司门前转来转去,很有可能被返回公司的回收员察觉,那可能麻烦了。”小山修三轻轻地抚摸下巴胡须。
因为是超一流宾馆的大堂,所以坐在厢式座位上的人看上去也算是高贵客人。中年男女摆出阔绰的架势面对面地坐着,年轻男女也装作有钱人的模样。他们像外国人那样,风度翩翩,举止潇洒,相互轻声轻气地攀谈。不用说,绅士们之间的交头接耳,有生意上的交谈,有企业内部派系的阴谋策划。也许还有股东总会同伙间的商量。
在这种地方,大家谈啊笑的尽量不出声。他们三人低声交谈,也丝毫没有给别人留下秘密碰头的感觉。
“那家公司是九点上班,出入口是大门和边门,好在都面朝着道路。那么,我们的监控地点定在哪里好呢?”小山修三压低嗓音说。
“哎,那斜对面有家咖啡馆,也只有那里了!我瞥了一眼咖啡店门前的广告牌,上面写有‘廉价早餐’四个字。”羽根村妙子瞪大一对大眼睛说。
“我也是瞅过那里来的,只有那家咖啡馆是最适宜的,其他店堂都因为太早还没开门。”平岛庄次叼着烟说。
“是的,就那样吧!”小山修三表示同意。
“但是,小山君,就算是在那里监控,我们也难以分辨谁是收视调查公司的回收员啊!还有就像羽根村小组说的那样,那幢大楼从五楼到九楼都是公司,想必上班时,大门口也非常拥挤。”
“或许能根据职员胸前的司微区别吧?”羽根村妙子说。
“这也行!不过,那得使劲辨别才能弄清楚谁是收视调查公司职员,谁是职员里专门外出回收记录纸带的回收人员。总之,分辨起来很困难。”
“我想还是比较容易的。”小山修三对他俩说,“因为,回收员来公司前是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这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到公司的时候肯定其他职员迟许多时间。我估计,多半要到上午十一点左右才能出现在公司。凡是这种时候陆陆续续来公司上班的,我想基本上应该是回收员。再说他们是上门收集记录纸带,理所当然地手提着装有纸带的大包。”
其实,这判断谁是回收员的方法,还是古泽启助给小山修三点拨的。
“哩,原来如此,这是符合逻辑的辨别方法。”平岛庄次赞同似的点头。
“因此,我们要记住被我们视为回收员的脸貌特征,然后监控他到下班离开公司,最后尾随身后找到他的家庭地址。接着在下一个周三,我们在他家附近监控,尾随他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也许他们一个人至少要去二十户抽样家庭回收。这样,我们就可以核实清楚抽样家庭是否存在,是否有收视调查这回事也就清楚了。”这也是古泽启助传授给小山修三的智慧。
“符合逻辑!”平岛庄次不停地点头。
“不过,开始的时候我们也许会有失败。被我们视为回收员的对象,也许不是那么回事,也许跟踪的时候不见了。但是我们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掌握抽样家庭地址,也就能估计出有多少抽样家庭。”小山修三说。
“我们也要想到抑或什么收获也没有。”羽根村妙子拨开散乱在鼻子上的头发,摇晃着头说。
“有那样的可能!那样才显示出调查的意义,说明我们看到了幽灵船的收视率。”
“那倒是的。也许那样的结果,意义更大。”平岛庄次的双手合在一起搓。
“我们就定在那家咖啡馆里监控。”小山修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凑在一起低着脑袋。如果从上面看他们,三个脑袋汇集成了一个点。
“我们必须记住他们的脸,然后跟踪到他的家。”小山修三因为胡须密,说话声音像蚊子那么轻。
“有的回收员虽说是径直回家,但他是驾驶私家车,在我们还没有乘上出租车时就已经无影无踪了。羽根村小组,你有车吗?”见她点头,小山修三请她下次监控时把车开来。
“驾车跟踪最好是女性。这是因为对方通过后视镜观察背后情况,当一看到是女司机便会放下心来。”小山修三对羽根村妙子说。
“不过跟踪回收员去一二十户抽样家庭,就是女司机也会遭到对方怀疑的吧?”羽根村妙子歪着脑袋说。
“请在驾驶时别出现那样的情况。”
“那你怎么办?满脸胡须。”她的视线扫了一下小山修三的脸,眼角堆起笑容。
“是这个吗?就这样试一段时间。等到被人察觉时就剃光胡须,再把头发剃短。”小山修三说,与回答古泽启助相同。
“如果那么辛苦有效果也就好了!哎,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平岛庄次无声地笑了,眼角皱纹上布满了疑云。其实,他们三人都是半信半疑。如果夸张一点说,是猜谜。虽然脸上是懒洋详的表情,可心里兴奋不已。
“这么说,你俩在时间上没问题吧?我觉得可能需要相当时间。就是正式开始后,看上去也需要相当时间。我想,至少要有两三个月的思想准备。”小山修三说。
“这,没问题。因为是殿村先生布置我们任务的,尽管工作比较忙,但在时间上是可以调配的。”平岛庄次喝完杯里剩下的啤酒热情高涨地说。
“每周三分手调查的结果,在当天还要凑在一起研究讨论,商量下一步行动。你们说呢?”羽根村妙子边摆弄脸颊上的头发边提议说。
“就按你说的做!周三上午十点前在收视调查公司门前的若草咖啡馆集合,因为回收员来公司的时间迟。傍晚五时左右再去若草咖啡馆集合,各自找到自己的对象后,尾随跟踪到他们的家。下一个周三,各自清晨去回收员住宅附近监视,尾随去抽样家庭掌握地址。工作顺序就是这样,跟踪结果就在第二天下午一点集合时相互汇报,一起讨论研究。”
“行,地方呢?”
“这地方不行吗?我们得有相当一段时间在这里交流。”小山修三抬起脸打量周围。
从周三上午十点开始,他们三人在斜对面的若草咖啡馆里监视收视调查公司。持续了四周后才发现自已有错觉。连续了四周的监视,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从丝丝寒意的早春开始到樱花凋谢的阳春,走在大街上已经不需要再穿风衣了,稍走快一点还会全身冒汗。
从最初的监视结果来看,他们简直无法相信,收视调查公司里似乎没有回收员特征的职员。
小山修三他们瞄准的对象是,手提塞得满满的皮包或者其他包裹之类的东西;并且是十一点左右来公司上班的职员,但是即使等到十二点也没见到有那种人。正午了,职员们三三两两地从大楼里出来,其中有年轻女职员。他们都是去吃饭的,就是记住他们的特征也不起作用。
他们胸前有收视调查公司的徽章,无疑,是该公司职员。圆形里的三角形是横卧着的,其尖端像箭那样朝着左方。虽不清楚究竟表示什么意思,但如果是勉强解释它的意思,圆形可能是电波,三角形可能是电视塔。侧卧的形状如箭,其意思也许是指标、前进和本企业走在现代化前列的象征。
到了下午一点和二点的时候,始终没有出现类似回收员的公司职员。大楼里有十三家公司,外来客人相当多。
第一个周三的下午三点多,三人早早回家,心情糟糕透了,仿佛跟着狐狸白走了一遭。
关于第二个周三和第三个周三的监视结果,小山修三向古泽启助作了汇报:
“第二个周三的监视结果跟第一个周三相同,根本就没有我们假设为回收员的人。我觉得不可思议,按理不可能出现那样的情况。于是,我们第三个周三提前离开家,于上午七点就开始监视收视调查公司的门口。之所以这佯做,是因为觉得回收员的上班时间也许比普通职员早。也就是说,假设该公司周三傍晚用电话向各方面传达收视率,无论如何必须使用电脑计算,但是电脑计算也是很费时间的。再说把记录纸带上的孔复成数字,肯定也需要相当时间。这么一来,我们觉得回收员可能是当天清晨从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因为一周的收视数据里,包括那天凌晨两点多电视台最迟播放的一档节目。”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结果如何?”古泽启助坐在椅子上,—边不停地抖动右腿一边问。这是他高兴时候的举动。他不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尽管事务员和演员把门开出小缝朝里打量,但都被他的手势赶走了。
“时间那么早,对面的咖啡馆也没有开门。我和平岛庄次到达那里后坐在羽根村妙子的私家车里监视,车是停在那座大楼的附近。我本想开车去。但考虑到两辆车停在那里会引人注目,便和平岛庄次乘电车去了那里。羽根村妙子非常热心,听说我们大清早吃不下早饭,便在家里做了两份三明治带给我们。”
“我知道她对人热心。但是那天清晨布控也一无所获吗?”
“嗯,空荡荡的,大楼门前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保安员有时候出现,还有就是早晨散步的老年人。尽管那样,我们还是坚持监视到下午两点。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时而移动车辆,时而轮流下车吃午饭,可就是没有看到迟来公司上班的人。下午两时多,我们结束了当天的布控,三人聚集在宾馆大堂里协商。周三傍晚,是收视调查公司用电话快速告知各有关部门关于收视率情况的时候。无疑,他们是白天去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的。这是平岛庄次说的情况。他还说,回收员可能不直接将回收来的记录纸带送到公司,说对方也有可能高度警惕我们这样的人而特地避开。如果是那样,也许有中转站,也许回收员是去那里集中所有回收来的记录纸带,随后由公司派车运送到那里……”
小山修三不时地按着嘴上的胡须,继续向古泽启助汇报。
“平岛庄次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也许是那么回事。因为,谁都想了解收视调查的实际状况。也许,在我们以前经常有试着跟踪回收员的事。另外,收视率调查公司也可能是十二万分地处心积虑,在中转站那里集中回收来的记录纸带。装在包里后,派几个人送回公司。如果真是这样,中转站应该在其他大楼里。喂,找到它又是件棘手的事。”
“没什么!其他大楼也是公开的,只要查一下电话簿就可以立刻知道的。”
“可能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大楼。如果对方警惕性高,表面看上去可能与收视调查公司无关。如果这样,我们可就束手无策了,因为太难找了。好在他们反正要把集中起来的记录纸带送到公司,只要记住这些回收员的脸部特征就行了,看来今后还是要像过去那样,从周三上午十点开始监视那家公司大楼的大门。”
“加上这次,是第三次监视结束。接下来应该是第四次吧。”
“是的,可能也是徒劳的。”小山修三呼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们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连像回收员模样的人也没见着,按理他们是带着大包来收视调查公司的。这真让我们泄气了!如果该公司是根据从抽样家庭回收来的记录纸带数据计算出每周收视率,我想他们的防备泄漏和保密的措施是肯定不错的。但是,像我们这样严密监控,却还是从没见着有带着大包之类的回收员,足以说明这家公司发布的收视调查结果是幽灵,是不存在的。”
“哦,哦,你那样的说法不是没有意义吗?”
“有意义。为了核实收视率是否幽灵,我们有必要再监控—段时间。”
“那倒也是,就监控了这么点时间,不能妄下结论。”
“尽管没有结果,你还是对我们抱有希望。有比没有好,可以给我们鼓劲。那天下午四点,我们结束监视的时候,羽根村妙子叹了口气嘟哝地说,如果那只手提包和购物袋里的装的是记录带就……”
“什么手提包和购物袋……”古泽启助听了小山修三说羽根村妙子的自言自语的内容后急忙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小山修三小心翼翼地按住脸上的胡子说,“从下午一点左右开始,女人们一个个稀稀拉拉地走进那座大楼,大多是中年妇女,就像事先商量好的,肩上都挎着大皮包和购物袋,其中还有一个是提着包裹的。”
“奇怪!”
“那是因为五楼的东洋科学加工公司,是制造玩具的。企业名称听上去,煞有介事的,可实际上好像是中小企业。另外,他们好像是委托妇女在家里制作玩具零件。这是大楼对面若草咖啡馆里的人告诉我们的……”
“原来是那些妇女把做好的零件送到公司?”
“我想是这样的。她们在进去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出来了,大概是一手交零件一手领报酬吧。羽根村妙子看到那些妇女后,就嘟囔地说,大皮包和购物袋里如果是装着记录纸带就好了……”
古泽启助的眼睛似乎发亮了。“那些妇女每天去那座大楼吗?”
“是不是每天去不知道,因为我们只是星期三才看到她们。”
“你们核实过她们是去五楼东洋科学加工有限公司吗?”
“没有,没有核实,因为觉得与我们无关。”
古泽启助突然脱口大声嚷道:“肯定是她们!”
“什么?”
“就是她们!从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后送到收视调查公司的人,就是那些妇女。”
“……”
“到现在为止,你们和我都疏忽了,一直以为从事记录纸带回收工作的是该公司职员,其实那样的工作即便不是正式职员也可以完全胜任。因为,启用家庭主妇但任临时回收员就够了!那样,可以不引起他人注意。那大皮包和购物袋里,一定是装着回收来的记录纸带。你们,”古泽启助继续对小山修三说,“……只有每星期三才看到那些主妇。因为一直是星期三实施监视,所以你们才那么想的。其实,那些主妇可能其他日子也提着皮包和购物袋去那座大楼,但也许不是那么回事。因此,请你们调查一下主妇们是否只是每星期三去大楼好吗?除星期三以外,你们去那里观察一下大楼大门的情况。”
“……”
“你们觉得那些主妇是什么年龄,来自什么家庭?”
“这个,我们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也就没有观察,大约是三十岁左右到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们中有穿戴华丽的,也有穿戴简朴的,有稍稍打扮漂亮的,也有不是那样的人,总之什么都有,但她们在家庭主妇的特征方面是一致的。”
“这些主妇是临时工,是的,都不是做玩具零件的,而是收视调查公司启用的回收员。我想,我的这一直感是不会错的。怎么样,从下星期三开始调查那些主妇好吗?”
“好的,我已经打算展开调查了。”小山修三镇定地说。
“哎,什么?”
“其实,在羽根村小姐自言自语时我和平岛庄次都吃了一惊,就跟刚才先生说的一样有所察觉到了。”
“果然如此!”古泽启助吐了一口气,眼睛直盯着小山修三那满是胡须的脸。
“我粗心了,不能光凭想像。说到收视率,那可是这家调查公司的根基。因为是记录纸带的回收员,也就想当然他们是公司正式职员,决没有想到那家公司连回收这么重要的记录纸带也让临时工主妇干,这是我的盲点。现在这么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主妇们拿着大皮包和购物袋走进大楼二十分钟左右后出来的原因。我想,她们先从抽样家庭回收记录纸带,然后送收视调查公司会计那里换取报酬。”
“看来,肯定是那么回事,”古泽启助满意地说。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们昨天也就是星期一在大楼前实施监视,果然不出所科,那些主妇一个也没见着。”
“果真如此。”古泽启助搓着手。
“从明天星期三开始,我们根据新的方针展开调查,然后报告结果。但是,我就这身打扮每周来剧团与先生见面,也许让人感到不可恩议。因此,我想还是把报告写成信后用快件寄送到先生这里。”
“行!”
稍顷,宣传部干事走进来说,要与古泽启助商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