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卧室之中,不时的传出琴声,悠长悦耳。

惜叶已经等了一会,也不见自家少爷下来。

之前那事对少爷影响可谓不小,他是想少爷寻得良人不错,可是他更担心少爷遇人不淑。

惜叶看着那楼梯的方向,内心着急,便往那处走去,不料却被苏家的下人拦住了。

“姑娘不可上去,上面是少爷的居住之地,未得少爷允许,是不能上去的。”

“你……”惜叶见过不去,便跑到外面屋前对着上面喊:“少爷,您没事吧?”

苏陵听到了楼下的叫声,看了一眼床上的苏陵,还未醒。便走到外廊,撩起帘子,语气清冷,看着惜叶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家少爷做什么的,不必如此着急。”

人离开廊边,外廊的帘子还在晃动,惜叶的喊叫也停顿了。

刚刚那苏公子的眼神说不出的有威慑力,刚刚的担心也比不上现在的害怕。

反应过来之后,惜叶才知道自己刚刚那副样子算是越逾了。

时珩醒来时,眼神还有些空洞,额间的朱砂已毫无痕迹。

苏陵坐在桌前,桌上比刚刚多了一个白色的瓷瓶。

“醒了吗?”

时珩闻声看去,连忙从床上坐起,只记得恍惚间昏了过去,“我刚刚是昏倒了吗?”

“嗯。”

苏陵看着时珩慌张的穿鞋,突然道:“我这有一粒药,吃下去,前尘往事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时珩一愣,手里穿鞋的动作一愣,“那还当真是神奇。”

“我把它赠予你可好?”苏陵语气之中有一种无形的蛊惑感。

时珩看着苏陵,外表看来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可时珩却觉得在苏陵淡然的眼神下,自己想要隐藏的事情犹如无处遁形。

他知道些什么吗?

“……为何?”苏陵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心里担心着时珩是否真的知晓。

知晓这事的人不多,可是时珩知道时叔跟惜叶他们并不会说出去的。

苏陵眼里淡然,“只是不愿见你太过痛苦。”

时珩心里更慌了,“你为何会知晓?有人同你说的?”

“你可知你为何会到此?”苏陵未答,反问道。

时珩听见苏陵的话之后,便开始思考。离开荼郦之后并未有个准确的目标,而一直在赶路的都是……时叔。

时珩内心有些震惊,他本来以为自己只不过是随意到了一处地方安置下来。

只是若是时叔是故意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珩抬头看着苏陵,此刻什么担忧难堪都被他忘之脑后,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苏陵继续道:“因为他知道归雅城够救你,所以带你来此。”

“救我?为何要救我?”苏陵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疑惑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苏陵没着回答,而是拿起茶杯给时珩倒了一杯茶,水倒在杯中还散发着热气,仿佛时珩刚刚的昏倒只不过是晃了一会神。

“你活着的理由也是他救你的理由。”

为什么活着?

苏陵看了一眼垂眸饮茶的时珩,他果真什么都知道吧!

苏陵抓着自己的长袖口子,嘴角带着几丝苦笑,内心隐藏多时的话不自觉便开了口。

“那日跳井未遂之后,我在父亲的书房中找到了一封信,是他写给……时叔的。我看过之后才知道,我父母为何对我喜欢……男子之事如此反应过激的原因。”

时父年轻时喜欢过一个男人,时母是知道的,可是却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本来这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是时珩却因为喜欢许赋,而闹得满城风雨,这事再次引爆了时父跟时母之间的间隙。

时父时母便经常争吵,时珩听了过次,本来还不太了解,那日看了时父写给时忠的书信之后,一切便知晓了。

时父时母的死亡,不过是一个妻子伤情之后的极端行为罢了。

时母跟时父经常争吵,时母终究是忍受不了了,她不想承认自己爱了十多年的丈夫居然从来不爱自己。于是在一日看似平静诡异的气氛下,时母亲手端了毒酒给时父,然后自己也喝了一杯。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时珩承受不住,所以当晚就跳了井。

被救醒后,时珩看着一脸担心的时忠。虽然知晓一切,内心却提不起怨恨,终究是自己父亲愧对了他。

从那份信中,时珩知晓时父曾经喜欢的男人便是时忠,也知晓时父最亏欠的男人也是时忠。

时珩不知道时忠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在时家当上十几年的管家,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过着有妻有儿的美满生活。而且还对时家尽心尽力,对情敌毕恭毕敬,对情敌的儿子掏心相待。

如是自己,怕是躲得远远的,此生不负相见吧!

父亲亏欠时忠的,时珩想替他偿还,这恐怕也是他能够帮他父亲所做的事情。

那晚时忠跪着求自己活下来,时珩心中本来毫无生存的信念,因为愧疚便选择了活着,而后逃离了荼郦,逃避了一切。

“若不是因为时叔,我怕是早彻底死在了那古井之中。”

时珩强忍着眼泪说完,这些话他从未对旁人说过。如今能够说出来,时珩只觉得虽然难堪,心里却感觉舒坦了一些。

期间,苏陵一直沉默不语的看着时珩,而后伸手去盖住时珩的眼睛,声音很轻,“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说完,苏陵只觉得掌心一热。

不过只一会,时珩便将苏陵的手拿了下来,脸上早已是水迹斑斑,时珩随意的用拂手拭去,“谢谢!我无碍。”

苏陵收回了手,掌心还有湿热感,似有几分烫手。

“前雪居之主垝渊曾救过时忠!十八年之前,垝渊去过荼郦,时忠偶然救过他。垝渊想带时忠回归雅的,但是时忠拒绝了,所以便赠了一枚忘尘丹还有一份来归雅城的地图给他,若是以后有事随时都能到归雅城中来找他。只是看样子,那粒忘尘丹是被你父亲吃了。”苏陵慢慢的揭露事实。

时珩惊讶的看着苏陵。

“不过,那粒忘尘丹还缺了一味药,所以你父亲多年后才会又将一切记起。”

时珩突然想到自己父亲的那份信中,最多的字眼便是父亲的道歉。如今一想,一切便又能解释得通了。父亲知道时叔给他下药,让他将所有事情都忘记,自己却默默承受这一切。

而他母亲怕也不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父亲不爱她而崩溃,而是因为父亲想离开她。

因为那信的最后一句便是,定不负君相思情。

“虽然现在垝渊不在,但却同我提过此事,所以我便知晓这些。时忠那日来求药时,我便同意了。如今这药我已经炼好了,所以我将它赠予你。”

时珩伸手握住那瓷瓶,寒冷如冰,此刻他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这些话,你为何要告诉我?瞒着我,喂我吃下这药岂不更好?”

“因为在归雅城,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苏陵说着顿了一下,而后才道:“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在世上还有人在乎你。我看得出时忠他想尊重你的选择,也知道将这药给了他,他也不敢面对你,更别说对你说出这番话。所以,这恶人便由我来做好了。”

时珩忽然轻笑几声,脸上虽带着自嘲的笑意,可一旦笑起来却总归是有几分的悲伤,“我还真是没用啊!本想担起责任,结果到头来还是让别人替我担心。总归是我们欠了他的,我只愿他永远不知道我们今日的谈话,也许他也能过得开心轻松些。”

时珩说着便将那药丸吞了进去,那药入口即化,就连茶水也省了。

吃完后,时珩起身对着苏陵行了一礼,“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很感激你总是帮我。以后一切忘了,怕是也来不及道谢。这些天承蒙照顾,多谢!”

“无碍。”苏陵本就是受人之托。

时珩对着苏陵笑了笑,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是笑容十分带着几分释然跟爽朗。

而后他朝着外廊走去,“此处我还没细细观赏过。时叔说你这种着千丈的梅树,得趁着还没忘记之前看一眼,不然就是忘记前尘也会觉得遗憾。”

时珩说着话已经便已经走到外廊,伸手撩起竹帘挂在一片帘卷上,远处的风景一览无遗。别致的凉亭,长廊,假山,花园还栽种着不少娇艳的花朵,澄净的湖面,还有那连接着院子跟梅园的木桥,以及鲜艳似火的梅花。

“此处风景,是我见过最美的。”时珩说着浅浅一笑,而后转身看着坐在屋内的苏陵道:“抱歉,元宵之约,我怕是要失信于你了。总是受你帮助,总觉得对不住你。”

苏陵看着远处的白衣少年,看起来羸弱无比,背对着阳光,犹如笼罩着一层光芒,十分刺眼。

为此,苏陵愣了一会,而后便见那白色身影往后一倒。既意外又突然,时间仿佛慢下来,又仿佛加快了。

慢的是苏陵将时珩往后倒的动作明明看着一清二楚,快的是他并未抓住。

二楼并不高,摔下去并不会死,但是会受伤。

在跳下楼的时候,苏陵突然明白了时珩刚刚的那番话。

惜叶在被苏陵吓住之后,便一直在大堂中走来走去,实在忍不住正准备再到院子中往上面看一下的时候,就看见楼上掉下来了一个白影子,而后过了两秒又落下一个黑影子。

惜叶看着那熟悉的白衣,瞬间被吓到了,耳边还回荡着那身体落地的声音,一脸不敢置信,“少……少爷。”

惜叶被吓得身子都在发抖,而后见那苏陵在查看自己少爷情况的时候,才颤抖着身子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