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十三章

宇宙8第十三章

“没有哪个国主不想掌控三木。”酒馆店小二、铁匠铺师傅、陶艺工匠和街边杂耍艺人异口同声地说,“九黎国主想要,炎帝想要,黄帝也要想。黑齿国主想要,一目国主想要,沃野国主也想要。巫咸国主另辟蹊径,在登葆山上铸造神木,意图获得三木的权/柄。这些伟大的英雄和半神的法相都失败了,因为三木一体,是万界里至高无上的唯一。”

“老国主意图真正掌控三木,但他失败了,句芒大人继承了他那伟大光辉的遗志。老国主与句芒大人都是神灵的血亲后裔,迟早有一天,句芒大人会拥有三木的权/柄,成为真正的‘木神’。”他们继续说着,虔诚且坚信,“而少昊国也必将成为万界的新主/宰,取代那高高在上的天庭。”

由于次级衍生宇宙过多,以及洪荒主宇宙过于宏伟神秘、凡人难近之故,关于洪荒上古历/史,一直是众说纷纭,更兼之有诸多大能掺和、角斗/士裹乱,堪称是一个宇宙一个历/史,这也使得洪荒宇宙的确切历/史十分难以考证。不过归根结底,像龙汉之劫、巫妖大战、天庭倾覆、人皇治世之类的历/史大事/件终归是错不了的。由此可以梳理出那个遥远而古老的年代,究竟是如何风起云涌,以及一系列历/史大事/件的诸多脉络。

龙汉之劫后,巫妖二族崛起,成为宇宙大荒的新主人。妖族天皇帝俊与东皇太一摄取权/柄,成/立妖族天庭,登临神座,行统/治之事,巫族虽有强大实力却慢了一步,不得不臣服于天帝的统/治。彼时洪荒亦有人迹,然而那时万界宇宙中强者林立,堪称是万类霜天竞自/由。就普通人族的生理模板,其实并不能算特别弱——需知人族有顽强的耐力、灵活的双手、一定程度的智慧、不算非常短的寿命与相对强大的生/殖能力,这已经足以使人族脱离低等远古种/族之列——但说强却也确实强不到哪里去。人族不比巫妖二族,前者有天生的肉/身本领,后者于修/道一途有异禀天赋,偏偏这俩族的分支和数量都不是一般的多……总而言之,在巫妖大战之前,人族在万界万族中处于一个较为尴尬和普通的位置。大概就是中不溜丢,虐菜简单,称霸甭提。

人族最后得以称霸万界,除了恰好迎上诸位圣主发动的种/族战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是不得不提的——那就是轩辕黄帝公孙氏,传说中的人皇。

彼时黄帝刚刚打败了老对手炎帝,统/一人族,建立华夏王朝。这场战争并不是独属于人族的战争,其中有不少巫妖二族参与的痕迹,比如黄帝麾下大将正是妖族天庭派下的应龙,炎帝部族中专司铸造工器的祝融氏族,则根本就是巫族的后裔。从事后角度来看,炎黄战争实则是巫妖二族以人族为棋子进行的一场博弈,然而那位人皇无疑是一位政/治手腕极度高明的强者,最后竟然以棋子之身反噬其主。人皇究竟做了些什么,时至今日已不可考,后人只知炎黄战争结束后不久,巫妖二族便爆发了大战。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天残地缺,巫族几乎销声匿迹,妖族天庭则彻底倾覆,天皇东皇身陨,统/治权/柄遗失。人皇坐收渔利,又得许多先天神明相助,不仅吸纳了巫妖二族中的许多人才以壮/大人族,又在建木登基,以浩荡人道烘托自身,升华为神魔,摄取散落的诸多权/柄,分给麾下诸部,重新建立天庭。之后又下天帝敕/令,令其孙颛顼帝配合,做绝地天通之举,在那之后,天上天下,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诸神万妖由此自大地上逐渐归隐,洪荒进入了真正的人/治时代。

人皇在人族中无疑是一位绝世的大英雄,其地位堪比圣/人,是他一手奠定了人族的辉煌。然而在洪荒世界观的诸多宇宙之中,尤其是巫妖异族乃至于许多先天神明的眷族部属之中,人皇一直是一位争议颇大的人物。大家敬佩他的才能,敬畏他的强大,同时也埋怨他做事太狠太绝,又暗恨他反复无常、过河拆桥。尤其那绝地天通之事,于尘世而言,是颛顼帝对麾下信/仰杂乱的诸多部族做一次系统化的统/一思想改/革,于天庭诸神而言,那可真是骤然加身的重重枷锁。大家从天地法/理中证得权/柄,成为永恒不灭之神魔,那都是为了更进一步修/炼或为/所/欲/为享乐的,反正绝不是为了在天庭里坐大牢!可惜在那之后,人皇又得先天神明相助,行封神之事,封神榜一出,诸神无不俯首,各归其位,各司其职。至于后世仍有妖迹流传、神迹显露,比如西游传道之事,却不过昙花一现而已,再也无法动/摇世间的人/治大局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洪荒历/史确实驳杂迷幻,但是一些历/史大事/件,因其前因后果明晰确切之故,大体上还是能够辨认梳理的,不同的只是其中具体细节。由此可以大致分辨出这个“幻境”的时间点:其时人族尚未统/一,仍有炎黄之分,万界看似和平稳定、繁荣昌盛,巫族却已有不臣之心,开始密谋反/抗天庭。这是奇迹、幻梦与恐怖并存的年代,是属于英雄和诸神的纪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洪荒最美好、也最具魅力的时代,而这个“幻境”,正是这个时代中的某一天。在那之后,便是巫妖大战,少昊国作为凤巫二族后裔与万界枢纽,自然无法独善其身,很快便彻底倾覆。时至如今,已经过去不知几万年了。

就靳一梦个人来说,其实是很愿意在这幻境里打发一阵的。没有一个中/国人能拒绝亲眼看见洪荒,那是一段令人着迷的历/史,而此地之风土人情,他处也绝难见到,可惜王不离却是急得很。他先是将令牌分给土著,放进储物空间之中,后又叮嘱角斗/士们将令牌收好,之后匆匆向黄帝一族的使馆行去。

“这里是一个幻境。”王不离对诸人解释,“一个十分精妙的幻境,施术者的幻术造诣与法术功底深不可测——当然,这幻境并非专为我们而设的。我们接受了令牌,就等同于接受了这个幻境的规则,暂时不会受到针对。”

“所有幻境都是陷阱,接受令牌或许能保一时平安,却也会让我们陷得更深……而幻境的主人也迟早会露/出獠牙。”上神会的迈克尔发表意见,“幻境不会凭空产生,王。平白无故的,弄出幻境来做什么?施展出这样庞大/逼真的幻术,需要耗费大量法/力,也需要精心准备——”

“除非幻境主人是法相,这对于法相而言并不困难。幻境主人应该是远古时代的某一个法相级大人物,他可能还活着,也有可能已经死了,但他的‘术’却没有死去,而是留了下来……这种大人物有改变一方天地的本事。”格洛普轻声说道。他谨慎地打量街上的行人,目光中流露/出警惕,“不过对我们来说,两个结论都好不到哪里去。王/道长,我建议您马上寻找徐先生,然后我们尽快撤离。”

“晚了。”靳一梦忽然开口。

“你说什么?”

“你们没注意到?”靳一梦闻言还有些惊讶。土著倒也罢了,王不离与格洛普身经何止百战,怎么会如此迟钝?他往后方偏了偏头,“可能是因为接受了令牌吧!刚我们进来那条路出不去了。”

诸人闻言都是一惊,纷纷回头眺望。只见道路尽头,白玉道路骤转虚幻缥缈,与片刻前一般无二……然而这几位天人合一能感觉到更多。

在从接引驿出来之前,那里看似无路,却流转有无数错综复杂之能量,形成四通八达之“通路”,好像蕴藏有数以百万千万条变幻莫测的水流。而此时此刻,这一切幽微缥缈的微妙波涛完全消失了,那里唯有死水般的虚无。最诡异的是,那里还源源不绝地冒出人来,其种/族千奇百怪,言谈鲜活如生,看打扮似乎是从诸多异界抵达的商队。若是以摄魂夺魄之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全无神识,空洞似幻影,偏偏又有鲜/润滂湃的气血,以及灵活机变的反应。

诸人甚至还看到了方才的店小二,他正拍着翅膀大吵大嚷,指责商队驮兽竟然在接引驿大门口胡乱拉/屎。那商队领/袖似乎比较贫苦,衣着破烂不说,货物亦是暗淡普通,其言谈间流露/出一种卑微的讨好;商队中一名伙计赶忙冲上前来,匆匆忙忙收拾脏污的地面;那体态如同大号三角龙的、满头海葵般触手的驮兽则尾巴一撅,后处劈里啪啦一阵炮响,又是一泡稀屎喷薄而出;店小二一声大叫,拍着翅膀飞起四五米高,险些没气炸……一切都是如此鲜活,充满了热闹的市井气息。若非王不离与靳一梦的术不会骗人,谁能识破他们仅是空洞的往昔幻影?

正当靳一梦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街道旁。那里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人,似乎并不是“空洞的往昔幻影”……

那是一名人族男子。他一袭黑衣,一头银发,面容英俊得无与伦比,身材高大英挺,英雄……不,神明般的雄伟。如此完美之人,竟现身于这熙熙攘攘的涌动人潮之中,简直像是全天下最不可思议之事。神祇如何会踏足尘世?应该高踞宇宙之巅,俯瞰万界沧桑才是。然而靳一梦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那是一双黄金竖瞳,龙的眼睛。

“你……”靳一梦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虽然并未感到对方身上有任何……符合“最伟大者”形象的神异力量,比如群星伴随、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之类,但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血脉中蠢/蠢/欲/动的暗潮。那是祂留在自己身上的法相之力,它们在朝见真正的主人。说句老实话,尼德霍格变成/人,他其实并不惊讶,圣主无常形,祂们的存在比虚无更轻,比宇宙更重,其外表只取决于祂们显形时的意愿,但是……祂就这样现身,真的没问题吗?

仿佛是在解答靳一梦的疑问,黑龙高贵的黄金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放心,本尊的形影是你的一部分,只存在于你的眼中。你的新朋友看不见本尊。”祂的声音直接响在靳一梦心头,宏大威严,一如既往,“方才你还笑他们迟钝,但在本尊看来,你也不遑多让。你当真不知这‘幻境’为何物么?”

梦境离现实最远,靳一梦想起祂说过的话,你可以在梦中找到我。“这是一个梦?”他在心里问。

“一个失意者的痴心妄想之梦。”尼德霍格淡淡评价道,“对现实视而不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闭上眼睛,钻进被窝,就能得到一场好梦。但哪怕是懦夫也有脑子,知道梦境终归不是现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维持妄想还真需要点另类的勇气。”

“你想让我做什么?”靳一梦问道。

“这个梦境依托于妄想而存在。不止一个,看样子是三个。”尼德霍格竖/起三根手指,“三个灵魂,三个妄想,三个支撑,解决一个,梦境就向现实坍塌一次。等梦境彻底坍塌,真/相才会显露/出来,你们才能真正脱困。”祂顿了顿,意味深长:“你不会以为,沉溺于他人的幻梦之中,会是一件好事吧?做梦的人沉睡了几万年,可是饿得很呐!”

靳一梦想起王不离与格洛普方才的迟钝,忽然一惊,“你是说……”

“不算太笨,”尼德霍格发出一声嗤笑,“但也机灵不到哪里去。你的意识中有本尊的存在,因此能够安然无恙,你的那些新朋友不过是天人合一而已,哪里能抵/抗法相的精神侵蚀?你不是玩过游戏么?”祂挥了挥衣袖,“你以为这些npc一样的空壳子都是哪里来的。”

靳一梦想起徐道林,以及徐道林陨落的相关记录,“所以徐道林就是……嗯,解决了那三个妄想,惊醒了做梦的人?然后做梦的人醒来之后恼/羞/成/怒,一巴掌他拍死了?”尼德霍格颔首。他见状叹了口气:“要是我也解决了那三个妄想,把人给闹醒了,是不是也会这样啊!那可是法相哎大哥,张嘴一口我就没了。还有其他办法没有啊?”

尼德霍格十分鄙夷地横了他一眼:“不争气的惫懒小子……你有本尊的法相之力,拿下梦境主人对你而言不在话下。”

“哦那就好。”试探出了这个结果,靳一梦很是欣慰。

尼德霍格挑挑眉,似乎也不在意靳一梦耍小聪明,“立刻去寻找那三个妄想,然后逐一击破它们。”祂恢复了冷酷的命令口吻,“本尊需要这梦境中的‘真/相’。”说完之后,祂完美的姿影便骤然崩碎,眼看就要消散于无形之中。

“哎等等!”靳一梦赶紧喊了祂一句,“大哥,大哥等等啊,最后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忽然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你这时候出现,是因为现在兵者没有看这里,对吧?”

尼德霍格“呵”了一声,目光中极难得地含了一抹赞赏之意,随即喝道:“既然知道,那还不抓紧?虽然梦境现实时间不同,却也经不起你这样耗。”之后便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时,靳一梦忽然一阵恍惚,待他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尼德霍格方才所立足的方向。“火炙虎蛟丸汤?”王不离念出那个小吃摊的招牌,尾音上扬,微含疑惑。几人一起望向靳一梦:“怎么了?”

看来方才那一人一神之间的对话只是刹那间的事。“没什么。”靳一梦说道,“我就在想这虎蛟应该是妖怪吧,怎么就做成鱼丸了。”

“哦,你说这个……确实是可以吃的。就是肉比较粗,土腥味很重,常规做法并不好吃。”王不离居然还认真解释了,“其实在洪荒年间,普通异族和人族,跟有修为的异族和人族并不一样,除非有亲缘关系,否则他们不会把彼此当同类。你所知的洪荒是神话,并非现实,不要对它抱有太高的期待。”他略一迟疑,“否则你很快就会大失所望。”

靳一梦很快就明白了王不离的意思。

要不了多久,一行人便到了人族部落聚居区域,此时一场祭祀正在举行,场面十分热闹。只见那重重宫阙中传出滔天喧嚣,鼓声阵阵,钟鸣声声,轰隆如雷,激昂威严。许多人与非/人涌/向乐声传来的方向,可见喜欢凑热闹是万界众生——并不仅属于人类——的天性。

靳一梦对围观杀/人本没多少兴趣,然而身旁路人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蛊雕老祖又能填饱肚子了?”他不由轻声重复。

“蛊雕图腾的部族?”王不离思考了一下,“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一个小部落吧。”

“等等,我以为他们祭祀的祖灵,指的是自己部落的祖先?”

王不离摇摇头:“不是,他们祭祀的是他们部落依附的异族。他们的祖先生前依附于这些异族,死后或成为侍奉异族的伥,或被那些异族所吞噬,与那些异族融为一体……所以部落所侍奉的异族,就是那个部落的祖灵。”他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说起这个,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何人类氏族的图腾都是一些动物,比如龟,熊,鹰,鱼,蛟,鳄鱼……”

“这些图腾的背后通通都是妖怪?”靳一梦与格洛普多少都有些匪夷所思,就连土著都面露惊讶之色。他们确实听说过早期人类盛行各种血/腥的祭祀,还有崇畏鬼神的诸多习俗,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而且是大妖怪。就比如你刚才提到的蛊雕老祖,能被称为老祖的妖族,应该至少是法相。”王不离说道,“这正是人皇一定要绝地天通的原因,否则人族永远无法摆脱异族的控/制,哪怕强盛一时,最终还是只能沦为异族之间博弈的棋子,即使肉/体获得自/由,思想却仍是奴/隶。绝地天通之后,华夏人族才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和真正的祖灵。”

正在几人说话间,祭祀已经开始了。被重重宫阙围拢的宽大广/场上,钟鼓之声骤然止歇,一时之间,仿佛万籁俱寂。高台上十余名奇装异服的巫师席地而坐,摇拨手中的人骨铃和人皮鼓,张口吟唱出旋律奇异的歌谣,如泣亦如诉,钟声敲出低昂的长音。几个衣着华丽、样貌干净的人类奴/隶背着一捆捆草药走上高台,走入高台上的柴火堆之中——而后那柴火堆忽然自行燃/烧了起来。奴/隶们发出极端痛苦的惨叫,但没有一个人逃跑,他们手拉着手坐在火焰里,面容和躯体因高温剧痛而扭曲,坐/姿却像钢铁般坚定。对于他们而言,有幸能脱离皮囊,以灵魂之躯侍奉祖灵,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有出色或立下功劳的奴/隶才能获得这种资格。

“太野蛮了。我以为……”上神会的迈克尔忍不住低声嘀咕,话语中大有不忍之意,“在落后的古代,奴/隶是比较宝贵的财产?”他瞥了王不离一眼,随即便为自己无意的冒犯找了一个更为柔和的借口,使得他的话语听起来更像疑惑,而非指责。

格洛普却没这么多顾忌:“我听说古代人祭盛行,是因为生存资源太少,不得不经常性地人为削减人口。”

“D级科技宇宙里应该是这样没错,”靳一梦淡淡说道,“但洪荒里应该不是。商业的产生只会有一个原因,就是物资的充沛,你看这儿商业这么发达,大家小日子肯定过得都挺不错……只不过,D级科技宇宙里也没人认活生生的妖怪当祖灵就是了。”

“你们出于经营或娱乐目的养过动物吗,像是鸡、鸭、猪或者狗?洪荒的主/宰是异族,人族也是异族——甚至是不同阶层、不同部落人族的生存物资之一。”王不离解释道,“有的方面超乎寻常的发达,比如对天地法/理的探索,比如旺/盛蓬勃的古道,比如你所说的商业,但有的方面却又惊人的原始和未开化……洪荒就是这样。”

“也不能说是未开化吧!你这让我想起一个事,就D级科技宇宙,近现代吧,比较偏僻的穷村子里还流行把超过岁数的老人背上山饿死。不拖累年轻人是那些村子的老人的共识,这是他们的道/德,要是有老人不愿意上山,或是年轻人不愿意背老人,那都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没办法啊,穷嘛,养孩子都养不活了,哪里还能养老人。”靳一梦耸耸肩,他语气冷静,却也多少有些意兴阑珊,“在大城市里,儿女赡养老人是道/德,敬老院是道/德,但小山村里的道/德就是儿女背老人时带上几块肉。从来都是现实塑造道/德。”

“道/德是群/体的生存智慧。”王不离赞同说道。远处的高台上,惨叫/声已然停歇。

迷幻而又浓郁的草药香气散发出来,裹/着血肉燃/烧的焦臭,滋味怪异无比。浓烟直冲天空,向少昊国上方通/天彻地的七彩虹桥奔去。这是这支人类部族召唤祖灵得享祭祀的信号,因此飞在半空中的异族纷纷振翅避开,以免被那蛊雕老祖当了食物。烟柱很直,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戴着蛊雕面具的大巫跳起了癫狂的舞蹈,唱起了奇特的洪荒古语歌谣。他手持骨匕,在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仿佛全然不知痛苦……

忽然之间,黑夜降临了。巨大的羽翼掠过上空,仿佛能够遮天蔽日,有雷声隆隆传来,依稀是婴儿的啼哭。天空中睁开两只圆月似的眼睛,这是半神在俯瞰尘世。大巫高举双臂,发出欣喜的呐喊,随即一声令下,命人送上真正的牺牲。奴/隶或武士的性命或许足够拿来给房屋奠基,但在这样重大的祭祀之中,用奴/隶做祭品是十分失礼的……那不过是开启火堆的油料罢了。

数百个人族被蛊雕武士押/解到了广/场上,他们衣着华贵,浑身遍布装饰,有浓墨重彩的蛮荒涂色,亦有叮咚作响的玉石、骨饰与贝壳。从其衣着上的豹图腾来看,这些都是另一个部落的贵/族,看来这是一场庆祝战争胜利的祭祀。

王不离忽然“咦”了一声,“豹子?”他疑惑地盯着那些贵/族祭品,神情诧异。靳一梦想起方才那店小二拿出的黄帝部族泥板盒,其中一个套盒上正是纹有凶狠狰狞的豹图腾。战败一方是黄帝部落的氏族?

这着实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黄帝之所以最后能登基人皇,正是因为其部落以及麾下诸多氏族那战无不胜的恐怖战绩——在弱肉强食的洪荒,失败一次往往就意味着被吞并或是消/亡,就比如一生只输了一次的炎帝,以及那传闻中半人半巫的蚩尤。打赢黄帝的部属,这蛊雕氏族何德何能啊?退一万步说,哪怕这蛊雕氏族真就如此牛逼,赢了黄帝麾下氏族一仗,他们又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这少昊国人族聚居区大摆祭祀,而少昊国当/局竟然也会同意?要知道,黄帝部落的使馆就在旁边镇着呢……

当然,这并不是指少昊国不让搞祭祀,实际上因其位于有通/天彻地之能的扶木之内,在这里祭祀明显比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祭祀更具诚意,至少他们所祭祀的神明百分百能听见他们的祷/告。然而正因为此,在少昊国中举行大型祭祀仪式一向是强国与大部落的权力,像这种连图腾与氏族之名都不曾流传下来的氏族,显然是不具备这一条件的。

鼓声骤急,铃铛炸响,铙震如雷,青铜磐编制出战争般激昂的旋律。这是兵戈之音,战场亦不过如此,虚空中好像有战车碾过,人在厮杀。一名衣着华丽、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上高台。男人似乎是异族与人族杂交而生的血脉,头顶怪角,身披鳞片,双手奇大,呈现出一种畸形的体貌特征。他面孔上罩着一个更加复杂、华美和夸张的蛊雕面具,看起来地位比大巫更高。

“这个应该就是这一氏族的酋长。”王不离轻声解释,“洪荒人类氏族的酋长和大贵/族通常会得到祖灵的‘赐福’,获得祖灵的部分力量。在那时,长得越畸形越不像人的,往往出身越高贵,力量也越强大。据说只有一个人族酋长从未接受过任何‘赐福’,也有可能他驯服了所有‘赐福’,因此始终维持着最普通的人族形象……那名酋长就是轩辕黄帝,后来的人皇。”他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这个酋长……”

“他有灵魂。”靳一梦沉声说道。他微微眯起眼,将高台上那个畸形而又高大强壮的身影锁进瞳孔里,好似猎手锁定猎物。找到了,他心想,第一个妄想,梦中之梦。躲进他人梦里做自己的梦,居然还奢望能够打败黄帝,何其可笑?

“小徐肯定跟他接/触过。”王不离很快做出判断,“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场祭祀结束之后应该会再次开始,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死去的人也会重新复活过来,然后再一次死去,永远都不会真正终结。小徐应该是作出了跟我们一样的选择,先去接引驿,判断幻境的时间和地点,然后来到人族聚居区,见证某一次祭祀仪式,之后便会发现这个人与其他空壳木偶不同,并以此作为突破口。”

戴着夸张面具的男子趴伏/在地,对蛊雕祖灵祷/告一番,之后便挥手,命人抬上一个沉重的青铜甗。这青铜甗足有一人多高,雕刻有繁复华美的纹饰,依稀是一组关于迷途旅人在沼泽中偶遇大妖蛊雕,在经受考验、小心侍奉之后,终得蛊雕帮助,建立氏族的连环故事。那蛊雕镂刻得十分精致,显得庞大、威严和凶/恶,人却塑造得极渺小,显露/出一种毕恭毕敬的卑微。而这正是当时人族处境的真/实写照。

正如鼎一样,甗亦是一种古代炊具,其原理大致与蒸锅等同,分为上下两部分,下方烧水,上方蒸食。一群奴/隶将甗抬到了火堆上,往下方注满水,便静静退去。之后一行蛊雕武士走上高台,他们押/解着一名妙龄少/女。少/女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身段还未长成,周/身不着寸缕,却在遍体涂绘有鲜艳的油彩,手臂与脚踝上挂满了玲珑剔透的玉环与珠贝,一头漆黑长发以串珠绳、骨簪、玉石装饰得十分华美。她似乎出身尊贵,因此具备一种非同寻常的镇定,俏/丽面容虽因恐惧而苍白,仪态却高傲至极。美丽修/长的脖颈端庄而笔直,一路行来时,重重环佩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姿态高贵如天鹅。

王不离、玉玑道/人和赵清玄稍微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就连迈克尔都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唯有格洛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名少/女。下一刻,他轻呼一声“我/操”,诸人连忙抬头望去,发现那蛊雕酋长已经把少/女的头颅整个割下了……

好像某个血/腥的开关被启动,广/场上的蛊雕武士忽然齐齐动手,斩下了面前俘虏的头颅。数百颗头颅几乎同时落地,数百道鲜血喷泉直冲天空——然而那些鲜血并没有落地,而是被某种力量操控,在半空中雾化凝聚,形成了数百道鲜艳夺目、充满蓬勃旺/盛之浩荡生机的血气烟雾,最后汇聚到一起悠悠上行,被蛊雕祖灵所吸取。两轮满月般的恐怖眼眸中掠过一丝满意之色,似乎十分欣赏这次的取/悦。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高兴,以至于在收取牺牲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决定给自己的眷属一个面子,待到仪式结束。

蛊雕酋长将少/女的头颅放进铜甗上层,合上盖子蒸煮,随后开始肢解少/女犹在抽/搐的身/体,广/场上的蛊雕武士亦随之而为。

斩首与肢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仅是一个技术活儿和力气活儿,更是对干活工具有一定要求,数百人都干脆利落地一次成功,可见大家都是专/业人/士。骨节被灵活地拆分,肌肉被/干脆地切割,鲜血则不断地被祖灵汲取。场面干净而又迅速,数百个活人很快就变成了数百对手脚躯干,以及放置在一旁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新鲜肚肠。这些堆积的血肉会被做成美味的、蕴含有强大力量的食物,以供战胜一方的战士分食,而头颅则会作为祭品,被送到蛊雕氏族的真正祭祀之地中埋葬。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是幻境,死人并不真正具备魂灵,又或许是因为那些俘虏经过特殊处理,将其死后魂灵封镇在血肉之中,以保证祖灵得飨的祭品风味圆/满的缘故,场上虽然一口气死了那么多人,王不离等天人合一并未感知到灵魂意念的存在。

一行人之中,土著大多面露不忍不适之色,倒是角斗/士们还比较淡定。王不离虽然皱眉凝思,目光却落在那蛊雕酋长身上,显然正在考虑待会儿与对方接/触的事;格洛普也差不多,同样紧盯着蛊雕酋长,判断对方的实力,评估行动的步骤,不同的是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至于靳一梦……

“科蒂先生呢?”迈克尔忽然问道。众人环顾四周,人潮拥挤,人声鼎沸,靳一梦确确实实是不见了。他抬手按了按耳/机,尝试用电台呼叫:“科蒂先生?”

无人应答。王不离下意识感应了一圈,然而就连他的天人合一修为与观察入微之法都寻觅不到靳一梦的踪迹。“你做什么去了?”他立刻给靳一梦发了通讯,“此处危险,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等着就行了。”对方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靳一梦不是故意耍帅的……主要还是他也没摸清情况,只知道尼德霍格要“真相”有用,因此才避开他人独自行事。最重要的是,他有很多功法和本事来自于尼德霍格,是不好给其他人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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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洪荒祭祀我参考了商朝祭祀。我才查资料的时候就感觉,三代很多习俗让我有种……咋说呢,大概就是那种异域感,有点像我以前查西藏那时候的感觉,很多东西的原始感非常重,属于我看着看着会“哇”一下的那种。总之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个时代,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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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原本打算用很平铺直叙的方式写祭祀,那些角斗士们是不会有那么多话的……他们见过的事情太多,正常来讲会很淡定才对。

但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加上了,也修改了祭祀的内容。

因为我想过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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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德霍格的人形壳子是萨菲罗斯。帅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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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奴隶被选中在盛大场合当祭品,就跟我们被清华北大录取一样,确实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这里有个现实原因,就是那时的人一般也就活到二三十岁,而且日子非常艰苦,大部分人都营养不良,所以死在十几岁也不是那么难接受。那时候小地主盖房子,随便杀个武士加一票奴隶奠基是很正常的事,要是哪个房子底下没奴隶,房主就会非常不安,像我们感觉自家楼房承重柱被一楼砸了一样,吓得要命。

当然我的文里面,大家的物质水平都是可以的,平均寿命比真实历史要长很多,只不过大家那时候都有个思想钢印罢了。在我的文里,要是住客知道盖房子时没杀人奠基和做法永固,不安程度会低于承重柱被砸,大概就像知道房子外漆不防水一样吧……而且应该还会找房主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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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人皇不是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