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感觉好了些。他的胆囊不痛了,他略微地、但明显地对早晨看到的在拱廊下散步的好几个女人产生了兴趣。遗憾的是,这微小的进步被一个重大得多的发现抹去了:这些女人毫不在意地从他身边经过,对她们来说,他已经同喝矿泉水的脸色苍白的病人队伍混在一起……
“你看,见好了,”女大夫弗朗蒂丝卡在早晨听诊之后对他说,“尤其要严格遵循你的饮食起居规定。幸好,你在拱廊下遇到的那些女病人太老、太弱,不会撩拨你,这对你更好,因为你尤其需要安静。”
哈威尔把衬衫塞回裤子里;这时,他站在挂在屋角盥洗池上方的小镜子前,悲伤地审视着自己的脸。然后他十分凄凉地说:“你错了。我注意到在拱廊下跟老太太们一起散步的,有几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只是,她们看都不看我。”
“我真想相信你想要的一切,但不是这个!”弗朗蒂丝卡反驳道。而哈威尔大夫把眼睛从他在镜子中看到的悲伤景象移开,直视着女大夫轻信和忠诚的眼睛;他对她怀有几分感激,同时也非常清楚,她只是按照传统做法表达一种相信,对她已习惯的、他扮演给她看的角色的相信(她总是怜悯地责怪这个角色)。
然后有人敲门。弗朗蒂丝卡打开门,一个毕恭毕敬地点头致意的年轻男人探进了脑袋。“噢,是您啊!我完全把您给忘了!”她让年轻人进到诊室并对哈威尔解释说,“两天前本地杂志的主编就想见见你。”
年轻人开始滔滔不绝地为这么不合时宜地打搅哈威尔大夫道歉,并努力(可惜!用了有些不自然的、令人不快的表达方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哈威尔大夫不要怪罪女大夫透露他在这里,因为不管怎样,记者最终也会发现他,必要时在温泉浴缸里;哈威尔大夫也不要怪罪记者的厚颜无耻,因为这正是记者职业不可或缺的素质,没有这种素质他就无法谋生。然后他详尽地谈了矿泉疗养院每月出版一期的画刊,每期都有对在疗养院疗养的一位名人的访谈,他列举了多个名人,其中有一位政府官员、一位女歌唱家、一位冰球运动员。
“你看,”弗朗蒂丝卡说,“拱廊的漂亮女人对你不感兴趣,相反,你让记者感兴趣。”
“这是一种可怕的衰退。”哈威尔说。但是他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他对记者微笑,并言不由衷地回绝了显然令他感动的记者的提议:“至于我,先生,我既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冰球运动员,更不是女歌唱家。当然,我无意贬低我的科学研究,但是对此感兴趣的是一些专业人士而非大众。”
“可我想采访的不是您;我甚至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简洁坦率地回答,“我想采访您的夫人。我听说您疗养期间,她要来看望您。”
“您的消息比我的还灵通。”哈威尔大夫颇为冷淡地回答。然后,走近镜子,他又一次审视了自己的脸,它令人讨厌。他扣上衬衫领子的扣子,不再说话。年轻记者陷入一个窘境,这让他迅速失去了如此骄傲地宣称的职业的厚脸皮;他向女大夫道歉,他向大夫道歉,他走出房间后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