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想好想

女孩身高不够,费尽心思地踮起脚尖,乔盛熙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只觉身旁有道阴影靠近,浓郁的椰子奶香扑鼻而来。

她双脚趿在黑色细闪的高跟凉鞋中,脚趾后蜷抠住地面,十根趾头圆润可爱,涂了透明的护甲油,嫩粉的肉被挤出一点点青白色。

乔盛熙微愣,握扫帚的手顿住,扭头望她。乔之窈将外套披到他的肩上,衣服的表面还没有干透,但好在这西服料子极好,内衬并没有湿,尚能挡风。

她距离得近,那股椰子奶杂糅海盐的香氛,愈发地明晰。

四目一瞬间交视,乔盛熙直起身子。

沉默。

乔之窈后跟落回地面,长长松了口气。他身材实在太高,哪怕她穿了十厘米的高跟鞋还是不足以与他并肩。

一番动作的关系,她面颊微微泛红,黑眸清亮,温声:“怕你着凉。”

乔盛熙指节紧紧抓握扫帚,眼眸黝黑暗涌,想说什么,可又难以言语。

这时商场里突然开始播周杰伦的《七里香》。

……

窗外的麻雀 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 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

保洁阿姨走过来:“行啦小伙子,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交给我,赶紧带你女朋友去玩吧。”

上车时,乔之窈口中还在轻哼《七里香》的调子。她很喜欢周杰伦,中学有段时期长笛的练习进入了瓶颈期,成日枯燥重复的训练,让她偶尔也会陷入迷茫。老师告诉她在每日的常规练习结束后,可以吹奏一些自己喜欢的流行音乐,作为奖励和放松。

除练习之外的时间,她吹奏的大多都是周杰伦的歌。08年正是周杰伦大火的时候,《夜曲》《发如雪》《枫》《搁浅》《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稻香》……还有这首《七里香》。

她喜欢在夜晚房间的露台上吹奏,迎着夜风和微潮的露水,有种缱绻静谧的安宁。

后来有一天,隔壁的房间里响起柔和的小提琴声。她不知道他会拉琴,也不知道他为何要附和她的笛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协调和自然,仿佛经过几百上千次的排练,他们的琴声和笛声完美地融合一体,默契地演奏出同一首歌。

白天在校园里他总是对她不理不睬,无论她如何主动跟他搭话,对他笑,乔盛熙永远只一副冷淡的反应。

夜晚,琴声却藏在静谧的风声里,温柔地回响。

坐进车里,乔盛熙刚把门关上。乔之窈问:“你现在还有拉小提琴吗?”

乔盛熙顿了顿:“没有。”

乔之窈遗憾叹息:“好可惜。”

乔盛熙有须臾的沉默,终是没有接话。他对前座的伊宥帆说:“开车,回家里。”

到家已是晚上,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今天在天诚商场发生的事情,乔之窈和乔盛熙都默契地没有在长辈面前提起。一回来乔盛熙便飞快上楼换了身西装,又吹了头发,不似刚出商场那般狼狈。

乔敬飞留意到他持筷的右手,关心问:“盛熙啊,你这手怎么了?”

“这个。”乔盛熙动作顿了顿,说,“今天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稀奇了。”乔敬飞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能刚好撞到手背四块骨头上的,怕不是用拳头做了俯卧撑。”

乔之窈、乔盛熙:“……”

两个人都心虚,识趣地没接话。

乔敬飞又扭头对旁座的乔景宸道:“宸宸,我记得你刚接手公司那年,和慕家那小子起了冲突,两个人就在公司大堂里动起手来。你一拳挥到对方脸上,慕家那小子牙给你打掉了,你的手也给磕破了。我看,倒是和盛熙现在的伤很像。”

“爸,说了别喊我宸宸……”乔景宸拧眉,生怕在孩子面前丧失自己的威严。可现今老爷子生病,他也不好总气他。

乔景宸打从吃晚餐,一直埋头扒饭,极少抬头正视乔盛熙。听乔敬飞这样说了,他才抬头看乔盛熙的右手一眼。

“坦白讲,手怎么弄的?”

乔盛熙见瞒不过二老,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在商场发生的事说了。

不过他去到得晚,前边乐团发生的事情,只在回来路上听乔之窈说了一部分,并不清楚全貌。

他说:“就是这样。”

乔之窈也撂了筷,双手捏拳放在膝头,怕爸爸和爷爷责怪乔盛熙,帮忙解释说:“我以为慕家诚是高中同学,才答应他的演出邀请。可他故意刁难我,幸好哥……盛熙及时赶到。”

她音色软软的,像一团随意揉捏的棉花糖,落入耳中很没有气势。

可意外却很好听。

乔敬飞隔了几秒,才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乔景宸的肩膀:“盛熙很像你年轻的时候啊!哼,我就知道慕家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他爸爸年轻时候为了争项目不惜当众跟你动手,他儿子追求我们窈窈不得,出国留学还搞大别的女生的肚子,现在又公报私仇。盛熙,你做得好!就是这牙怎么才打掉一颗呢?当年你岳父可打掉了对方三颗牙呢!”

乔之窈、乔盛熙、乔景宸:“……”

乔景宸:“这不是重点吧!”

乔景宸越吃越头痛,觉得这老爷子怎么愈发地为老不尊起来了呢。他说:“现在是文明社会,凡事要讲道理,道理不成还有警察在,怎么能随意动粗呢?”

乔敬飞:“嗯嗯,当年不是文明社会,你揍慕家诚爸爸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警察来?”

“……”

乔景宸气得起身:“我不吃了!”

别说乔敬飞平时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走两步路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但他怼乔景宸时可谓中气十足,打了鸡血一般。

一顿饭草草吃完,乔景宸提前离席,江茹影紧随其后。乔敬飞“咳咳咳”地由着佣人扶上二楼,顺带叹气:“人老了不中用了,儿子不听话,孙女也不赶紧给我生个曾孙。”

乔盛熙和乔之窈现在还住在一间屋里,乔之窈从小恋家,除了去国外留学那几年,回了南城,自然是要和父母爷爷一齐住。

乔盛熙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偶尔他公事忙碌,来不及回来过夜,会直接宿在那边。

不过说是“公事忙碌”,他更多时候只是为了避免乔之窈尴尬,心知两人是契约夫妻的关系,被迫居在一间主卧,虽有卧室和起居室之分,可她一个女孩子,总归会感到不方便。

乔盛熙走在前头,乔之窈则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乔之窈垂眼数着地上的大理石台阶,男人的腿修长有力,叫挺括裤料包裹着,长袜裹住脚踝,勾勒出嶙峋漂亮的骨骼形状。

来到平层时,乔盛熙猝不及防地转身,居高临下地望她:“你刚喊我什么?”

乔之窈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

他身后是古典的座式石英钟,乔敬飞偏爱瑞士制造的钟表,这钟每逢整点会响鸣提示,从暗格里弹出手工雕刻的乌木猫头鹰。

她视线慢慢地归拢,凝聚在男人宽阔挺拔的身躯。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乔盛熙深深看她一眼。随后又转身继续上楼。

乔之窈洗完澡出来,刘姐端上来两碗炖好的燕窝。她朝起居室方向走去,见乔盛熙还在衣帽间里换衣服。她将炖好的燕窝放在茶几上,余光留意到他的手机,恰好震动推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宣:【你最近还好吗?】

乔盛熙换完衣服从里面出来,他一身烟灰色的居家服,柔软真丝衣料衬得他腿长肩宽,衣扣系到胸口的位置,露出男人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颈脖。

他目光落在乔之窈微濡拢在一侧肩的长发,藕粉色的公主睡裙让她看上去显得更小,蕾丝喇叭袖和滚边的裙摆,像是迪士尼刚醒来的睡美人。

她半弯着腰,圆弧形的领口勾勒隐约的饱满,白若珍珠光泽。

见他出来,她仓促直起身。

乔盛熙目光稍顿,温和开口:“怎么了?”

“刘姐送上来的燕窝。”乔之窈还是很不习惯夜晚与他共处一室,尤其两人都穿着睡服……实在过于亲密。

她两只小脚趿在兔毛拖鞋里,不安地左右蹭蹭,双手背在身后,声音蚊子般细糯:“你洗完澡出来……就吃吧。”

“好。”乔盛熙应。他走到茶几前,弯腰拾起桌面的手机,点开未读消息,迅速回了几句。

见乔之窈转身朝卧室方向走,他又开口道:“对了,明天我会去医院探望慕家诚,你想一起去吗?”

“啊?”乔之窈微怔,回头。

乔盛熙说:“毕竟是我动手在先,为了两家的合作关系,我有必要处理后续的事情。你若不想去,我不会勉强你。”

乔之窈倒说不上想与不想,只是今天的事情,慕家诚实在过分。她没有过多犹豫:“那我和你一起去。”

慕家诚伤得不重,总归是他自己犯贱,非要怼着脸让乔盛熙揍他。可他哪能想到乔盛熙会真的动手?当年读高中的那个乔盛熙,沉默内向得像条丧家犬。可老人有句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慕家诚的脸肿成了猪头,昨天住院做了全身检查,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人没事,只轻微软组织挫伤,以及掉了一颗门牙,后续需要接种,不然影响面部美观。

慕家诚下颌和头上缠着几圈纱布,委屈巴巴地坐在病床上,接受自家老爹的训诫。自家那三岁黄口小儿,还在床边拱来拱去,一个劲地撒娇。

慕志远雷霆之怒:“你看你,给昀昀办个生日会,也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幸亏昨天助理提前向我汇报,我才把媒体那边压了下来。不然你在自家商场揭幕仪式上跟人打架,还他妈打输了,传到外人耳朵里,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慕家诚现在是一动嘴就扯得左脸疼,讲话快了还漏风。他下巴被纱布围着,半张脸肿得像猪,口齿不清地回道:“爸,这事真不能怪我,是对方先动手的!乔盛熙那个狗东西趁我没带保镖,大庭广众下故意要我难堪!”

慕志远听闻更怒:“你个没用的东西!没带保镖就打不过人家了啊?那对方带保镖了吗?一对一单挑你都干不过,还被打掉一颗牙?!说出来我都替你丢脸!”

慕思昀:“没用的东西!”

“闭嘴,再跟你爸这样说话试试!”慕家诚不敢顶撞慕志远,愤怒地捏住自家儿子两边圆鼓鼓的脸颊,禁止这小屁孩继续学舌。

慕志远气上心头,手里的拐杖不停敲击地面,正要说什么,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用力闷咳了几下,假牙有点松。

乔盛熙和乔之窈推门进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坐在病床上的慕家诚,以及站在床尾的慕志远,同时扭头望向他们,惊愕地张嘴,露出同样缺了一颗的门牙。

乔之窈、乔盛熙:“……”

这父子长得还挺像。

护士领他们进来,随后识趣地退出去关上房门。乔盛熙过来探望的事提前跟慕志远的助理打过招呼,慕志远没想他们这么早过来,赶忙将喉咙里的假牙咽了下去。

“……”

慕志远差点没把自己噎死,生怕自家那个没用的儿子再放屁丢干净自己的老脸,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们来了?”

乔盛熙怀里抱着一束百合花,又亲自提了水果篮,让伊宥帆放到慕家诚的床头。慕家诚眼神始终狠狠瞪着他们,顶着个猪头,看起来十分滑稽。

乔盛熙不慌不忙道:“昨天在天诚商场行事冲动,不想令家诚入院,今日特地过来赔罪。”乔盛熙关切问,“家诚伤得不严重吧?”

“你他妈放屁!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想干吗你就直接说,别以为老子会这么容易放过你!”慕家诚说罢便掀开被子想从床上跳起来,可动作太大,拉牵到左脸的伤口,又立马哼哼唧唧地跌了回去。

慕思昀在旁边奶声奶气地说:“装模作样,没用的东西!”

慕家诚更气:“你他妈到底是谁的儿子?!”

慕志远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们没打算和解。不知道你们乔家是不是都有这样的传统,总喜欢在大庭广众下用暴力解决问题。乔景宸当年为了跟我争一块地皮,不惜在公司大堂动粗,如今他的养子——哦不,女婿。”慕志远杵着拐杖,睥睨地上下扫一眼乔盛熙,“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儿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实在是伤风败俗,丢人至极。”

“我以为,在公众场合维护自己的妻子,并不丢人。”乔盛熙有理有据地回应,“再说,当年父亲跟您动手,据闻不单是为了争一块地皮。而是乔氏集团已经谈下悦居路的项目,您不死心,非要横插一脚,在公司大堂等待时又遇见母亲,纠缠问她现在的手机号码,才被父亲打掉了三颗大牙。”

慕志远:“……”

作者有话要说:乔景宸:今天是亲儿子!给你双击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