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想好想

白落星却反应过来问:“那明年乔氏集团和慕远集团的合作怎么办?”

乔之窈摇头:“我是我,集团是集团,爷爷不会把这两者混为一谈的。”

“我先出去洗把脸。”颜笙气得不行,放下双簧管,调头便往门外走。

谢虔和她从小认识,相处多年,最为了解她的脾性。怕她一个人待着出事,“我跟过去看看。”

谢虔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乔之窈、白落星和北雾三个人。北雾察觉气氛尴尬,他向来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纠纷,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乔之窈孤零零地站在休息室的中间,细软乌发流散在她雪白的肩,神情落寞,像只被抛弃的鸽子。

白落星安慰她:“窈窈,你不要难过,就算你决定演出,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乔之窈摇了摇头。

“乐团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家共同组建的,我要尊重其他人的想法。”

过了一阵儿,颜笙调整好情绪回来,身后还跟着谢虔。颜笙看了眼沙发上的玩偶服,笑了下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我身为乐团的经理人,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处理好这件事,是我的不对。”

“窈窈,你不要担心,我想,既然我们签了合约,还是得履行演出的义务。”颜笙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反正就是哄小孩子开心嘛,我小的时候也爱看宠物小精灵,可达鸭的服装就归我啦。不过刚才对方在电话里说的话最好算数,我要加三倍出场费。”

乔之窈微愣一下,“可是……”

“我是经理人,我说了算。现在乐团尚在起步阶段,我们不能挑三拣四的,真以为自己还在从前的国家交响乐团呢?”颜笙平复了心情,冷静分析说,“而且今天的揭幕仪式会有媒体报道,心愿乐团能够在电视上露脸,对于积攒名气有一定的帮助。再说,你虽是乔家大小姐,但如今跟我们一样出来独立生活,大家都靠乐器维生,有共同的理念,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们必须得认清目前的形势。”

颜笙一番话理智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听者不得不服。

颜笙见乔之窈和白落星不说话,又扭头望身后的谢虔:“你怎么说?”

谢虔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早料到颜笙的脾气,一阵风一阵雨的,来去太快。

他下巴冲沙发方向点了点,“我要果然翁。”

颜笙笑了,跳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没白疼你!”

几个人分好了服装,乔之窈挑了皮卡丘,白落星要了妙蛙花,颜笙和谢虔分别是可达鸭和果然翁。等北雾抽完烟从外面进来,见几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十分钟前的死气沉沉,变成兴致勃勃地试穿玩偶服,商量演奏曲目。

北雾刚抽完烟,嗓子有点哑,合上门问:“商量好了?”

“啊。”颜笙正帮乔之窈穿玩偶服呢。别说那皮卡丘的身形澄黄圆硕,穿在乔之窈的身上,竟有种意外的娇憨感。

颜笙给乔之窈提上后背拉链,又让她转过来戴头饰。顺便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沙发上的胖可丁,对北雾说:“那套是你的。”

北雾:“……”

北雾向来不合群,他签约心愿乐团的唯一理由,是乔家给的年薪实在太高。他缺钱,有演出他就上,平时排练从不缺席,也不问到底是让他演奏流行乐还是古典乐。

北雾看着沙发上歪倒的粉色胖可丁,身形浑圆可爱,大眼无辜,还有粉红的卷毛刘海。他不禁默了一秒,头一次提出异议:“还有别的选?”

“没有。”颜笙飞快回应他。

“行吧。”他只能接受。

去公司的路上,乔盛熙正翻阅底下的人递来的财务报表,这几年熙禾资本发展飞速,除了对新兴行业的投资外,他们也开始涉足房地产。

当年松柏集团受金融风暴影响严重,李家一夕落魄,李松言因不堪巨额负债跳楼自杀。至今为止,松柏集团曾经的合作方还在向法院申请追讨债款。而南城市中心最大的那片烂尾楼,也是来自于松柏集团未来得及完工的项目。

乔盛熙看着臻园烂尾楼那笔巨大的资金缺口,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顺势将文件合上,问伊宥帆:“债务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已经让财务核实,符合条件的,都第一时间把款项打给他们了。”伊宥帆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犹豫望一眼乔盛熙,“其实这些都是松柏集团留下来的旧债,集团六年前就已经申请破产,李叔叔也为这些事付出了生命代价。现今熙禾是您一手创办的公司,是您自己的心血,何苦要去沾染这些旧债……”

乔盛熙闭上眼,有些疲累地靠在椅背:“如果父亲还在世,兴许他会后悔当年一时冲动作出的决定。他不是逃避懦弱的人,但凡有一丝办法,都不会选择离开我和我妈。”

伊宥帆是乔盛熙的远房表弟,自乔盛熙回国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当助理。他对当年李家的事再清楚不过,见乔盛熙态度坚决,也不好多劝说。前边在等红灯过去时,伊宥帆忽提道:“对了,乔小姐的乐团今天在天诚商场有演出,您要不过去看看?”

“你听谁说的?”乔盛熙睁眼,问。

伊宥帆吐了吐舌头,皮道:“您对她上心,我可不得多帮您盯着点么?”

演出在天诚商场的一楼进行,整个商场呈环形布局,一层往上的顾客皆能纵观商场中心的喷泉水台。揭幕仪式慕远集团邀请了不少商业伙伴及业界媒体,大人带着小孩,场面好不热闹。

七楼圆弧形的玻璃天顶,垂下巨型时尚海报,上面印着一个小朋友的照片,旁侧配字:祝慕思昀小朋友生日快乐!

乐团几人在水台中心坐好,他们身着宝可梦的玩偶服,甫一出场,便引发商场小朋友们的尖叫声。媒体手中拿着长.枪短.炮,冲他们一顿狂拍。

乔之窈将笛口放于唇边,双手架好吹奏姿势,余光留意到水台外围,被人群簇拥的中心,和她年纪相近的年轻男人,正半蹲在地上哄着自己哭泣的儿子。

“为什么没有喷泉?我要看喷泉!”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爸爸保证,一会儿就让你看到喷泉。”

是慕家诚。

虽然多年没见,乔之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双簧管起调,他们第一首歌是《葫芦兄弟》,这歌节奏欢快明朗,耳熟能闻,很适合作开场曲。经理拿过来让他们替换的演出曲目,因为排练时间有限,他们仅挑了五首较为熟悉的。

乔之窈、颜笙和北雾,因为要吹奏乐器,所以服装都是要露脸的。而白落星拉小提琴,谢虔弹钢琴,索性将整个人都藏进了玩偶服中,不让外界看到自己的样子。

他们从前参加的交响音乐会、现场演奏会数不胜数,穿上玩偶服给观众演奏儿歌还是头一回,内心滋味个中复杂,但为了乐团,只能硬着头皮上。

乔之窈神色专注,哪怕她的皮卡丘受到外人瞩目最多,她又是乔氏集团的独女,赫赫名声在外,若不是有围栏和保镖挡着,媒体几乎想拿镜头怼在她脸上拍。

《葫芦兄弟》临近尾声时,水台旁边的喷泉系统突然启动,十几道水柱同时射向空中,散开的水花像针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五个人同时愣住了,白落星第一时间把小提琴抱在怀里,以身躯遮挡:“操,老子的琴!”

木质乐器最忌沾水,乔之窈和颜笙、北雾的乐器都是金属做的,倒不畏水。谢虔弹的三角钢琴则是慕远集团提供的,湿了就湿了。五个人仿似五只落汤鸡,音乐声骤停,齐齐僵在原地。

乔盛熙在伊宥帆陪同下进入商场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观众短暂吃惊过后,有的人慌张寻找工作人员,有的人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拿手机拍下这滑稽的画面。

乔之窈双手紧捏着长笛,冰冷的水渗透了厚重的玩偶服,让她整个人如背负枷锁般沉重。她垂下眼,濡湿的眼睫滴落水珠,目光落在身前被淋湿的乐谱。

她不知道演奏该不该继续,身为一个合格的演奏家,无论遇到怎样恶劣的情景,完整演出曲目是必备的素质。但经过早上临时更改曲目、要求他们穿玩偶服演出,现在喷泉系统毫无预警地启动,让他们狼狈的模样被媒体尽收眼底。

乔之窈哪怕再迟钝,也可以肯定,这是对方故意的安排。

她垂下手,放弃了吹奏。一瞬之间,她听见身旁颜笙焦急对她喊:“之窈,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

乔之窈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有道高峻身影拨开人群,越过保镖的阻拦,径直朝水台中心走来。

他身高腿长,一步顶人两步。边走边脱外套,乔之窈来不及惊愕,他便已来到自己面前。

乔盛熙将外套覆在她头上,扭头对旁边乐团的人说:“还继续什么?走了!”

场面一片混乱,保镖只能先行疏散人群,将合作方和媒体邀到其他区域参观。保洁人员赶来清理现场,工作人员不停弯腰向他们鞠躬致歉。

白落星情绪最激动:“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吗?老子的琴一百多万,坏了你们负责赔?再说这喷泉系统你们不会控制好?说启动就启动了?!”

“小白。”谢虔上前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就是!一开始让我们穿玩偶服演出,后来又说要更改曲目,我们都全力配合你们!现在又整这一出,你们老板是不是想耍人?!”颜笙也控制不住脾气了。

“就是想耍你们。”一道男声横插进来,众人目光齐齐顺着声音方向望去。慕家诚让经理把自己儿子先带走,两手插兜,西装姿整,慢悠悠地走向他们。

他目光划过乔之窈狼狈不堪的模样,看见她身侧的乔盛熙,同样也被水淋得透湿。他嗤声:“乔家大小姐,乔家大少,你们也有今天?”

“你想干吗?”乔盛熙上前一步,把乔之窈挡在身后。

“哟,还护着呢。”慕家诚在他们面前停下脚,双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惊叹般用力拍了下掌,“不对,我记错了,你俩现在结了婚,不能以哥哥妹妹相称。啧啧,当年高中你们的兄妹情多么感人肺腑啊,也不怕别人说你们乱.伦。”

涉及私人恩怨,乐团其他四人眼下不好插话。乔之窈双手紧握着长笛,听身前乔盛熙开口:“我和窈窈以前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何来乱.伦?”

“嗯嗯,对,那我该喊你李家大少?”慕家诚哈哈大笑,双手重新插兜,下颌微抬:“你爸当年拍拍屁股就跳楼死了,丢下几个亿的巨债,害得多少公司破产、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你倒好,转眼叫乔家收养,厚颜无耻地改了姓,继续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又拿乔家给的钱自己创办公司,混得风生水起,对得起现在那些还因烂尾楼连饭都吃不上、连房子都住不起的债主吗?”

慕家诚朝前走近一步,目光逼视:“你得好好感谢我,这些年慕远集团发展迅猛,接手了多少你们李家当年撇下的烂摊子,让多少债主能拿到新房?我算是帮你们李家做善事了,还有你那个疯子妈——”

“你嘴巴放干净点!”伊宥帆忍不住说。不愿旁人在大庭广众下提起他小姨的事。

乔盛熙和慕家诚对视,平声道:“当年松柏集团经营不善,我父亲已经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熙禾是由我一手创立,与旁人无关。”

“嗯,那陪你在纽交所敲钟上市的女人是谁?”慕家诚笑着反问。

当年读高中的时候,慕远集团还不是现在的慕远集团,只是一家专做三四线城市房屋租赁的小公司。慕家诚曾经是乔之窈的忠实拥护者,对乔之窈的爱慕之心溢于言表,每逢节日或校庆演出,凡是有乔之窈参与的节目,慕家诚一场不落地追随。

可是吧,好景不长,高一还没过半个学期,金融风暴席卷了整个亚洲市场,其中以房地产和外贸行业受影响最为严重。乔家当年生意做得还不算大,虽说也是欠了银行和合作方一屁股债,但咬咬牙还是挺了过去。当年圈子里最为轰动的,莫过于南城房地产龙头,松柏集团的崩塌。

松柏集团破产后,乔盛熙一下从神坛跌落泥地,他爸死了,他妈疯了,家族里其他叔伯受牵连严重,无人能抚养他。乔家和李家上一辈有过命的交情,哪怕外界流言蜚语不断,乔之窈的爷爷乔敬飞还是坚持将乔盛熙带回了家中。

由此,乔之窈便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哥哥”。

可有哥哥就有哥哥吧,慕家诚最恨的是自从乔盛熙出现后,乔之窈便把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

慕家诚记得清清楚楚,乔盛熙刚转学到长松中学的那一年,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长松中学是南城著名的国际学校,在里面读书的孩子非富则贵,不少人家里是松柏集团的下游公司,松柏集团破了产,清算资产不足以抵债,以至于许多下游公司受牵连,破产的破产,负债的负债。

人人都欺负乔盛熙,凭什么只有他不行?

慕家诚和几个同学约好,把乔盛熙叫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让他还钱。乔盛熙当年才十七岁,哪里有钱?就连转学到长松的那笔赞助费,都是乔家替他交的。

乔盛熙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也不出声,由着他们一棍一棍地朝身上打下来,又冲他吐口水。

乔盛熙差点被打到吐血,乔之窈却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用力抱住他,大声冲他们喊:“不许欺负我哥哥!”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乔盛熙。

乔之窈挡在乔盛熙面前,张开双手,红着眼对慕家诚说:“慕家诚,我讨厌你!”

这句话像把刀一样,深深插在慕家诚的心口,这些年都没能释怀。

这一波演出的刁难,实属因爱成恨。

乔之窈没想过了这么多年,慕家诚还没忘记当初那点恩怨。当时她年纪小,处事不周,只怕乔盛熙被他们活生生打死,才口不择言说出了伤人的话。

其实她并非讨厌慕家诚,高中慕家诚的确待她用心,演出时常给她送花不说,还会自己做早餐带给她吃。

只能说当初的爱有多深,现在的恨就有多深。

慕家诚望着面前如落汤鸡般的二人,心头涌起报复的快意,他几乎全然失去理智,偏过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左脸: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很想打我?来呀,你打呀,打呀!”

乔盛熙安静望着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盛熙:以为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