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见亦是别离

阿青趁着夜色,向舍离山走去,给段明德的墓上浇上一捧新土。

夜微凉,亡魂归故乡,尚有旧人念,一路好风光。

阿青直走到山顶,俯瞰那瀑布倾泻而下,一口气都没喘。

今时不同往日,这阿青,俨然已是一名灵皇境,放眼人间也称得上是高手了。

关键是他才十八岁,更恐怖的是几个月他还只是第三重灵师境,还好他们对阿青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打败雪天晴的时候。

一名十八岁的灵王,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天才少年。

可直到他亲手掀开黑暗神殿的黑幕,人们才发现这个小子不简单。

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为之而疯狂。

临阵倒戈的天权星。

杀身成仁的小夫子。

不惜现身的萧堇玉。

强入圣境的黄金狼。

不讲道理的赤色军。

凭空出现的老夫子。

他硬生生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结局是惨烈的,但是他硬生生从天的手上抢回了千余个孩童。

又有谁敢说他是失败的,又有谁说那复圣之死是悲哀的。

那稚童坚毅的表情和内心冉冉升起的斗志,方才是人间的新气象,新希望。

而颜回也让世人,看到了什么叫人间的力量。

呵,神王又如何,敢来人间,我就敢叫你死!

来一个还不够看,我人间颜夫子,以一敌二,干的就是神王。

这便是他的宣示,亦是他给人间留下的传承。

“浩然万疆以仁爱,千年不灭之信仰”。

经此一役,世人皆知无妄城有少年岳敢为道义触天威,人间有夫子敢为仁义杀神王。

阿青轻掬一捧水,握在手中,呆呆看着他们从指缝中溜走,得到了可终究还是留不住。

但那奔腾的瀑布却越发激昂,咆哮着一往无前,击溃顽石,荡平险滩。

一声清啼划破夜空,其声之洪亮,竟将喧嚣的瀑布声都盖了过去。

在夜色下飞驰而来的一抹红色流光,眨眼即至,直到那人到了阿青面前,阿青仍像是呆住了一样,死死盯着她,半晌也挪不开步子。

眉是聚愁峰,眼是折柳渡,心仪女子之美,总是叫那装得下日月的眼眸,都装不下她,只能放在心扉,余在心头。

可直到她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明白这样的美,让所有言语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沉默的无言,暗自惭愧。

无需胭脂映红脸,自有清风弄成妆。

素面朝天无脂粉,萧然自有林下风。

感受到阿青那炙热的眼神,风般若不免脸一红,低下头去。

直到那绝美的脸庞,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阿青这才反应过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勇气道:“般若,我想你了”。

风般若闻之内心一颤,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四目相对,满溢的爱意弥漫四周,在夜色的交映下,深情拥吻在一起。

那无处安放的双手,也在秦般若的牵引下,探索未知的秘密。

几近窒息后阿青方才放开风般若,可正当他还要说话之时,那风般若再次主动吻向他,而手上则是主动褪去自己的衣裳。

就在那山顶之上,在那夜色之下,将她最美妙的风景暴露无遗。

“天青”

“般若”

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时而如轻柔的低诉,时而如狂暴的高喊,变幻的间奏着这夜晚的美妙。

直到二人都穿上衣服,阿青仍是舍不得松开手,

就那么抱着秦般若,让她躺在自己的怀抱里,述说着他的心思。

原来两个人相爱,是悲喜互通,只看他皱眉,你心里便愁云密布。

风般若温柔地摸着他的脸庞,淡淡道:

“闻君平安,妾身足矣”。

哪知阿青却兴奋地站起来:“般若,你这也太容易满足了,我还要带你游历山河九州,看遍花红草绿天青”。

那风般若却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直到阿青转过来,低下头去佯怒道:“哼,你居然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他正要傲娇把头迈过去,那秦般若却撅起小嘴在他眉间轻点。

“我不想看花红草绿,我只想看我的天青”。

说完便呆呆看着阿青,再舍不得挪开目光,她贪婪地伸出手,摸着自己的情郎,不觉泪流满面,不休不止。

阿青也不知道风般若是怎么了,一边温柔地替她擦拭着眼泪,一边焦急道:

“般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风般若却是不理她,自顾自哭着,嘴上则是不停念叨道:“天青如玉,不白相思”。

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

阿青抱着风般若,就坐在山顶,那夜空下的低语,浪漫至彻夜未眠。

直到那一缕晨光冒了出来,阿青满心欢喜,指着日出的方向:“般若,你看,太阳升起来了,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

而此刻的风般若心里却难受极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如此开心的阿青,内心此刻却难过极了。

相较于阿青的欣喜,她此刻只厌恶这晨光极了,她呆呆地起身,看着那霞光漫照于山野,那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只留下一脸的冷漠。

阿青只见到天空一只大鸟飞来,正是变得更加俊美的红缨,阿青正准备过去套个近乎,却发现那风般若已骑着红缨下山而去。

阿青只以为是风般若在同她开玩笑,十分欢喜地冲下上去,嘴上还不停哼着小曲。

“那年我十八,媳妇一枝花,美名扬四海,善良人人夸”。

走到李明德墓前,再捧一抔新土,然后开心地嚷嚷道:

“明德,下一次你就可以吃喜糖了”。

那红色的大鸟惊醒了舍离村所有人,他们先是惊惧,直到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方才热烈地欢呼起来。

众人纷纷走了出来,围在风般若身边,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秦医师,你终于来了呀,我们都盼着你呢”

“大伙一直念着你嘞,李奶奶每天都要念,女菩萨怎么还没来呀,她不是说好要来看我们的嘛,她还说最喜欢吃我炸的洋芋粑了”

而后那岳父岳母也领着弟弟妹妹走了过来,也是特别热情地打着招呼:“闺女,你什么时候来的呀,阿青这臭小子也不说一声,快随我进屋去,刚蒸出来的馒头还热呼着嘞”

其它村民也都起哄着:“秦医师,去我们家,去我们家,我们家有洋芋粑”。

可那秦般若却是一言不发,那绝美的脸庞上仿若覆盖上一层冰霜,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无边的冷漠。

众人看着不说话的风般若,只觉得奇怪极了,正在这时阿青兴奋的冲了上来。

众人纷纷把路让开,阿青唰地一下冲到风般若面前,兴奋地冲乡亲们道:“大家都在呀,般若来看你们了,般若你快给大家打个招呼”。

阿青并没有等来风般若的回复,等来的只是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将他从天堂,瞬间拉回到地狱。

“我乃九州四大医家宗门药王谷的大小姐风般若,今天来到此处,便是想告诉大家,九试的婚约作罢,我堂堂一个药王谷大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乡巴佬”。

风般若随即还摆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将一副名门大小姐不可一世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阿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疯了似的冲了上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风般若:“般若,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么”。

可哪知风般若却是一脸冰冷地看向他:“哈哈,我疯了?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就你这乡巴佬,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好好看看你的样子,你配么?”

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故作嫌弃道:“要不是如此,我为何还要跑这一趟,这乡野山村,我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

周围的父老乡亲皆是一怔,手中的家伙事也齐齐掉在地上,整个天空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全村人的尴尬和茫然。

就在这时,那桥头再走来一个人影。

阿青看清来人的身影,心头一喜,不是药王风天养又是谁?

阿青正准备迎上去,那风天养却是率先开口道:

“般若,就简简单单一句话,还没说完么,我堂堂药王谷,难不成还要给他一个乡野小子什么脸面不成”。

那言语如刀狠狠刻在阿青的脸上,也狠狠打在众乡亲们的脸上。

阿青仍是不敢相信,看向风天养质问道:“药王前辈,这是为什么?”

那风天养却是眉毛一挑,一脸不屑地看向阿青:

“小子,我承认你确实不错,可难道你不知道么,天风一统北俱芦洲,也只有天风三皇子,方才配得上药王谷大小姐的身份”。

阿青闻之,整个人不由得后退几步再也站不稳,瘫坐在地。

而舍离村的众人听她们道出身份,听着他们言语中的羞辱,越发自卑起来,竟是不由自主后退而去,再不敢看向那风般若。

人群中一个老头走了出来,颤颤巍巍将阿青扶了起来,看向风般若和风天养,怒喝道:

“你药王谷又如何,嫌弃我舍离村脏了你们的脚,赶紧滚便是,在这里叫嚣个什么,我们舍离村,还不欢迎你们呢”。

阿青六神无主,看向风般若,双眼满是泪水:“为什么,之前那有算什么”?

风般若强忍内心的悲痛,根本不敢去看阿青一眼。

风天养冷哼一声,带着风般若,转头便欲离去。

可哪知岳母踉踉跄跄跑了过来,手中拿了几个热乎乎的馒头,便向风般若跑去。

“闺女,给,拿着路上吃”。

这一句闺女,让风般若直接破防,她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转过头去,那泪水已经禁不住的流了出来。

可还是反手用力推去,那岳母递过来的馒头也随之散落在地上。

“谁稀罕你们的馒头,在我药王谷,这狗都不吃”。

那散落的馒头和风般若的声音如一把利刃,直接击穿了所有人的防备。

阿青看着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形的母亲,心中的怒意空前高涨。

赶忙冲了上去,把馒头捡了起来,而后冲风般若愤怒地咆哮道:“滚,你们给我滚”。

风般若听着阿青撕心裂肺的呼喊,心中之悲痛,直让她生不如死。

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人们看着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背影,从她身上反射过来的晨光,竟无一丝丝暖意,而是透骨的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老奶奶推开门走了出来,正是他们口中的李奶奶,她耳朵不好使,可还是听到了秦医师的名字。

“秦菩萨在哪呢,怎么那么久才来看我们嘞,奶奶给你炸了你最喜欢吃的洋芋粑,正等着你呢”。

四周寂静无声,李奶奶终于看到了那个背影,十分艰难地走了过去。

周围人看着那在空中颤颤巍巍的李奶奶和随之而不停摇晃的李奶奶,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那眼泪浸满了脸庞。

李奶奶终于走到了风般若身后,将那个洋芋粑递了过去。

而此刻的风般若再也绷不住了,可她又怎么忍心拒绝这样一个洋芋粑。

风般若不敢回头,快速接过洋芋粑,一刻也不敢停留,化作一道红色流光,飞速地从舍离村逃遁。

身后只剩下众人的沉默,李奶奶沉默的挥手,其他人沉默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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