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巷128号院冲天的大火已然熄灭,那里剩下一片灰烬。
在春天的艳阳、春天的风里,这残破的景象很不和谐。
街头依旧此起彼伏的响起货商的叫卖声,各个店铺里也依旧生意兴隆,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
这是一个谜!
这场大火的发生是一个谜,这场大火发生之后如同没有发生也是一个谜。
我仿佛置身生人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心中时时念及这件事,因为它毕竟是一场大火。
任何事情都不会没有来由,也许在很久以后因某一件事的关联才将它澄清。
不着急!
没有人命就不着急!
一连几天平静的日子里,我依旧读着《水浒》,这确实一本很好的小说。
有时我也希望自己写一部这样熠熠生辉的小说,可惜将笔墨纸砚摆好之后,却无从下笔。
凌蒙初是出版商,他印刷了很多版冯梦龙的《三言》,邻居说:“凌蒙初,你也是跟文字打交道的人,为什么你自己就不写一写呢?”
因此,他写出了《二拍》。
我每念及此,总有些愤不过,但实力摆在这里,我没有操弄文字的才华,徒呼奈何。
绣花针还在我的抽屉里,最近我时时观察,但没有人拜访我,这倒让我感到无尽的落寞和寂寥。
我放下书本,又看了看绣花针,它到底有没有毒?
一丝丝疑虑涌上心头。
正在这时,李逵走了进来,说道:“宋大师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
我扭着头并不理会他,因为与他说话总少不了口舌之争。
他说:“你瞧谁来了?”
“回生妙手?”
“不错,我来了!”回生妙手这几天消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似乎遭遇了折磨。
我请他坐下来,他并不客气,我请他喝茶,他就大口喝起来。
我说:“贵客驾到,肯定有极大的事!”
他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我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竟然对先生还这么有用!”
“有用得很!”
李逵抓耳挠腮,他很焦虑,他说:“为什么你们说话总爱转弯抹角,你们直说又有何妨?”
我们都笑了,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我说:“我有什么能为先生效劳的?”
他“嗯嗯”连声,低下头沉吟片刻,显得很拘束。
说不出来,他很难为情,说出来后也许难为情的人是我!
我就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问:“你记得几天前柳江巷的那场大火吗?”
我点点头,看来这要从头说起,时光如此美妙,慢慢聊吧。
他说:“这场大火来得很可疑。”
我点点头,李逵拖着下巴沉思,我想:这还用你说吗?
他又说:“大火来时,我正在那里。”
“哦!”我们都很吃惊,我竟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好险!”
“你怎么会在那里?”我问。
他摇摇头,一脸忧伤,说道:“十里坡第一女侠小花!”
不错,她已经说过这件事,他戏弄了回生妙手。
渔夫搬来临海卫精兵千百,回生妙手要来借兵。
他说:“这个女侠很厉害,她惯于使用障眼法。”
我全明白了,他被小花用障眼法骗到了那里,我不由一乐,我们当时也被她所骗。
我们本应该同病相怜,可是看到他现在落魄的样子,我还是笑了。
他很着急的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化身柳梦雨,跳入那座宅院,我当时简直不顾一切的跳进去……”
李逵道:“你这是太好色!”
他义正辞严的说:“不!我只是因为情!”
我对李逵很鄙视,他就知道这样认识一个男人,对男女之事毫不理解。
难道他真得不会对女人感兴趣?
我说:“你跳进去了,也可以再跳出来,怎么去就怎么回呗!”
他受到了被误解的中伤,很痛苦,我理解,但是我觉得他是可以跳出来的。
他说:“宅院里没有人,房间内也没有,都死一般沉寂。”
“小花呢?”我不由关心起她来,感觉很失态。
“她不在那里!我感到很纳闷,以我的功力她绝不会逃出去。”
李逵道:“你不应该这么笃定,你肯定大意了。”
我说:“这样也不错,你就不能借兵了,小花自有精兵千百。”
“我借兵?”他问。
李逵道:“你用临海卫的兵为再世关公搬家!”
他脸色一沉,悔恨交集。
我笑了,说道:“见到美女现身,这兵自然不借也罢!”
他说:“我不得不过去,因为柳梦雨本来就要见我!”
我说:“那你就等柳梦雨啊!何必追着小花不放?”
他一脸惶恐的说道:“当时小花就是柳梦雨,而你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更加匪夷所思!”
“什么事?”我与李逵异口同声。
“屋子里突然点起了灯!灯光通明,烛光在夜风中摇曳!”
“真是活见鬼了!”李逵说。
我问:“是不是有一个半人半鬼在那里?他一面是少女一面是鬼。”
他着实吓了一跳,要从椅子上掉下来,他用力扶住案几这才坐稳。
“不错,宋大师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确见过,这绝对是一个怪物,我回想起来也感到很不适。
但是我能这么说吗?不能!
“哦!我猜的,我记得从哪本书上见过!”
李逵问:“《水浒》里肯定没有。”
我悠然道:“那个自然,但肯定在一本书里讲过。”
回生妙手问:“《山海经》?”
我站起来,倒背双手,踱来踱去,说道:“一本命理书里。”
李逵哈哈大笑,说道:“宋大师!你不懂就不懂,又何须枉人呢?难道我们不知道命理书是干什么的吗?”
实际上,我不懂命理!
我内心里很羞愧、尴尬,但是我依旧没有服输,我面不改色,说道:“是一本看风水的书。”
“风水?”他们都很吃惊。
回生妙手难掩恐惧,他不再理会我的胡诌。
他说道:“她唱起了歌!阴郁而忧伤,充沛而流畅。”
我急切的问:“是一首什么歌?”
“情歌!”他说。
我感到莫名其妙。
李逵道:“他愿意唱就唱吧,你该出来就出来啊!”
他说:“那首歌让我驻足流连,那绝对是天籁之音,好听极了!”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回生妙手看起来很强大,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他曾经走过柳如烟一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绝对注了很多水分。
李逵道:“你这个人该学习一点佛理。”
回生妙手说:“当他唱完那首歌,他突然发起一阵阵惨叫,惊起一群群乌鸦。”
“而后蜡烛就熄灭了!”我说道。
他点点头,说道:“而后房间里火花四射,一阵风吹过,竟然燃气熊熊大火!”
李逵拖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你就是纵火者!”
“为何?”
“因为你的证词,你若没有纵火,怎么可能火花四射?”
“我说得可是实话!”
李逵嘿嘿冷笑,他说道:“没有人在做假供的时候承认自己说假话!”
李逵将当时的情形理解为:回生妙手闯进去,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柳梦雨。
柳梦雨为了渲染浪漫的气氛,故意不出现,但出他之不意,点燃了好几排蜡烛,灯火通明。
他们热情相拥,他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为了庆祝久别重逢,柳梦雨又为他唱起了歌。
一切发展看起来都很温馨、愉悦,但就在这时柳梦雨变回原形,她其实是十里坡第一女侠小花!
小花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借机逃了出去,回生妙手恼羞成怒,放火烧了这座宅院。
我说:“那里是小红居住的地方,也是再世关公常去的地方,回生妙手不会不知道!”
回生妙手说:“我自然知道,但那时我借兵心切,一切都由心魔摆布,哪里还有自己的眼睛”
我厉声说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纵火者!”
回生妙手拍案而起,怒斥道:“这纯粹是污蔑!亏你号称大师也就这点本事!”
我笑了,说道:“你不是纵火者!”
“我不是!”
我说:“是啊!小花女侠古灵精怪,心思多得很,你着了她的道也是造化。”
“她假扮柳梦雨真得太像了!”
李逵道:“这就是她的过人之处,她简直就是九变神猫!”
我开怀大笑,说道:“不是神猫是野猫。”
李逵道:“人家也是一代女豪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回生妙手说:“一点儿也不难听,我还是天下第一野郎中呢。”
“不错,九变野猫很好听!”
我们哈哈大笑!一切愁思被笑声淹没。
我说:“回生妙手所讲确乎属实,柳江巷128号一定有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
我越说越激动,竟然将拳头捶在案几上。
李逵道:“既然宋大师这么说,我今夜抡起两板斧,砍了他!”
回生妙手不由哆嗦起来,他依旧感到后怕。
想想天下第一野郎中是何等好本事的人竟然也这般恐惧,那个半人半鬼的畜牲自然害人匪浅
我说:“他比忍者还要厉害,他来无影去无踪,而且面貌多变。”
李逵摇摇头,扭着脖子,说道:“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天底下就没有鬼神!”
我说:“你见不到是因为厉鬼都怕你,你真是太血性了!”
他不由得意起来,说道:“那是自然!”
回生妙手道:“李逵也承认鬼神的存在了!”
李逵闻之,感到愕然,思考了好一会,说道:“你不要被宋大师带坏了,他坏得很,你学坏学得快得很。”
我说:“这又不是我的原创!”
“谁是原创者!”
我近乎神秘的说道:“龙知县!他惯于钓鱼执法!”
钓鱼执法!龙知县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