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车一旦开始走下坡路,下滑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任何阻挠他下滑的努力在惯性的作用下,会一一失败,最终,疲惫焦灼的司机就只能眼看着重车撞向未知的未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重车不要撞在价值更高的东西上面。
刘彻这个开着大汉国这辆重车的司机就是这么干的。
放眼望去,重车的前头不是瓷器,就是玉器,还有少量的陶器,于是,撞碎一地的陶器将是最优秀的选择。
霍去病被他撵回了马邑,曹襄去了大司农寺,云琅进了太学成了太学的祭酒,李敢被他留在身边,担任新的皇城卫大统领。
廷尉府监狱里的犯人们也逐渐回到了家,只是每个人都几乎脱了一层皮,对皇帝的威严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准确的说,全大汉国的勋贵们对皇帝权威的认知都有了一个新的高度。
上一次有这样认识的时期是吕后时期,导致的最终结果便是强大的吕氏全族被诛杀。
刘彻的伤势好的很快,不久之后,他手臂上的伤势就完全好了,只是留下了一块明显的疤痕,想要去除,还需要时间……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飘下的时候,云哲怀里抱着一摞子书,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建章宫。
再有六天,就是他跟蓝田大婚的日子,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精明能干的气质。
刘彻刚刚练剑回来,随手就把手中长剑丢给云哲,云哲接住长剑安置在剑鞘中,最终将这柄战国名剑放在剑架上。
剑架后边的墙上安置着一面漆黑色的犀皮,犀牛皮被脱脂,晒干之后再浸泡在桐油中一月,再阴干桐油之后,整面犀皮盾就变得轻巧,坚韧,在战场上,除过塔盾之外算是最坚固的盾牌。
在犀皮盾的边上,有一套铠甲,这套铠甲是锁子甲,里面同样加了犀牛皮,云哲按照皇帝的要求试验过,这样的一套铠甲,可以远距离抵御破甲锥的侵袭。
自从上次被马合罗刺杀之后,刘彻就开始练武了,过程有些惨不忍睹。
皇帝以为武功是自己本身就拥有的,只要稍微练习一下,就能恢复昔日强大的刘彻,不至于遇到马合罗这样的蟊贼,一个照面就受伤,还被瘦弱的隋越抱着狂奔。
皇帝将这一幕引为平生之耻!
只可惜,他预料错了,他的身体早就不复少年时光的模样,想要重拾昔日的武力,谈何容易。
刘彻从来都是一个意志坚强之辈,一旦给自己订下了目标,都会坚决完成。
比如,今日击剑八百次!
剧烈的运动过后,刘彻身上的汗水如同瀑布一般往下淌,高耸的鼻尖上,成串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胸口如同火烧一般,很想喝水,却不能贪婪的饮水。
等身上的汗水稍微少了一些,刘彻就喝了一大壶热茶,身体被热茶一逼,汗水再一次布满全身,刘彻将这一流汗过程,称之为改胎换骨!
等汗水再次消失,刘彻就去了后宅沐浴,此时的云哲已经坐在偏殿上读书很久了。
刘彻再一次出现在大殿上,云哲立刻凑过去道:“陛下,我父亲说您这样练武对您的身体有害无益。”
刘彻笑道:“西北理工的说法?”
云哲点头道:“是的,我父亲说人体其实是一个平衡系统,少年时期,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很好,缺少一点很快就能从食物中补充回来,年纪大了之后,补充的速度如果赶不上消耗的速度,会出大问题。”
刘彻笑道:“这件事情上你耶耶的话是错的,朕如今感觉无比的好。另外,你不觉得由你父亲这个武功低微的人来劝告朕如何练武,有些可笑吗?”
听皇帝话语中浓浓的戒备之意,云哲不再说锻炼的注意事项,开始跟皇帝谋划起自己的婚事来。
刘彻现在对云哲的婚事非常的感兴趣,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丈人一般详细询问了云氏对于婚礼的所有准备。
同意了云氏的婚礼计划之后,云哲就离开了建章宫,从今天起,他有两个个月的时间不必陪伴皇帝。
骑马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云哲左顾右盼的寻找蓝田要的一种七彩糖果。
这种糖果不是引领关中人消费观念的云氏出品的,而是出自一个百姓之手。
过了东市之后,云哲就看到了一面巨大的招牌,招牌很简单,上面用名贵的颜料绘出一个有细木柄的圆饼形七彩糖果,很大,非常的诱人。
这种糖果可以拿在手里不断地舔舐,据说每舔舐一口都会有不同的滋味让人回味。
云动拿回这种东西给父亲看的时候,云哲觉得父亲的表现很奇怪,有些激动,还有些缅怀的模样,不过,这样的表情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平复如初了。
这东西应该跟父亲有莫大的关系,云哲如此暗自认为。
一个瘦峭高大的男子,正在店铺中制作糖果,一双细长灵活的手不断地将温热的糖浆卷起,然后摊开,每卷起一次,再摊开,抹油的石桌上的糖果就会增添一种颜色,非常的神奇。
店面不大,却人山人海,云哲安静的排在人群后面,不时地有调皮胆大的小娘子偷偷地看他。
同时也有獐头鼠目的家伙在偷看云哲腰间的玉佩,只是不敢多看,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让盗贼们熄灭了心中的贪婪欲望。
云哲的衣衫并不华丽,甚至称得上简单,修身的青衫穿在逐渐拔出身条的云哲身上极为合适。
一个笑起来如同春日暖阳的少年贵人,总能让很多人喜欢。
所以,自惭形秽的众人,就很自然的将云哲让到了最前面。
融化的七彩糖浆落在石桌上,形成一个漂亮的圆饼,制作七彩糖的男子,轻轻地将细木棍按在糖浆里面,等糖浆迅速凝固之后,一个漂亮的带把的七彩糖果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哲从男子手里接糖果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男子则微笑一下,对云哲道:“是你啊,看样子一两只棒棒糖是满足不了你了。”
云哲拱手道:“您也知道,蓝田被娇惯坏了,一两只明显是不够的。”
男子回头看看自己装糖浆的盆子里不多的糖浆,就随手翻开了挂在店铺门楣上的一面牌子对云哲身后的人道:“今日没有了,明日请赶早!”
话说完了,也不理睬别人的喝骂声,径直关上了店铺的门,隔绝了将吵闹的人隔绝在门外。
“云哲见过王公!”
王温舒摆摆手道:“什么王公不王公的,如今就是一个卖棒棒糖的老朽罢了。”
“您不是已经就任廷尉……”
王温舒打断云哲的话道:“什么廷尉啊,不过是一条给陛下干脏活的老狗而已。”
“您……”
“为什么会在这里制作棒棒糖是吧?”
云哲点点头。
王温舒抬起头瞅着屋顶道:“一个人在监牢中关了将近六年的人,胃里面整日里都被饥火灼烧,突然有一天有人递给你两块糖果,你觉得那两块糖果好吃吗?”
云哲点头道:“应该是人间美味!”
“何止是人间美味,应该称之为人间至宝,我每舔一口都会捶胸顿足一次,恨我自己为何没有半分的自制力,以至于手中的糖果在不断地减少。小子,你知道一个人脑子里,心里全是糖果的模样,鼻子里全是糖果的味道,就会发生很多种变化。老夫期望有一种吃不完的糖果,如此,便能让幸福的感觉永远维系下去,毕竟,你父亲给我的两块糖果太小了。而老夫制作的这种大棒棒糖可以吃一整天,也可以幸福一整天。”
云哲瞅着王温舒那张瘦峭的脸道:“这不难理解,只是您为何要开铺子呢?”
王温舒沉默片刻,重新开始制作糖果,等糖饼子摊开了,这才笑道:“我一人享受不完糖果的美妙滋味,就想让更多的人替我品尝到。来日苦短,老夫也不知道目前的局面能维持多久,等整件事情结束了,也就到陛下杀狗的时候了。糖果这般世间美味,品尝不道,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