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校尉幕烟将双腿搭在粗糙的木头案子上,举着一张地图在研究斥候搜索的路径。
在宽大的木案子另一头,他的部校尉马老六正伸着舌头,努力的用炭笔在一张纸上勾勒一幅裸女图。
幕烟咳嗽一声,马老六依旧没有反应,这家伙只要沉浸入作画的氛围中,就很难顾及外边的事情。
对于马老六这手本事,幕烟是佩服的,想当初,能对着碉楼上的图画,千百次临摹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好不容易等马老六画完了,就对意犹未尽的马老六道:“这一次没想着向阴山靠靠?”
马老六抖抖画作上的碳粉,摇头道:“去阴山要过瀚海,冬日里过瀚海,是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就在瀚海边上遛哒了一圈。”
“没发现敌踪?”
“不可能发现敌踪,这样的天气里除过我们还能瞎溜达一下,哪里会有人出门?”
幕烟冷哼一声道:“骆驼客!”
马老六无所谓的道:“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骆驼客,在冬日里走一遭你看看他们能活下来一半不?”
幕烟瞅了一眼马老六图画上丰满的过份的女子,摇摇头道:“你能不能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不要总是痴迷在这东西上。北征结束之后呢,耶耶就要调回长安任职了,到时候你会接替我就任敦煌校尉。现在起,要学着做官,敦煌可是一个很有油水的地方,哥哥我先去长安给大家伙打基础,等兄弟们一个个都成材了,也好一起去长安享福。你还要接着给弟兄们弄钱呢,我可不想回到长安之后还他娘的是一个穷光蛋。”
马老六无所谓的摇头道:“我去了长安能干什么?”
“喝酒,吃肉,睡女人!”
马老六点点头道:“那就等我骑不了战马,杀不了敌人的时候再回去享福。”
“狗日的没脑子是不是?这一次要不是我求卫将军网开一面,你觉得就我这样的家世,有资格回长安任职吗?趁着没死的功夫,过几天人过的日子,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遗憾。”
马老六终于把目光从图画上挪开,瞅着窗外昏黄的天空,叹口气道:“离开了沙子,你让我怎么活哟?”
玉门关起沙暴了,一炷香之后沙暴就到了阳关。
火锅上面漂着一层灰色的尘土,怎么弄都弄不干净,云琅就放下筷子,吩咐刘二去把这锅食物拿走。
霍去病的嘴巴如同一个无底洞,不管是羊肉,还是牛肉,亦或是锅盔,面条,包子,可以统统往进倒,且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耶耶之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就靠这个好身板支撑呢,能吃,能睡,没毛病,万事大吉!”
“咦?你以前不是睡不好吗?”
“跟着我战死的兄弟多了,也就不怕了……”
门被人推开了,刚刚那一锅被云琅送出去的火锅又被隋越给端回来了。
这家伙长着一双巧手,用一柄薄薄的刀子插进火锅里,然后轻轻一挑,漂浮在火锅上面的那层黑灰就被挑出去了。
他也不客气,把火锅重新安置在火盆上,就开始吃,并没有邀请霍去病跟云琅。
没事干请霍去病胡吃海塞会被云琅处罚,请云琅吃不干净的东西会被云琅鄙视。
隋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高贵人,吃一点美味的不太干净的东西不打紧,于是,他一个人吃的非常愉快。
东方朔这人只要有酒,吃不吃饭并不重要,一边审核文书,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明明已经醉陶陶的,手底下却非常的利索。
不一会,就处理了一堆的公文。
司马迁如同一只老猫,缩在厚厚的裘皮堆里,慢条斯理的看着一本书。
对于军帐里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苏稚气冲冲的走进大帐,对霍去病道:“你如果再不约束一下你的那些下流兵将,本官将终止对骑都尉那些混蛋的后续治疗。”
霍去病挪动一下屁股瞅瞅苏稚道:“如果冒犯了你,你砍他们的脑袋就是。如果只是骚扰一下那些羌妇,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好汉子,小事情放他们一马就是了。”
苏稚冷笑道:“既然将军发话了,卑职知晓了。”
说完话就在地上跺跺脚,迅速离开了。
云琅抬头看着霍去病道:“那些伤兵要倒霉了,看样子以后再给伤兵治疗的时候,止疼这一道程序可以省略了。”
霍去病嘿嘿笑道:“都是好汉子,怎么可能会怕疼?”
云琅微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如果苏稚在伤兵身体疼痛感最敏感的地方下手,伤兵们也只能怪自家主帅。
因为他家主帅这辈子就没有高看过任何女人一眼。
霍光风尘仆仆的从外边进来,清洗了一下脸,见木盆底部出现了一层细纱,就叹口气道:“水源地全部结冰了,民夫们想要取水变得很是艰难。又不能大量的使用军营中的柴火融冰,给土墙浇水的事情被我下令叫停了。”
隋越刚刚吃完了一锅火锅,擦擦嘴吧上的油脂淡淡的道:“那就寻找柴火就是了,北边不是还有一片大胡杨林子吗?砍伐就是了。”
霍光朝隋越拱手道:“长史有所不知,这片绿洲与那片胡杨林的存在息息相关。正因为有了那片胡杨,才有阳关这片绿洲,如果我们将胡杨林砍伐一空,阳关绿洲将会彻底的消失。”
隋越狐疑的瞅瞅霍光道:“还有这样的关联?”
霍光道:“阳关缺少柴火,而那片胡杨林矗立在那里已经不是几年,十几年,而是矗立了几百年。您可曾看到居住在阳关的羌人动过那片林子?最多去胡杨林检点枯枝败叶。如果可以砍,轮不到我们,早就被羌人砍光了。”
正在喝酒的东方朔放下酒壶道:“在水源地边上掘井,井水一般不会上冻。”
霍光皱眉道:“地已经上冻了。”
东方朔继续道:“再难也要掘井,土墙一定要泼水结冰,否则,几场大风下来,土墙会被北风掏空的。”
这种事情云琅跟霍去病是不会理会的,两人在一边低声商议匈奴人的事情。
对于放弃堵截匈奴人,任由他们离开,霍去病还是非常遗憾的,他觉得如果云琅肯把火药装备到全军,借助火药惊天动地的威力,未尝不能在野战中击败匈奴人。
云琅也不解释,两人在地图上你攻我守了一阵子之后,霍去病丢下棋子道:“没人可以将百万人指挥的如同一个人一般。”
“你的五万大军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死战到底的,一旦被匈奴大军缠住,你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两人的话语里都没有提及火药,却都明白,刚才的演习当中,已经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了。
霍去病的建议只是穷极无聊之下的一种假说,给五万人配备火药这种事情,不是云琅能做到的,甚至不是刘彻能做到的。
所以,闲话就只能是闲话。
所有人都知道匈奴人就在阴山里,却没有办法攻击,或者驱赶。
真正的阴山地距离阳关两千余里,然而这座巨大的山脉由东向西,如同一座巨大的屏障矗立在草原上。
阴山的北坡寒冷,而南坡就比较温暖。
刘陵此次沿着阴山一路西进,走到阴山余脉狼山就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而狼山,距离阳关不过千里之遥。
就是这一千里平坦的路途,让霍去病奈何不得匈奴人。
也因为如此,霍去病,云琅空有五万大军,却只能停在阳光,玉门关一线白白的消耗粮草。
霍光与东方朔的争论终于有了结果。
大地被冻的硬邦邦的,想要开挖大量的水井,工程量太大,不过,这里冰雪奇多,在温暖的南山坡上挖掘出很多水渠出来,再把冰雪堆积在水渠上,只要天气好,总能收获一些融化的冰雪水。
虽然融化的冰雪数量不算多,仅仅是给城墙上泼水挂冰,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隋越见大帐里没人说话,就小声道:“有消息说,陛下还会派遣一员大将来阳关。”
霍去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云琅却非常感兴趣的道:“路博德吗?这家伙什么时候回京的?陛下手中除过近卫之外,还有成建制的军队?总不可能把南方的兵派来阳关吧?”
隋越嘿嘿笑道:“李夫人给陛下添了一个皇子,所以来的人就是李夫人的兄长李广利。陛下没有给他军队,是他自己在河东召集了不良人,准备自己成军,听说还有狂言,说两位将军不敢跟匈奴人作战,他敢!”
云琅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是来我们帐下听用的吗?”
隋越摇头道:“不是,据说是自成一军。”
霍去病听隋越这样说,就笑道:“这么说,陛下已经准许我们的军略了是吧?要不然也不会把捞军功的好机会给李广利!”
隋越抓抓脑袋道:“这是绣衣使者的密信,您两位能不能说的这么大声。给您两位的诏书,才离开长安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