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外的京观还在无限制的扩大,匈奴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正在河西消亡。
虽然期间也有一些反复,在云琅看来,河西胡人驱逐匈奴人的大势已经形成,强大的惯性会拖带着匈奴人最终离开。
剥夺一个种族的生存之地,这是人世间最残酷的一件事情,站在汉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合理的,然而,站在匈奴人的角度上,则是……
云琅是汉人,所以他一般只考虑汉人的事情,匈奴人的事情应该是匈奴王考虑的事情。
以前冒顿单于帮匈奴人考虑事情的时候,匈奴占了很大的便宜。
所以说,只有立场问题,没有德道问题。
每个种族都想发展,都想占据最好的资源,老天爷无所谓帮谁,他总是最钟爱有准备且实力强大的孩子。
霍去病无疑是上天的宠儿,斥候派出去之后,就找到了羊盘……而且不止一处。
有一处地方的羊粪甚至还是新鲜的,从规模来看,应该是一个大羊群。
匈奴人在寒冷的日子里,自己也会把帐篷搭建在羊盘上,道理跟羊群喜欢睡在羊盘上是一致的。
所以,只要找到了羊盘,就等于找到了羊群,找到了羊群,就意味着找到了匈奴人。
在荒原上最艰难的不是作战,而是先要找到匈奴人,只有找到了匈奴人,才能谈到作战。
霍去病将战马停驻在羊盘上,看着眼前足足有一里地方圆的巨大羊盘,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霍去病,也暗暗咂舌。
这样的羊盘对于匈奴人来说,就已经算是一个流动的城市了。
“年年杀奴,偏偏奴贼还有这么多,真是一群杀不干净的贼胚!”
中军司马李敢吐掉嘴里的羊粪沫子,恨恨的道。
赵破奴大笑道:“人家匈奴人据说都是天生地养的,无需经过十月怀胎,见风就能长大,我们怎么跟人家比,想要匈奴快点消失,那就要多杀,快杀才成。”
聂壹担忧的看着一言不发的霍去病,他觉得自己跟这支军队有些格格不入。
很多时候,他这个长史似乎都是摆设。
于是,他就朝自己身后看去,见到一望无际的披着红色斗篷的全骑兵大汉将士,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消失。
在这片汉人从未踏足的土地上,唯一能让人心安的就是这些有着共同意志的伙伴。
霍去病手中的兵力永远都是不足的,上一次他手中只有一万四千人,这一次同样,皇帝还是不肯给他足够的将士,肩负了阻截匈奴西逃重任的他,手中还是只有两万六千人。
事实上,如果把民夫跟辅兵算上,他手头至少有五万人可以用,可惜,霍去病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人,挑三拣四之后,他就只剩下两万六千人。
带领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在荒原上行军,是一件极为艰难的历程。
带领八百人的队伍跟统领两万六千人的队伍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一个水洼,可能八百人使用没有问题,两万六千人使用就会出大问题。
好在匈奴人迁徙路线是一条成熟的路线,其中,水源,草场,都非常的健全。
适合匈奴人带着大群牲口迁徙的路线,也非常的适合大军行走。
五月的草原上依旧荒凉,青草刚刚长出嫩芽,去岁的荒草依旧覆盖着大地,因此,五月的草原上,依旧荒凉一片。
不远处就有一条亮晶晶的小河,军卒们从小河中取水,装在巨大的铁皮桶里用满地的牛羊粪便当柴火煮开。
有了开水,这才抓一把炒面进去,美美的喝一碗热糊糊,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奖励。
炒面的味道很好,最重要的是里面添加了果干,果干泡开之后,绿莹莹,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霍去病麾下的大军从不饮用生水,这是一条厉禁,但凡是喝了生水的军卒,不管是谁,都会被另外安置营帐,直到发现他没有生病的症状,才能回营。
刚刚休息了片刻,就有斥候吹响了号角,所有休息的军卒在都尉的催促下,快速的站起身,握紧了武器准备迎敌。
然而,等他们列阵完毕,又有警报解除的锣鼓声响起……
在地平线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匈奴人的骑兵,他们并不靠近大军营地,只是在远处窥伺。
如同狼群窥伺羊群一般。
在草原上,匈奴人比汉人更加的占有优势,汉人刚刚踏进草原,他们就能通过草原野兽的行为变化,推测出汉人军队到来的消息。
自从入夜之后,匈奴人偷袭的警报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响一次,搅扰的人无法安心睡眠。
赵破奴的斥候军不论如何努力的驱赶匈奴人,总是能让匈奴人找到空隙,钻到大营边上。
警报声再次响起,不胜其烦的聂壹来到了霍去病的营帐,见大帐里灯火通明,就走了进去。
霍去病正在看书,不论警报声如何凄厉,他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既没有命令大军做好迎战准备,也没有躺下睡觉。
他的铠甲被撑在木头架子上,大戟却就在手边。
聂壹抱拳道:“启禀大将军,匈奴人今夜已经骚扰了我们不下六次。卑职以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天亮之前,匈奴人必然会发动一次真正的侵袭。大将军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霍去病放下手里的书本,看了聂壹一眼道:“听说当年在马邑,你是负责引诱匈奴人的将官?”
聂壹老脸微红,依旧拱手道:“正是!”
霍去病冷笑一声道:“成功了吗?”
聂壹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涩声道:“就因为有马邑的疏漏,卑职这才希望大将军能够谨慎面对。”
霍去病挥挥手示意聂壹出去,聂壹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大将军,匈奴人虽然衰败,却不容小觑。”
霍去病淡淡的道:“既然你不放心,那就去巡营吧,天亮之后,大军依旧按照制定好的路线,继续前进。希望你一夜没睡之后,明日还有力气赶路。”
说完话,就躺在自己低矮的行军床上,不大功夫就鼾声如雷。
“周亚夫故技,并不适合在匈奴地施展。”
聂壹见自己的建议被霍去病无视了,恨恨的跺跺脚,就离开了帅帐,带着亲卫开始巡营。
一轮弯月照耀着孤独的刁斗,赵破奴从刁斗上滑下来,见聂壹在巡营,就拱手道:“长史去休憩吧,有某家在,大军定会安然无恙。”
聂壹拱手道:“将军辛苦!某家没有大将军的胆魄,敌军在外,某睡不着。”
赵破奴笑道:“匈奴人知晓我们在后面追赶,所以就想尽办法迟滞我大军行程,雕虫小技尔,不足为虑。”
聂壹趁机道:“如果匈奴人大队人马真的杀过来呢?”
赵破奴冷笑着拍拍自己的佩剑道:“某家求之不得!”
聂壹不解的道:“既然我军强大到了不畏惧敌人偷袭,将军为何不连夜赶路,早日绞杀前面的匈奴人呢?”
“匈奴牧人有守望相助之习俗,我们只要盯住其中的一支,就能把周围的匈奴人全部都吸引过来。大将军素来喜欢毕其功于一役,一战之后,数百里草原就会空无一人,免了我们长途跋涉之苦。”
聂壹闻言喟叹一声,就放弃了继续巡营的想法,回帐幕中休息,既然大将军已经有了完整的战略,他这个长史,也就没必要再多嘴。
一旦中伏,自己了不起努力作战就是了。
对于霍去病,聂壹实在是难以信服,即便霍去病早就有了战神的称呼,他依旧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