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过于心死。
何愁有就是活的不耐烦了,就是想死。
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每一天的日子就成了煎熬他的炼狱,不死待何?
一场大风吹过,树梢上的一片叶子被风摘走,何愁有就有些开心,又一个寒夜过后吗,树上的叶子又掉了两片,这让他的心极为宽慰。
又一个寒夜过后,何愁有虚弱的转过头去看那棵梧桐树,看了一眼之后,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就愤怒的从床上爬起来,费力的从墙上抽出一把刀子,踉踉跄跄的推开守在他身边的云音,咆哮着冲出了房门。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棵春树正在努力的绽放着黄色的菊花。
满树的绿色叶片密密匝匝,牢牢地被细细的丝线绑在树枝上,莫说寒夜,就算是狂风都奈何不得这些丝绢制作的树叶。
就在树梢上,残存的那片树叶在风中岿然不动,何愁有丢了一颗石子上去,听见了一声敲击铜片的闷响,才发现,那片树叶早就被换成了铜片……
何愁有头上包着的白色头巾被寒风吹乱,胡乱的敲打着他的面庞,刀子无力地从手中滑落,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对惊慌的云音道:“去,给耶耶杀了霍光!”
霍光就趴在墙头上,眼看着何愁有在云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加了人参的稀粥,这才飘然而去。
人想死就是一个执念,只要破坏了他的执念,一般都会忍辱偷生下去。
何愁有怎们能够例外呢?
谢宁的三个老婆,正在卖力的磨着麦子,云氏的大牲口也被皇帝征调去了边关,而冬日里溪水太小,每日里光是磨军粮都顾不过来,自家人食用的粮食只好靠人来推石磨。
当初谢宁把家小托付给云琅了,云琅也不在意,无论如何给这群人一口热饭吃就是了,云氏出的起这点钱粮。
没想到,谢宁什么都没说,他的老婆们却不肯接受云氏的馈赠。
女人们全部去了云氏的桑蚕作坊里做工,硬是不肯吃一口闲饭。
谢长川倒霉的事情,并非是云氏在推波助澜,之所以要对谢氏的管家灭口,不过是为了自保。
云琅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对不起谢长川的地方,是他想发财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手尾,怨不得旁人。
当勋贵其实是一个高难度,高智商的活计,没有过人的智慧,没落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
谢宁如今只想给儿子争取一个良家子的身份,至于他,就主动承担了一个犯官能承担的所有后果。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担!
不过,好汉在那里都是好汉,送去边关的各色罪囚,犯官,赘婿中也不乏能人。
谢宁凭借自己强悍的武力,硬是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功的担任了阳关城的一个烽燧长。
在阳关城外,绵延百里之地,星罗棋布的安置着上百座烽燧,谢宁固守的烽燧,是最偏僻,最危险的一个。
云琅抖抖书信对霍光道:“谢宁在信里说,那里没有匈奴袭击的危险,却有来自野兽的威胁,没有立军功的机会。他不想老死烽燧上,就托我让他进入军中,充任罪囚前军,为大军踏平所有危险,唯有如此,他才有机会与匈奴人作战,立下足够多的军功,重整门楣。”
霍光笑道:“犯官的功劳能到手吗?弟子是说,他即便是立下了军功又如何,那些军功也是统军校尉的。良家子的军功没人敢侵吞,但是,他忘了他是罪囚吗?”
云琅道:“这就是他来信的目的所在。”
“师傅准备帮他么?”
云琅点点头道:“不是送他去敢死队,而是送他去另外一座更加危险的烽燧当烽燧长。”
霍光想了一下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谢宁知晓了我们做的事情,后果难以预料,谢宁八成会成为您的仇人。”
云琅皱着眉头道:“难道说,我就应该把谢宁弄死在边关,然后再把他的妻妾儿子都弄死,才能高枕无忧?”
霍光一言不发……
云琅抬手在霍光的脖子上抽了一巴掌,霍光也不躲避,硬生生的挨了师傅一巴掌之后道:“按道理来说,应该这样做。”
云琅无声的笑了,坐在椅子上道:“谢宁本来就知道!”
霍光松了一口气道:“您告诉谢宁的?”
云琅点点头道:“是的,我告诉他的。”
“谢宁没有恨您?”
“没有,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把妻儿托付给我了。”
霍光摩挲一下自己才长了一片绒毛的下巴道:“弟子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兵法的意思在里面?”
云琅点点头道:“是啊,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傻子,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就会变得更加聪明,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样子。”
“所以您宁愿提防谢宁,也不愿意用毒辣的手段以绝后患?”
云琅苦笑道:“做人的底线在哪搁着呢,我跨越不过这条线,我也希望你不要跨越这条线。”
霍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师傅的要求。
眼看着霍光离开,云琅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一旦被霍光察觉,后果很难说。
现在的霍光如同一头刚刚长大的狐狸,正在努力的开拓自己的安全生活区,为自己筑巢。
很多时候,都不是能用道理能说的通的。
这样的经历云琅也有过,刚刚从山里下来的时候,面对大千世界他一无所有,这时候的云琅心肠是最狠的,遇到猎夫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
即便是第一次杀人,他也没有任何的不适,还能把整个过程思虑的毫无破绽,最终一击杀之。
宋乔牵着云哲来到他身边,一边费力的从云哲身上扒衣服,一边高兴地埋怨道:“这孩子长得快,三月前才换的新衣服,现在就把他勒的跟蚕一样,您说,这孩子将来是不是能比您还高一些?”
云琅瞅瞅胖儿子,胖儿子也在看父亲,然后就把头扭过去了,这孩子还在记恨父亲昨晚打他的事情。
“您看看,这孩子生气的模样是不是跟您一模一样?”
宋乔努力的把儿子的脸扭过来吗,让他的父亲看。
云琅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这是我亲生的。”
宋乔推了云琅一把道:“怎么还跟自己的儿子置气呢?”
云琅摇头道:“没有,是因为别的事情。”
“谢宁家的事情?”
“咦?你现在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宋乔指指桌案上的书信道:“去病家也接到了这样的信,还不止一封,这些信全是谢宁的扈从写的,谢宁的亲笔信又来了。”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在云琅面前。
云琅看着信却没有拆开,抱起不再跟他发脾气的儿子淡淡的道:“就按照扈从信里说的帮他办事吧。”
宋乔犹豫一下,看着桌案上的信小声道:“你倒是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吧?”
云琅摇摇头,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道:“看了之后就会更加的迷惑,或许还会生出别的不好的心思来,不如直接帮他把事情办了来的省心。每个人啊,都会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只有面对绝境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才是困难。谢宁心高气傲,如果不是沦落到了绝境,决计不会这样做的,看样子,他在阳关的日子过得很难。”
宋乔见丈夫架着儿子出去看麻雀了,就收起那封信来到前院找霍光。
听完师娘的吩咐之后,霍光淡淡的对宋乔道:“师傅这是在努力的把谢宁往好里想!”
宋乔皱眉道:“如此,这件事该不该办?”
霍光将那封信放在蜡烛上烧掉了,等这封信成了纸灰,才慢慢的道:“当然要帮,否则师傅的坚持就成了无用功。”
宋乔弄不明白这师徒两个到底怎么了,见霍光一张脸板的紧紧的,就笑道:“你害得何公公多挨了几天的饿,这几天可不要往后山跑了。何公公跟云音两个正商量怎么扒你的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