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磾是坐着云氏一辆拉干草的牛车离开云家的。
躺在高高的干草垛上,看着悠悠的白云,心里想了很多的事情。
更多的是关于背叛跟复仇的事情。
一只老鹰从他的眼前的天空飞过,飞的很低,爪子上还抓着一只鸡,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赶牛车的老汉大声的吆喝着想要吓唬一下老鹰,好白落一只鸡,只可惜,那只老鹰对地上的虫子并不在乎,继续振翅向骊山飞去。
才飞到骊山边上,就被一支羽箭射穿了脖子笔直的掉了下来,这一幕都落在金日磾的眼中。
霍去病这时候就在骊山里跟那些角斗士们捉迷藏呢。
想到霍去病,金日磾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匈奴人从来没有背叛这一说!
儿子强大了可以杀掉父亲,弟弟强大了可以杀掉哥哥,小部族强大了可以吞并掉大部族,比如冒顿,比如伊秩斜这些单于的位置都不是长辈传承给他们的……
一瞬间,金日磾觉得自己读汉人的书,读的有些傻!
匈奴人本该自由自在的活着,想当匈奴人就当匈奴人,相当汉人就当汉人,只要活着就好,活着才有无数的可能,匈奴人的祖上不知道被人奴役了多少代,凭什么现在就不能忍受屈辱了呢?
都是强大造成的后患,只有强大习惯了的人,才会格外的受不了被人奴役的命运。
想到这里,莫名的羞愧无地,金日磾就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他觉得刚才的想法是被霍去病吓出来的。
需要重新想一下!
随着奴隶暴动的可能性不断增加,云琅的军队在不断地收缩队形。
等大军如同蝗虫一般越过云氏庄园,越过长门宫之后,云琅的心就安定了很多。
云氏,长门宫一线是上林苑里的精华地带,自然不容有失,那些愚蠢的匈奴人居然没有打这片地方的主意,实在是出乎云琅跟曹襄的预料之外。
长门宫往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也是少府监在上林苑拥有的最大地块。
这里出产的粮食不但足够供应整个皇宫,多出来的粮食还是皇帝赏赐宗族的好东西。
同样的,看似最紧要的地方,管理往往都是最松懈的,这里的管事顶着一个皇族的帽子,跋扈的令人不可思议。
即便是云琅的大军想要经过这里也需要拿出皇帝的旨意,更不要谈论什么搜查。
皇帝近在咫尺的长门宫里,可以说就在云琅的背后,出了这样的事情,云琅却没有禀报皇帝的意思。
楚王孙大宗正刘受算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对皇帝苛刻,对宗室子极为宽厚,云琅与刘受很少有交集,倒是曹襄对刘受非常的熟悉。
少府监说白了就是一个给皇族捞取资财的部门,这里的人吃亏无数,却依旧骄横跋扈,有时候云琅都不理解他们如此骄纵的原因所在。
大军已经沿着道路开进到农庄门口了,那些骄傲的宗室子依旧举着弓箭在那里大呼小叫,命令大军停下脚步。
云琅看看曹襄道:“你觉得给不给他们活路?”
曹襄道:“按理说碾过去就成了,我就怕……”
云琅冷笑一声道:“担心陛下找后账?”
曹襄摇头道:“大军才是陛下的命根子,只要大军是在按照他的旨意行事,杀几个没眼色的宗室子,陛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大汉立国八十余年,曹氏子孙都泛滥成灾了,你觉得刘氏子孙会有多少?陛下那里不担心,你要是没担当,陛下才会看不起你,问题是楚王孙刘受……嘶……这个人很难对付。”
“他驭下不严厉……”
“他会用眼泪把你家淹掉的!”
“啊?”
“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能哭泣的一个,我老婆牛氏的眼泪够多的了吧,在刘受面前什么都不算。想当年,陛下要处置楚国太子,也就是刘受的侄儿,这家伙在殿堂上面对陛下大哭,三个时辰都不停,两个袍袖被眼泪濡湿,据说挤压袍袖最后挤压出来了一樽眼泪,陛下铁石一般的心肠,也被他哭得没了章法,最后只好遂了他的意。”
云琅惊讶至极。
大军停下了脚步,云琅吩咐李陵。
“告知那些人立刻下马放下武器,自缚双臂来我帐前领罪,一炷香之后如果依旧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了。”
曹襄点点头道:“不用说这些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之所以敢大着胆子阻拦大军,无非是庄子里的首尾没有清理干净,被我们发现是死路一条,阻拦我们也是死路一条,硬撑而已。这么多天没收拾好的首尾,你现在多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跟没给没区别,却能让他们没了阻拦的勇气,好办法,算是给了刘受一些颜面。”
云琅摇头道:“我可不是给刘受颜面,你看看,这座巨型庄园的后面开始冒烟了。”
曹襄手搭凉棚远远地瞄了一眼,对云琅道:“你的意思是说,老鼠窝在这里?”
云琅冷笑一声道:“八九不离十!”
就在云琅跟曹襄两人闲谈的时候,李陵匆匆的跑过来禀报道:“启禀将军,有一彪人马自庄子的后面逃离了,人数不少于一千!”
云琅像是没有听见李陵的话,只是偏过头瞅了一眼时香,等最后一点香火头熄灭之后,这才挥挥手,大军继续向农庄开进。
这一刻,那些守在庄子前边的宗室子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再无方才的跋扈之气。
云琅没有处置这些人,直接进了农庄,只见农庄里尸横遍野,根本就是一个厮杀后的战场。
曹襄用脚拨拉一下脚下的尸体,苦笑道:“还不错,能把战事控制在一个小小的农庄里面,也算是本事。”
云琅瞅着火焰冒起的后院道:“恐怕是为了争夺粮仓吧,宗室子们想在不知不觉中处理掉那些匈奴奴隶,匈奴奴隶也想着不为人知的控制这片庄园,看地上的尸体,这场战事至少进行三天了。”
“粮仓被烧掉了。”曹襄喟叹一声道。
“皇家的事情,我们这些皇家边缘人还是不要涉入太深,陛下的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来?”
曹襄依旧默不作声,目前的状况不好,这些人恐怕没法子跟皇帝交代。
匆匆的扫视一眼,曹襄就看到了好几个关系不错的亲戚。
云琅并没有因为出现了一千多逃奴就改变自己预定的策略,大军依旧按部就班的按照程序处理农庄。
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三大仓库的粮食被烧毁了一半还多,即便有剩下的,也沾染上了烟火气,吃不成了。
问过这里的管事才知道,上林苑最大的收留逃奴的场所,就是隶属皇家的这些农庄。
普通人家心里多少有些忌惮王法,只有这些王法制定者们才会忽视律法的存在。
他们不仅仅收留了大量没名堂的匈奴奴隶,还从人贩子手中购买了成批的汉家奴隶,无一例外,这些汉家奴隶全部出自太原郡。
农庄大管事刘空也曾担忧过匈奴奴隶过多不好控制的问题,特意引进了大批的汉奴,他自己也对匈奴奴隶进行了严格的管控。
只可惜,就是这些他准备引为助力的汉奴,才是伤害他最深的人。
五天前,就是这些管控不严的汉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武器,他们解开了匈奴奴隶身上的锁链,在一夜间杀了农庄一半的汉人。
如果不是因为刘空学云氏庄园的设计,将奴隶与主人分开安置,导致这些奴隶们在攻打中庭的时候出了意外,被人察觉。
刘空自己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空,云琅是认识的,都是上林苑里有数的大地主,自然有不少的交往。
云琅听伤痕累累的刘空说完整个过程之后,就问道:“现在你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