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父亲是谁真的很重要

皇帝吃饭的时候,一般是一个人吃三桌子菜。

有时候皇后会凑在边上,端着碗在另外一桌子一边吃一边关注皇帝到底吃了些什么,至于她自己吃了什么,味道如何一点都不重要。

刘据经常跟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只是,他只能坐在母亲下手,独自吃很简朴的餐饭。

每逢初一十五,刘彻的三个餐桌上摆着各种青铜器皿,以及漆盒,准确的说有九个,里面装着各色肉羹,菜羹,烤肉……

皇后桌子上有六个菜,至于刘据,他的桌子上就只有简单的一羹一汤一饭再加一点配料而已。

想吃好吃的,就只有等他父亲看他可怜,赏赐几道菜下来。

一般吃到最后,就会变成刘据桌面上的菜肴越来越多,刘彻跟卫皇后桌面上的菜肴越来越少。

“少年人要多吃饭!”

刘彻瞅着瘦弱的儿子叹口气,又把一道肴肉让宦官拿给儿子。

刘据起身谢过父亲,然后回到座位上开始狼吞虎咽。

卫皇后最喜欢看到他们父慈子孝的场面,端起酒杯对刘彻道:“据儿比半年前又长高了一寸。”

刘彻喝掉杯中酒道:“还是太瘦弱,唉!相当年,朕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总是觉得饿,吃起东西来就没个够,先帝经常笑话朕,说朕是一头真正的野猪!赐下的饭食转眼就没啊!”

卫皇后笑道:“如此,陛下才能身高八尺伟丽异常。”

刘据抬头看看谈话的父亲跟母亲,咬着牙继续低头吃父亲赐下的饭食,吃不完的话又会倒霉。

皇帝吃饭的时间很短,尤其是在正日,他很讨厌这些规矩,跟皇后随便闲谈两句,就起身离开。

父亲刚走,刘据就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吗,揉着肚皮埋怨母亲道:“给我葵羹做什么,您知道我不喜欢那味道。”

卫皇后叹息一声道:“你就不能跟你父皇禀报一声,就说想要留几样菜式拿给皇长子属官们享用吗?”

刘据摇头道:“霍光不会吃的,他从不在宫中吃饭,而云氏的餐饭要比宫中的餐饭好吃的太多了。”

卫皇后苦笑道:“初一十五这两顿饭吃的那里是饭食,吃的是规矩。

是你母亲我的规矩!

大汉典律说的很清楚,初一十五这两日,你父亲必须陪伴我们母子,这也是恩典。

这里的餐饭无论好吃不好吃,只要送出去,对别人来说就是很重的恩典。

也是我刘氏太祖高皇帝笼络淮阴侯韩信时,‘推食食之,解衣衣之’的典故来源。

霍光此子天资聪颖,出身霍氏富庶之家,长于云氏这样的权贵之门,很难被小恩小惠笼络。

可是呢?

你做这些笼络的举动,目的不一定要霍光感恩戴德,而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刘据对霍光全心全意的好这就足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光只能效忠与你,若有对不起你之处,必然会千夫所指,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霍光只能为你所用。

一旦霍光身上有了你的标记,就很难逃脱。

这是你身为皇长子的最大优势,孩儿啊,你一定要善用自己的优势!”

刘据低头瞅瞅自己腰上的白玉佩,点头道:“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把这面我很喜欢的白玉佩赏赐给他。”

卫皇后笑道:“这倒不着急,慢慢来,要做的自然,不能有造作痕迹。去吧,你今日不是跟霍光约定要去看无盐氏金球吗?记住,莫要为那些金球所诱惑,干出不体面的事情来。”

刘据笑道:“孩儿生于皇家,些许阿堵物何足道哉!”

说完就向母亲行礼,大踏步的离开了皇宫。

霍光总觉得刘据今天的笑容很古怪。

从坐车开始,这家伙居然知道抬手拉他一把上车,这就很奇怪了,要知道,刘据以前上车之后,一般就会坐在马车正中间,至于别人怎么坐他历来是不管的。

这一次他直接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把靠门的位置留给了狄山跟霍光。

霍光不解的摇摇头,最终还是问刘据:“殿下今日可准备了百金?”

刘据笑道:“你今日要干什么花钱的事情,居然要这么多的钱?想要东西我们吩咐一声,自然有人送回去,何用带钱呢?”

霍光笑道:“我只想看看一百金跟八百金的区别在哪里,一会的时候,殿下也好好的看看。无盐氏此次炫富之举,实在是我大汉国的一场盛事,也让进京的那些土鳖们看看长安城是何等的富庶。”

“殿下……”

狄山喊了刘据一声,就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了刘据,刘据瞅了一眼本子对霍光道:“狄山师傅希望我们能谨守本心,莫要为外物所惑。还说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饥不能食,渴不能饮不可为之夺志。”

霍光朝狄山拱手道:“狄师傅说的极是,不过呢,钱财对个人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呢,对国家来说,就是血脉中的血,若我们的血管中没有血,人岂能活?家师常言:国不可一日无钱!无钱,大军不能行一步,无钱,官吏不能行其命,大军,官吏不能行,则国家社稷危矣。殿下可以藐视钱财,却不能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有钱,善于用钱,才算是掌握了钱财的要义。”

狄山听得连连点头,挑起拇指连声说善。

又对刘据道:“此言……大善!”

刘据认真的点头道:“我记下了。”

霍光见自己要传达的消息已经传递给了刘据,就不再谈论钱财,而是说起云氏一些有趣的见闻,惹得刘据,狄山常常大笑。

“云氏的仆妇经常斗殴吗?”

刘据擦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问霍光。

霍光指着狄山笑道:“云氏仆妇都是遭遇过大难之人,因此彪悍非常,一言不合就动手乃是常事。师母不止一次要整肃家风,都被家师所阻,说一旦我西北理工与儒家交恶,还要用这些仆妇救命呢。”

狄山笑道:“你……西北理工也是儒门……分支!”

刘据自然不会参与西北理工与儒门之间的纠纷中,只是催促霍光快说云氏如何用彪悍的仆妇去对付儒门。

“家师说,一旦惹怒了董公,被他打上门来,就派出家里的仆妇去应战,看看董公能否在仆妇们的污言秽语中占上风!如果董公占了上风,我家的仆妇们就会解衣撒泼,看董公如何应对!”

狄山甩甩袖子笑骂道:“胡闹!”

刘据却笑得活不成了,倒在垫子上用力的拍打着车厢,几乎气绝。

一路上说说笑笑,马车就已经到了集市上。

因为刘据的到来,集市上的百姓已经早早地被驱散,原本热闹的街道空空荡荡的,两边店铺里却人头攒动,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大汉帝国的皇长子。

刘据下了马车,倨傲的无盐氏家主无盐詹长揖恭迎,站在他身后的无盐氏管事,家仆更是跪了一地,就连店铺两边的闲人也乱哄哄的跪在地上恭迎皇长子殿下。

此时的刘据还真的配得上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先是给无盐氏家主还礼,而后挥挥手道:“众卿免礼!”

霍光眼看着这群人随着刘据的一举一动而动作,想起师傅以前说的话,不由得在心中道:“父亲是谁真的很重要啊。”

眼看着刘据跟无盐詹谈笑风生,被人左右簇拥,霍光感慨至极。

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口哨声,霍光随声望去,只见张安世正端着一个茶杯,笑吟吟的站在一座酒楼的二楼窗前看着他。

仅仅是一瞬间,张安世又退回去了。

走了一箭之地,正在跟无盐詹说话的刘据就看到了十六个巨大的金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即便是刚刚说对金钱欲望不高的刘据,也有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