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稚带着一群女爪牙兴冲冲的来找巴泽尔翻译药典的时候,巴泽尔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自己最好的脱身机会。
不等苏稚把话说完,就盘腿坐在木笼里认真的对苏稚道:“除非放了他们,否则,我不会给你写一个字的……”
苏稚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从未给见过如此给脸不要脸的异族人。
要知道,在骑都尉里,所有的将士都把她当宝贝一样看护,即便是将士们从战场上有了什么缴获,都是先拿来给她挑选的。
那些被俘虏的匈奴人在知晓她有解剖人体的习惯之后,见到司法官都干直言顶撞的好汉,见到苏稚即便是被当狗一样的使唤,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至于受降城里的妇人,更是把她当天神一样的崇敬,从来没有人忤逆过她,更不要说出言威胁这样的事情了。
首先愤怒的是那群羌妇,她们不等巴泽尔再多解释一句话,就用绳子隔着笼子将巴泽尔捆的结结实实,然后打来笼子将巴泽尔穿在杠子上,抬回了伤兵营,不论努曼他们如何大喊大叫,这群妇人也不回头。
“贾柳子,帮我一个忙!”
苏稚来到一个正在火边烤饼子吃的伤兵跟前怒气冲冲的道。
贾柳子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脸道:“医者尽管吩咐。”
苏稚尽量不去看贾柳子那张恐怖的脸,皱眉道:“我有一本西域药典,可是里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这家伙认识,我想找他给我翻译过来,他居然跟我提条件!”
贾柳子瞅瞅被穿在杠子上的巴泽尔,连连点头道:“医者放心,交给小人就是,他一定会用命给您通译您的药典的。”
苏稚皱眉道:“他要是胡乱翻译怎么办?”
贾柳子仰天无声的大笑了一下,朝苏稚施礼道:“医者放心,小人保证他通译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
苏稚对贾柳子的保证非常的满意,这个人是她最高医术的见证者跟实践者,也是她最狂热的崇拜者,她相信,贾柳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本书对我很重要,以后如果想要救治更多的像你这样伤势的同袍,我就要弄明白这本书里的学问。一定要小心,不敢损坏了。”
苏稚说着话就把那本羊皮药典放在贾柳子的面前,还将特意弄来的羊皮卷以及黑色的染料跟削尖的软木棍一起放在贾柳子的面前。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向房间走去。
她本来很想留在原地看贾柳子是如何施法的,可是一想到性情大变的贾柳子,她还是觉得回去等消息比较好。
当初,贾柳子在白登山大战的时候,被一枝狼牙箭射穿了脑袋。
谁都以为这家伙死定了,谁知道当尸体抬回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眨巴眼睛,然后,苏稚就准备给这家伙动手术,取出那枝狼牙箭。
为了不伤害他的脑子,云琅特意让军卒破开了一个战死的匈奴人脑袋,让苏稚看清楚了脑部构造之后,再动手。
取狼牙箭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当苏稚安全的将狼牙箭从贾柳子的脑袋里取出来的时候,整个骑都尉都在欢呼,甚至于连谢长川,裴炎等人也专门过来看这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本来,所有人瞅着贾柳子已经算是被治疗好了,不论是行动坐卧走都没有问题的时候,他的脸却在向一起皱,直到皱成目前这幅包子模样总算是停止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骑都尉所有人包括贾柳子自己都认为这是小毛病,毕竟被狼牙箭贯脑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
跟死亡比起来,毁容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是吃饭有点麻烦,由于嘴巴快被下嘴唇包住了,他吃饭的速度很慢。
性情也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做事变得残毒,为此,他特意申请将他调任行刑手……
直到现在,贾柳子依旧处在苏稚的监控之下,她很想知道自己的治疗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让一个原本见人都害羞的小伙子,变成了这副模样。
回到房间的苏稚总是坐卧不宁,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想去贾柳子那里看看,却远远地发现,贾柳子正在跟巴泽尔围着火堆烤着饼子,聊天……
穷极无聊之下,就推开了云琅房间的大门,径直躺在云琅的床上对云琅抱怨道:“那个胡子竟然敢威胁……”
话还没有说完,苏稚就尖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云琅朝何愁有摊摊手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
坐在角落里喝茶的何愁有呵呵笑道:“只要是处子之身,老夫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云琅笑道:“您老的告诫我还不敢忘!”
何愁有喝了一口茶笑道:“你看看,人人都怕我,其实啊,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只要自己守规矩,事事做的光明正大,即便是嘲讽老夫两句,老夫也不会生气,老夫即便是想要生气,也找不到你的把柄,只好不了了之。”
云琅笑道:“看来云氏家族,以后要在大堂上悬挂一面光明正大匾额时时告诫子孙才好。”
何愁有长叹一口气道:“这个匾额你还是莫要悬挂比较好,有些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一句话就让云琅背后的汗毛直竖,看了一眼何愁有道:“老祖宗何出此言?”
何愁有依旧懒懒的躺在椅子上慢悠悠的道:“人活得时间长了,知道的事情就多,自从五年前啊,我就开始努力的想把一些久远的事情忘掉。人就是下贱啊,越是想记住的事情往往记不住,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却清晰地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云琅屏住呼吸道:“老祖宗这话何意?”
何愁有叹息一声道:“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来的什么西北理工这么个怪名字。如果把你西北理工变成陇西工务督造就合理多了。”
“陇西工务督造?闻所未闻!”云琅皱起了眉头。
何愁有笑呵呵的道:“陇西工务督造始发于商君,强于尉缭子,盛于李斯,亡于赵高……自始皇帝铸造十二金人之后而后便不知所踪……”
云琅笑道:“我对此一无所知。”
何愁有不以为忤,继续道:“始皇帝麾下有博学之士七十名,我师从其中之四,这四位是谁,我想长平应该告诉你了。
博士淳于越以及齐地十一博士为始皇帝坑杀,卢生以及门下四百八十人同样被坑杀,徐福远走海外不知所踪……
而今,法,墨,儒,阴阳,公输,兵家已为陛下所用,算来算去,就少了一个官营督造!
当年刘邦进咸阳,与百姓约法三章,秋毫无犯,为刘邦麾下听命奔走者共有二十一博士,大良造赵高死于非命,少上造平栾战死平城。
刘邦一直在寻找大秦的官营督造,却苦寻不到,到了我四位恩师辅佐了太子刘盈之后,刘邦依旧苦苦寻找。
老夫没有想到,昔日可以修造征服六国兵戈,修造长城,修造始皇陵的官营督造,居然就剩下你这么一个遗孤!”
云琅木然的瞅着眼前的竹简淡淡的道:“从未听说过什么官营督造,也从未听说过陇西工务督造,小子就是出身于西北理工,这没什么好说的。”
何愁有呵呵笑道:“其实你不用继续隐瞒,至少不用对老夫隐瞒,你云氏不惜靡费万金,也要在上林苑骊山之地立足,不就是为了给始皇帝守陵么?”
云琅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脸色煞白,绝望的看着墙壁上的铁壁弩,心中第一次起了严重的后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