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愁有自然是要坐马车的,并且热情的邀请曹襄一起乘坐……
从羽林军营地到骑都尉营地其实并不算远,也就五十里地,云氏制造的四轮马车跑的又轻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骑都尉营地。
何愁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朝马车里轻声道:“狐假虎威不能没有代价!”
曹襄痛苦的呻吟声从马车里传出来:“我知道会有后果,谢过老祖宗手下留情。”
“下次不能再这样做了,也不知为何,老夫最近的心肠似乎变软了,这不是一个好事情。”
说完话就背着手走了。
曹襄在马车箱里咕咚一声掉了下来,一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把准备搀扶他的家将喷了一脸血。
不等家将惊呼出来,他的嘴巴就被曹襄给捂住了。
“送我回家,请药婆婆来!”
曹襄快速的吩咐一声,就昏厥了过去。
家将顾不上头脸上的血,从马车里拽出一把虎皮椅子,然后就把曹襄放进去,亲自赶着马车直奔曹府。
曹襄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哭泣的老婆,以及药婆婆那张难看的脸。
“淤血放出来了,五脏六腑有些移位,至于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将养一段日子就会痊愈。”
曹襄无力的点点头,谢过了药婆婆,又对药婆婆道:“告诉张氏,宋氏,刘氏她们,无碍的,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我做事情做的过分了一些,被老祖宗责罚了。把这事忘记吧,我后日就要启程,让她们把送去受降城的东西明日拿过来,我一趟全部带走。”
当偌大的屋子只剩下牛氏跟曹襄的时候,牛氏瞅着曹襄胸腹那两处淤青哭泣道:“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曹襄忍着剧痛道:“不要说出去啊,蛋头的虎威我们还要继续借用,否则,公孙敖会反扑的。”
“他怎么忍心把你放在椅子腿上这样颠簸了五十里路,这个天杀的阉人……”
曹襄无奈的道:“别说这个魔鬼的坏话,他会听到的!”
牛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四处瞅瞅,这才把头埋在曹襄的臂弯里继续哭泣道:“你什么时候遭过这么大的罪啊。”
曹襄咳嗽一声道:“你忘了,我挺着一个大肚子的时候,比这要难受的太多了,那时候只想着什么时候会死,现在却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地头。这不,还不是被我给忍耐下来了,知道不,你夫君遭受了一路的折磨,却一声都不吭,哪怕是面对这个魔鬼,我也没服软……可惜啊,去病,阿琅,阿敢他们都在受降城,否则,就这件事足够我吹嘘三五年的。”
“你现在就吹嘘,妾身听着,在一边为夫君喝彩……”
“没意思,我就是放屁你都会夸我的,老子要吹嘘也是要看人的,这件事可以堵住阿琅,阿敢那两张臭嘴,要保密,不告诉别人,否则老子吹嘘起来就没了味道……”
“你好好的躺着,不要解我里衣……”
“不成啊,太疼了,给我一个东西咬……”
春日的长安城正是柳絮飘飞的季节,风一吹,漫天都是白色的柳絮,有的吹进了皇宫,有的吹进了豪门,更多的却飞进了寻常百姓家。
於单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已经整整六天了,这六天,他只进了一些水,整个人都已经消瘦的没了人形。
涉安侯府的匾额就挂在楼阁外面,睡在左边偏殿的於单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四个刀砍斧凿一般有力的大字。
一个高个子宦官提着一个水壶匆匆的自外边走进来,掀开了於单身上的毯子欢喜的道:“呀,不愧是涉安侯啊,这才几天,伤口就结痂了,只要不见水,再有四天就能下地了。”
於单勉强吞咽下去了一口水,他的身体就像一截干枯的木头,极度的需要水的润泽,那个高个子宦官却不再给他喂水了。
“现在要少喝水,一旦要解溲了,会弄坏伤口的,再忍忍,伤口长好了,你就可以随便喝水吃饭了。”
於单嗫喏两下,终于小声道:“我的手没力气了,你能不能帮忙杀了我?”
高个子宦官掩着嘴轻笑道:“这种话啊,我们都说过,可是呢,等伤口好了,小黄门的衣衫穿上了,有没有那个东西又有什么打紧?你不知道啊,没了那东西的好处多多,你以后慢慢体味就会知道,这里呀,先卖个关子,等你知道好处了,嘻嘻……”
於单努力的转过头,继续看着一大坨柳絮从宫墙外面飘进来,他想探手捉住,那团柳絮却从他的指缝中间溜走了,最后撞在墙壁上,跌落在墙角。
於单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生命就跟那团柳絮一般轻飘飘的没了重量,以后要飞到哪里,就要看风向了。
“你不准备跟老夫一起乘坐马车么?”
何愁有身上盖着毯子,舒坦的躺在硕大的四轮马车里,朝骑着马,脸色煞白的曹襄问道。
曹襄摇摇头道:“京畿五十里,我没有资格乘坐马车。”
何愁有微笑着点头道:“是个守规矩的孩子,等五十里过了,你就可以上马车来陪老夫了,到时候跟你好好地说道一下什么是规矩。”
曹襄摇头道:“我准备了马车,比您乘坐的这辆更好。”
何愁有翻了一个白眼道:“不堪大用,终究脱离不了纨绔本色。”
曹襄咳嗽一声道:“小子其实一向喜欢听先辈讲古,可是听您讲古的代价太大,再来几次,小子的小命就难保了,您还是去跟云琅谈古论今吧,他比较博学。”
“那个小子太过圆滑,整个人就跟球一样滑不留手,他知道老夫是一个守规矩的人。所以啊,他做的事情都在规矩之内,从未逾越一步,就这一点来说,你远不如他。”
曹襄咳嗽着笑道:“遇到我面对的这些问题,阿琅来了,也只能这么办,也只能借助您的虎威来成事,不论是他来,还是我来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何愁有从旁边摸出一个水壶来,喝了一口凉茶道:“不会的,老夫的虎威就在那里放着,明摆着就是让你们借的,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你们完全可以借用啊。”
曹襄的脸色变得阴沉哀怨:“为何小子借了,却要被您惩罚?”
何愁有冷哼一声道:“不告而取谓之贼也!老夫的虎威放在那里,你自然可以借,可是啊,你告诉老夫了没有?”
曹襄痛苦的捶打一下胸口道:“我以为不用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你以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四代国侯可以猜测陛下的心思了?陛下给你的,你可以拿,陛下没有明说给你的,你就只能看着,伸手砍脚,伸腿剁头,都是轻易之事。你来之前难道云琅就没有嘱托过么?”
“阿琅说,回到长安,事事都要请教老祖宗,即便是有事,也要跟老祖宗说清楚!”
何愁有放下茶壶闭上眼睛道:“看样子你的这顿惩罚挨的不冤枉。”
曹襄替蛋头拉好了马车帘子,瞅着青草萋萋的远方,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长大之后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玩的,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长大了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不会围着你转。
他有无数条道路,道路与道路之间总是在碰撞,总是在覆盖,且一层覆盖一层,永远都没个尽头。
人就像一只不断跳跃的猴子,从这一条路蹦跳到另外一条路上,被母亲抱着行走一程之后,后面的路就要靠自己蹦跳下去,没有那一条路会刻意的在脚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