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翳得知章邯意图后,心中起初彷徨不定,其后才被分王其地的巨大利益所征服。
最为开心的当属章平,兄长为王,将来他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一想到进入纷乱的大战国年代,群雄并起,各自盘踞一方,做逍遥的王侯可真令人羡慕。那么如果兄长为王,他自然亦能混个侯做做。
董翳的心仍有疑虑,“吾等妻子皆在关中,若反戈与诸侯合纵,恐家人遭屠戮。”
司马欣则道,“可先秘密出使诸侯上将军项籍,秘而不宣,遣人将妻子族人秘密转出咸阳,再大张旗鼓不迟。”
章邯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心中主张阴使一位军侯级别的将领入楚营与项羽约,若成,只好妻子族人安全藏匿便共击秦。
章邯便看向麾下战将,眼神在周类、苏驵、章平、始成四人身上来回徘徊,最终在始成身上停留。
走到身有军侯爵位的别将始成面前,语重心长道,“吾等能否封侯拜相,改变命运,此举至关重要,章邯信赖始成将军可往。”
身有军侯爵位的将领起初多有不服章邯,但几年下来,经历大大小小数百仗,皆对章邯之帅才心悦诚服。
尤其是新获得侯爵之人,诸如始成对章邯不仅敬服,而且有大恩在,毕竟从一个默默小子成为军爵之将,跟章邯慧眼是离不开的。
始成开口道,“上将军,始成定尽力而为,以报将军提携之恩。”
章邯非常赞赏的拍拍始成的肩旁,之后又对章平道,“平弟,汝与苏将军引一支军秘密去关中或藏匿,或接至安全地带,确保司马兄、董弟等妻子安全。”
章平和苏驵领诺命,即刻出发。
章邯自护卫甬道之军战败,王离被俘后,秦军情势逆转,便引军自棘原沿着漳水南下,至汙水东岸驻扎,与磁县东西隔岸相对,过河可暂时调运磁县之粮,以解燃眉之急,取汙水埋锅造饭。
始成欲直接渡漳水入楚营求约,但章邯没有急着命其渡河,而是食过早饭,饮一爵秦酒之后,亲自送到岸边。
章邯道,“入楚营,作为大秦使者勿需卑微,当不卑不亢,吾章邯定为始成兄弟坚实后盾。”
始成不是一个感性之人,坚毅勇猛,靠着一刀一剑才有今日,可此刻竟被章邯搞的眼睛湿润,“上将军,始成当为众兄弟谋明日。”
章邯点点头,“一路小心。”
那一叶扁舟如同飘零的落叶自汙水向东方向飘去,进入漳水便向北划去。
汙水自漳水而出,向西北方向流去。
看着始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章邯内心感慨万千,他蓦然间想起白起,大秦的战神,想起蒙恬,大秦的民族英雄,可如今他们皆如同这河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想当初他章邯引骊山十数万之众杀的反贼丢盔弃甲,连败周文致其无颜于世,斩杀魏相周市、齐王田儋,逼死魏咎,败杀项梁,围困赵王歇于钜鹿,眼看便要打下收官之作,立平叛之大功,可如今为何会形式逆转。
难道他章邯当真落得如前辈白起、蒙恬一样的下场?
吾为何而战?为秦而战乎?为天下苍生而战乎?还是……?章邯不同的询问自己,看着滚滚流淌的漳水,那哗哗流水仿佛在告诉他答案,但他仔细听却什么亦听不到。
当他一路战胜,一路打下去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裹挟着他向前走,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所能想到的只有如何破贼,如何为大秦扫平天下。
此时遭遇连败的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些,不只是因为陈馀的那封帛书,其实他的内心已有此音,只是由陈馀这封帛书引出……
楚营在连绵不绝的诸侯联军中央,连绵不绝的黄色旌旗迎风飘扬,如同黄色巨浪在蓝天下翻滚。
一个黑色的项字在日光下摆动,如同墨色的龙鳞。
中军大帐内,甲士林立,武将带剑而立,整个大帐内一片萧杀之气,唯有两人未穿甲胄,一个须发灰白的范增一身墨衣,另一个项它乃一袭白衣。
上将军项羽则是一身的甲胄,尤其在铁片比较难寻的年代,项羽乃身穿银片鱼鳞甲。
此甲胄一是较重,二是材料独特,似乎唯有此刻威震诸侯的项羽穿上才比较般配。
进得大帐后,即便是靠军功而成为别将的始成腿肚子亦有些打颤。
项羽正欲开口被一身墨衣的范增抢先开口,“秦使除请降之外,无需他言,有亦请食言。”
范增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始成若非久经沙场险些发懵,直接开门见山,“吾此行只为上将军计,秦军虽败,然兵尚众,章将军昔日百战百胜威名犹在,若必战个输赢,定两败俱伤,愿为诸侯从,约共攻秦。”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哗然,有吃惊者,有默然者,有持怀疑目光者。
此次是与秦使见,项羽未请多人参与,唯有范增、项它、项伯等文吏以及五虎大将,除此外便是燕将藏荼、齐将田都。
众人皆知虽然飞马来报,栾布在薄将军的协助下击败董翳,但并未伤及筋骨,秦军实力犹存,且解钜鹿之围后几次交锋诸侯联军败多胜少,士气竟然开始渐渐逆转。
此刻突然来约,着实令人疑惑,以为有诈。
自使者入帐,项羽一直未曾言,此刻他觉得是自己开口表明身份,“章邯杀吾叔父,连败之下便欲乞降乎?”
项羽开口后秦使始成心中微惊,他竟然忘记此事,项梁为章邯败杀,虽各为其主,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但项梁不同,实则乃南方义军领袖,有王者之实,此仇恐难消。
即便如此,始成依旧不忘使命,不愿辜负章邯,更不愿折大秦威名,折大将军的筹码,于是不卑不亢的开口道,“非乞降,如赵将言,乃约共攻秦,分王其地也。关中之约,上将军忘乎?”
项羽一听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如雷,震动四方,起身离开长案,走向秦使始成。
噌的一声抽出长剑,暴喝一声,长剑化作剑光,如流星一般划向始成的脖颈,与此同时目孕双瞳,怒视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