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将计就计

睢阳内城中有一座四进别院,这里曾经是砀郡郡守的住所,如今已经成为刘季及诸军吏处理政务和就寝之地。

秋雨稀稀拉拉,终于在丑时慢慢停下,没有秋雨却是漆黑如墨的夜空,这座四进别院里鼎中篝火依旧在燃烧,给行走在这里的每个人指引道路。

一支轻装步兵悄然将其团团围住,他们迈着轻柔的小碎步,深怕打扰到什么,手里亦没有拿着火把,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老鹰。

二进的院落内,那坐东面西的三间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外面竟然不知何时站着一支甲士,这些甲士皆红衣甲胄,房间内此刻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声音。

室内,一位年轻之人正在人群中讲话,此人生的阔面长耳,一双睿目如皓月明亮,身材修长,儒雅之气中透着一股英气,举手抬足之间似有武艺在身,正是刘邦的弟弟,刘交。

刘交道,“诸公何以见得秦定能灭赵,东郡郡尉借势可夺砀郡?愿诸公醒吾,交心下可定。”

这些被刘交请来的皆是砀郡的豪杰、文吏、武将等,他们曾是秦的军吏,在砀郡盘根错节,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刘邦虽然引兵占据砀郡,然砀郡内诸如陈留、外黄依旧未能攻克,仍有秦兵把守,加上这些军吏的势力,刘邦如坐在火盆上。

有一秦主吏掾道,“砀郡内东有陈留、外黄之兵,北面东郡有成武之兵,皆是秦之虎将,若赵国有变,三路秦军杀来,沛公安能安坐于此?”

睢阳诸吏尚不知刘季已从沛公变为武安侯。

睢阳狱掾附和道,“砀郡秦兵仍疆,赵军又败退钜鹿,武信君犹败况沛公呼。刘君此举乃识时务耳。”

此言让那些饱受秦苛政杂税者眼神暗淡,像是大病一场的患者再闻噩耗一样。

那些仗着秦赐予的爵位和特权博得巨富的豪杰则两眼放光,露出贪婪的神色,“刘君若归秦,即能无性命之忧又无能封侯拜相,何乐而不为,况吾等亦能沾刘君之光。”

有些年轻子弟却不高兴了,“吾等或为魏人,或为楚人,岂能甘愿为虎狼之秦、蛮夷之邦所奴役,吾等或富贵被剥夺,或受酷役苛税之苦,或受连坐之刑,诸公难道不怀念过往。今闻沛公仁义,乃爱民长者,此砀郡长求之尚且不予,为何降秦弃沛公?”

一位年轻子弟之言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道道涟漪,众子弟皆言此乃脱离酷秦的佳机。

房间内纷纷争争,各持己见,刘交听的出来,这些睢阳及附近的豪杰、军吏多是不愿变换身份,在秦令之下他们多跻身中上层,若归沛公所掌,则一切要重新来过。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安逸久了便习以为常,动一动不免伤筋动骨。

刘交震惊,他没想到砀地的人杰居然大多畏秦,不愿随楚,着实不仅感到吃惊,亦觉得棘手,这些不愿随楚之人总不能皆杀之。

思虑至此刘交面带微笑,这笑容如秋雨后的暖阳,令人竟然感觉一丝丝温暖。

那些坚决降秦之人看到刘交对他们微笑,以为是对他们的肯定,心里乐开了花。其他着刘交的决定,只要这位满腹诗学的酸儒能够听他们的,那么他们的富贵依旧还能保全。

刘交看向那些反对者则是满脸的严肃,那些少年子弟内心颇为复杂。

少年子弟不是名门望族,又无资格举荐做吏,做稼穑田埂之事,即便没遇上旱涝上交秦之后所剩无几。

他们的生活很艰难,只能偷偷做些商贩之事,他们很喜欢刘季到来后的作为,刘季出身卑微,甚是了解父老子弟需要什么,他占据砀郡部分地区后,立刻命萧何去做抚恤民众之举。

萧何甚是了解刘季之所想,他曾与刘季深谈过,之所以沛县父老子弟愿意追随刘季,那是因为刘季能体察乡野之人的苦楚,为他们着想,尤其是在苛捐杂税上,土地使用上,还有那繁琐的法律。

按照秦律,这些国人尚且束手束脚,很多事情难以顺利办成,更何况这些野人,身份更加卑微,也就意味着他们完全是被固定在车轮上的辐,车轮一动由不得他们不转。

说白了他们就是奴隶,不过是能选择主人的奴隶,能依靠酷法告倒吏的奴隶。

这些子弟之中还有一些士子,他们苦秦久矣不愿降秦,脸色不善的看着刘交。

刘交命这些不愿降秦之人出殿,只留下这些畏惧强秦,甘愿投降之人,他们多为自己的富贵在努力。

这些人有的为士,有的贾,有的身有爵位,他们看不起这些乡野之人即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的人,甚至感觉和他们多待一刻就会沾染那不该有的泥土气味。

可是他们忘记了,眼前的刘交虽然是游学的士子,然而他却是地地道道的乡野出身,父刘太公便是一辈子与黄土打交道。

这些人见那些满身泥土之味的人被赶出殿后,他们很兴奋,觉得和他们商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人询问刘交何时发动夺权降秦。

刘交依旧笑呵呵的,“甲士何在?”

刷的一下,红衣铁甲勇士从大殿四角的帷幔处冲出。

这些甲士身穿的是铁甲,是刘季军的精锐之士。

诸多豪吏见红衣甲士出现,他们震惊了,满脸不解和恐惧,“这是为何?”

刘交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暴秦无道,尔等只为阿谀逢迎强秦,做鱼肉乡里之事,交召诸位聚于此本欲给尔等悔过之机缘,竟然反劝吾降秦。给我拿下!”

这些豪吏不相信刘交真的敢动他们,他们自认为不是一般人,幕下养士更有私兵,且有足够的财富,完全可以联合起来自成一股势力,断不敢将其一网打尽,这等于向他们集体宣战。

可是他们万没想到,刘交敢做,而且做的很彻底,“将这些害群之马看押起来,没收其私兵和财产,兵收编,财散之于民。”

还曾想着抱团取暖,认为大家聚在一起便能保住自己的那些家业,殊不知那些“不当”的家业早就楚军盯上,若那些睢阳子民听闻这些横行乡里的豪吏被一网打尽,定会买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