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再回朔方 义公值得

战火席卷天下,孙刘之争、两袁之战全都打得如火如荼,此际董卓也正在借道上郡,准备杀入凉州突袭叛军胸腹背心,又一场新的杀伐即将开启,然而这些都与王耀没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他战将虽多兵员虽广,但在刚刚吞下青州又新设都护府体系后,便已经失去了短时间再开疆扩土的能力。

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必要。

现在整个北域都护府都在稳步前进,因为没有过分扩张的缘故,治地内部都非常稳定,根本就不会出现叛乱等变动。待再过一两年全面整合青州、新一批官吏也全面上任接替旧有官僚后,再谋取新地盘乃是最稳妥的做法。如今王耀还很年轻,他等得起,不必急不可捺。

要是因为过分扩张而损害了根基,每日都焦心于压制叛乱,那反而不美,稳中求进方才是王者之道。

相比于捕获外界的利益,王耀更想巩固好现有的改革成果。在派遣王腾为使者前去董卓那边后,王耀便快马加鞭赶往朔方,此行意在亲临军机处进行检阅指导。要想大批量培育出合格的人才,光有一众教习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教材,需要大批标准化的教材。

如此一来,研发活字印刷术便必须提上日程,甚是迫在眉睫。

其实印刷术这项发明一点也不难,可谓没有半点技术难关,之所以直到北宋才被发明出来,主要还是缺少了灵光一闪的那一哆嗦。活字硬刷,其中关键点已经到了后世人尽皆知的地步,王耀早就想过将其落实下来,只不过是因为各种事务而暂缓淡忘,眼下旧事重提又为当务之急,自然要全力以赴尽快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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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临戎城。

再次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城池,望着沿途那无比眼熟的风景,王耀目有唏嘘,心中莫名涌现出万般感慨。

当年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边地校尉,虽然暗中架空刺史张懿控制了整个并州,可名义上的地盘却只有这朔方。

朔方虽小,却有万般好。

这里土地肥沃,依托其盛产粮食的属性,自己从未因为粮草而困顿。这块宝地上还遍布盐泽,凭借盐坊的产出自己得以盆满钵满。以这些资本武装的精锐之师,也终于为他王耀铸就出无上的辉煌。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的崛起与朔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没有朔方,他王耀大抵就没有今天。

许换个地方他也能够异军突起,但绝不会这般顺利。这个他从外族手上硬生生夺回来的河套沃土,终也成就了他。

“主家,临戎到了。”

“嗯。”

瞟了眼同样感慨万千的家将王虎,王耀微微一笑,此次他前来也算秘密行动,并没有惊动当地的百姓,更不被地方官府知晓,所以也就不存在弄虚作假的可能。

所见景象,全为真实。

眼下这官道上的人来人往车流涌动,不含半点虚假,全都是真正的繁荣。

临戎,这郡府所在显然经过扩建,城门变大了许多,入城甬道也扩宽了不少。

此际正值晌午,人流依旧很多。城门吞吐处被分为了三块,一是供来往商队进出的通道,这里也最堵。十来家商队近百辆大车排成了一条长队,卫兵及佐官查验的效率挺高,但也架不住车多,要这些大车全部进城,该是最少也要两三个时辰。

第二条通道,是专供平民百姓进出的宽大石板路。正午这条道上人流最少,毕竟百姓进出只需出示户牌稍加查验即可,相较于商贾而言,不知要方便多少。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这第二条通道上人很少,城门官也没有让商队借道于此的意思。商与民,属性是啥就走啥,绝没有破例的说法。

这看起来有些死板不通人情,但也从侧面表示出了官府的态度……无论如何,百姓的权益不能受到侵犯。

至于第三条通道,虽然大开着,却没有一个人选择走那。

王耀见状有些好奇,此次出行他一切从简,并没有佩戴象征身份的标志物,索性便抱着逛逛的想法径直下车。

他带着疑问,朝最近的一个年迈路人问询道:“老伯,不知那第三条通道作用何在,为何无人从此过路?”

那老人鹤发童颜精神抖擞,也没什么抗拒生人。听王耀问询,当即回首笑道:

“这三个通道分别对应商民军,嗯,也可以说是商民官。”

“民在中央亦是最为重要的,商贾走左道,官府走右道。如果有賊匪作乱需要镇压,城中驻军也是从这右道出来,寻常官吏进出城池,同样走此道。这右道还有一个应急的功能,比如首府传来要紧的命令,信骑可以不经查验直接从此道进入城池……下边乡里有人重病要医治,亲人也可以无需查验直接入城请郎中,或者重病之人不查验直接进城看病。反正就是真的

非常要紧、关乎到性命的急事都可以直接从右道入城,不过城门官会派遣差役全程跟随,待到事毕后当事人也必须回到城门处详细说清楚前因后果。”

“要是谎称有急事走了右道,那么就会受到城门官的重惩。而且城门卫军独立于县衙之外,这边惩处了一道,县衙那边还有一道惩罚。一连两道违法记录,要想再入官塾学习那可就无望了。故此除非真的迫在眉睫,不然没人会走右道。”

见问话的年轻人和其身后的高大仆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老者谈性愈发高涨。他能察觉到这年轻人的高贵气质,想来该是来自外地的贵族,首次来到这朔方罢!

既然碰上了,自己怎么都要为咱都护府好好宣传一番!

一时心中萌生想法,老者微微一笑,开口道:“当然,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那都用于寻常时候。要是在战时,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区分了,三处通道都归军用。不过咱义公将军是什么人?只有咱家将军打别人,没有别人反过来入侵的道理!”

“依老夫看来,就咱朔方这块,那是永远都不会陷入战火之中的!”

“咱相信都护府,相信义公将军!”

感受到老人家对自己由衷的推崇与信赖,王耀也是微笑,连连颔首道:“是也是也!我同样觉得这朔方不会再度陷入战火,不过……”

稍稍停顿,王耀还是更想知道地方上还有哪些不足之处,当即开口道:“不过做义公将军的子民真有那么好么?万事无绝对,也不尽然罢!再好的制度也会有空子能钻,官吏们对待民间如何?生活在这朔方,您可有哪些不满意之处?”

“义公将军爱民如子,连修建官道都不召无偿徭役,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誰还有脸敢说不满意!?”

见这年轻人似乎有质疑的意思,老者顿时就急了。他吹胡子瞪眼,用力的将拐杖杵在地上,顿时引得不少人注意。

瞧见此景,些许路过的本地青壮们眉头一皱,挽起袖子就是大步行来。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挽袖子的那一刻,在暗中已有数十张劲弩上满了弓弦。只消他们有半点激进的举动,弩矢便会呼啸而来,将他们射成筛子。

不管对方是不是良民,也不管起因究竟是误会还是什么,禁卫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誓死保卫主公。

同时,从四周也忽得涌出数十

名身披布衣的精壮汉子。他们神情如常,看似在走,行动的却比寻常人跑步都快,几个眨眼间便来到那几个青壮身后,只要对方有异动,便衣禁卫们瞬间就可以将这群青壮尽数拿下。

“平老,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不是这人欺负您了?”

“别围过来,都散开!老夫才不以人多势众逼他改口,老夫要以理服人!”

连连摆手示意围来的青壮赶紧散开,老者这才回过头来望向王耀。

只见其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年轻人你来自外地,不知情这也很正常,可既然不知情,那就不要乱讲话。”

“在我都护府内,没有一个人敢去说义公将军不好,更不会说不满意!”

“你要还这么口无遮拦,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你迟早会惹祸上身!”

那几个围来的青壮闻言,当即便搞清楚了平老为何生气,也别说老者了,此刻便是他们也全都愤怒起来。

王耀见状眉头微皱,他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语,不过是问询对方生活在这朔方可有不满意之处,难道寻常人随口这样问句话,也能惹祸上身?

盲目的推崇不是好事,处于一个狂热的氛围中,所有人都只是一味赞美,没有不好之处也就罢了,要地方官府真出现了恶行,人们明知这不对,却被风气裹挟下只得交口称赞,这是绝对不行的。

一个可以长久维系的优秀官府,它应该得到大多数人的赞美,同样也该有小量的批评声存在。

绝对的赞美,未必是好现象。

“为何没一个人敢说不好?我不信都护府刚刚成立,现有的最初制度就完美无缺。批评并不可怕,只有在批评声中不断加以改进,新设都护府才会愈来愈好。不然它就会逐渐固步自封,沦为一潭再不求进步的死水,毕竟就算不改进,大家也会说好。不进步便退后,此乃自然之理!都护府有千般好万般好,可要是止步于此,也终将像故有汉制那般日渐腐化。”

王耀神情平静,他本可以不说这些,但他还是淡淡开口道:“毕竟在当年,汉制也是最为优秀的制度,在那时候的百姓眼中,它也有千般好万般好。”

“话说回来,都护府不是在每一级官衙前都设立了鸣冤鼓么?此意就是为了让百姓有说话的资格,为了让地方官吏再也无法成为肆无忌惮的土皇帝。我相信朔方很优秀,但我不相信它

完美无缺,为什么提及有没有不满之处,您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难道这里会因言治罪,表达一句不满,官府也会惩治说话之人么?”

老者闻言一怔,当即连连摇头。

此刻平老也彻底搞清楚了,这年轻人大抵是没有恶意,只不过……

唉,贵族子弟,温室中的花朵,不知百姓有多苦,也难怪这么想。

“不是怕被惩治,才不敢说不好。而是太好了,大家过得都非常舒心,那又为什么要去说不好呢?生活在盛世仁政下,誰要是还不满意,这就是不知足。此等厚颜无耻之人,每个人都要吐他口水吧!”

“您从外州来,应该更有体会。”

老者抚须,唏嘘道:“现是乱世,此点人尽皆知。国賊乱政,昔日繁华之司隶满目疮痍,百姓被抢夺财物被掳去食粮,他们就是鱼肉,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少数人能在外地安家,但大多数人只怕都要死在路上。可说的是司隶,难道又只是司隶么?”

“老夫曾听闻荆襄刘表贪上了肥沃的邻居扬州,暗算害死了孙破虏,这会正与孙策交战于扬州。现在想想,两州交战,荆州扬州的百姓该是不好过。”

“近日袁绍与袁术又打起来了,原本还算安定的兖州豫州也深陷战火。司隶、荆扬兖豫都正在交战,凉州那也叛乱了,董卓肯定也要发兵,打起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徐州倒还算安定,但贴着两袁战乱之地,日后不管赢家是誰也必起纷争。”

“这样看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远在天边的益州交州还有我都护府四州不被战乱侵扰。益州太远信息闭塞,究竟是啥样老夫也不清楚,但一个封闭的州郡想来内里不会好。至于交州就更不必多说了,穷山恶水,但凡是个人都知道那儿不好。”

言至于此,平老自豪的大笑起来。

旁边的青壮们听到此处也都是笑容满面,齐齐开口道:“这偌大个大汉,到处都在打仗,老百姓活得连狗都不如,唯独就只有俺们都护府四州泰平康乐!”

“俺们每天安稳过日子,不用担心被乱兵闯进家门,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誰还有脸面敢对义公不满意呢?俺们才不认什么汉皇狗帝的,俺们只认义公将军!是他让我们活得像个人!”

“我们的推崇是自发的,不是被什么官府强行逼迫,因为义公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