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军猛将如云,唯独就缺少文臣谋士。得知董卓意欲废帝,一众将校虽然感到不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近在咫尺的利益便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心中那点担忧再也起不到警醒作用。董卓废立皇帝当然会被多方谴责、深刻影响到往后的发展,但这样做好处也是浅显易见,起码雒阳朝廷将沦为董卓的一言堂,京都政权也将全盘归于己方,其中自然也包含人事升迁。
毫无疑问,董卓最少也会给自己安排个三公之位,他们下边这些战将自然也会得到封赏,人人封侯不再是奢望。
侯爵,那可是王公之下最显贵之人,大汉没有异姓王,也就是说侯爵便是人臣的顶点,他们这些凉州边将何其低贱,往昔想求个伯子男都是白日做梦,眼下有光宗耀祖的机会,又有誰会放过?
“凉州高见,末将也是这般想的!”
“皇帝昏聩无能,才会放任阉宦近侍祸乱朝纲,当今天子怯懦无胆,根本没能力带我大汉走向昌盛,正如凉州所言,陈留王刘协聪慧机敏,这才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啊!末将绝对支持凉州大人!”
“董凉州怎么说,我等就怎么做!”
“好,好!待咱家执掌大权,汝等人人有赏!”
见满场战将无不应从,董卓颔首大为快慰。
其实什么苦寒之地的边军天生就战力强劲之类的言论完全是胡扯,都是一双腿两条臂膀,有誰生
来就比誰强?
只要敢打敢杀不畏死,哪里的人都能组成虎狼之师。而西凉军的强大,就在于敢打敢拼的前提下还空前团结。或许将校们互有间隙,但对他董卓的命令却从无质疑,一旦传令下去就会摒弃前嫌、同心协作,完全不会有外州那种内部矛盾。
当然,这也是董卓赏罚分明的缘故。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凉州集团就会团结一致、紧密围绕在他身畔。
至于身后事?
那才不是董卓需要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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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咱家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难道你等还没有听懂么?”
德阳殿,群臣面面相觑,神情都颇为难看。这是董卓入主京都以来的第一次朝会,誰曾想竟就要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身披锦绣华服,董卓踱步于奢华殿堂的上央。透过德阳殿大开的殿门,他甚至能依稀望见雒阳四十里外的偃师城。
作为北宫最大的宫殿,德阳殿高大雄伟金碧辉煌,站在如此宝殿的最高处,给董卓带来一种惟我独尊的飘然感。
极力展现出威严,董卓板着脸、卖弄腔调道:“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今当立之!”
此话一出,全场噤声。
文武百官虽然不满董卓擅行废立,但毕竟殿内殿外到处都侍立有持戟别剑的西凉甲士,对大汉的忠诚还远远没到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步,一众官员神情难看,却也没人胆敢冒犯
虎威。
这一刻袁绍忽然出列,冷冷道:“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若公违礼任情,废嫡立庶,恐众议难安。”
一席话道出,顿时满场应和。
一众大臣虽然畏惧董卓,但有袁绍出头顶着怒火,倒也不怕附和几声。
见袁绍出声反驳,立刻就改变了殿中氛围,董卓霎时勃然大怒。
他本就不喜袁家这一票子弟,但为了大局却也还是没想着出手,誰曾想自己再三忍耐,袁绍这厮竟敢率先发难,实是虎口拔毛不知死字怎写。
盛怒之下,董卓解下腰间宝剑,连剑带鞘的砸掷在身旁桌案上,旋即手指袁绍怒喝道:“竖子好胆!”
“天下之事,岂不在我?”
“我欲为之,谁敢不从!”
这一番话出口,董卓的野心当即昭然于众。把守各处的西凉兵立刻抬枪砸地,震起一阵沉闷声响。
被如此一惊,文武百官赶忙全都垂头屏息,再不敢插嘴废立之事。
袁绍见状却是怡然不惧,道:“此乃国之大事,公可请出太傅议之。”
“何须如此?”
董卓面露凶光,厉声道:“且扶刘协继位,如果也只是表面贤明,那么刘氏的后裔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所有人都没想到董卓居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图谋废立就不说了,竟还想着直接废黜刘氏的皇权?
袁绍虽为门阀公子,但从小到达都在接受着忠君思想,眼
下见董卓这般肆无忌惮,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何况是他出自四世三公豪门的袁绍!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竖子,你再敢饶舌!”
见袁绍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自己,董卓已是双目泛红,他拿回先前掷于案上的宝剑,抽出锋芒便是怒喝:“袁绍,你莫是觉得咱家剑不利!?”
袁绍见状不退反进,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便指向董卓,怒吼道:
“我剑也未尝不利!”
“啊!竖子!你敢……”
一系列变化太快,董卓面色铁青,就要命左右军兵将袁绍擒拿,而后者却是先一步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狠狠盯着袁绍的背影,董卓脸上乌云密布,却终究没有下达命令。
四世三公,这块招牌还是太大了。
袁氏苦心经营百余年,家族早已扎下错综复杂的强大根基,其门生故吏遍布整个大汉,也由此给了袁绍任性的资本。
今日一怒将袁绍擒杀并不困难,但在那之后,自己有能力承受整个袁氏集团的反扑么?司隶、冀州、兖州、豫州、徐州到处都是袁家的门徒,这些门徒或大或小或县令或郡守,牢牢把持着军政要权,一旦恩主出事,无论出于情面还是脸面,他们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联合出兵将成为必然,而很明显,今天西凉集团虽然一步登天,但也还承受不住群而攻之。
从某种角度来说,董卓宁杀天子
也不愿对袁绍出手。
“还有誰有异议!?”
憋屈却无能为力,董卓面色铁青,他持剑望向诸多大臣,满腹杀气不加掩饰的释放而出。
这年头,朝堂公卿们早就是在其位却无其权的象征,任由当权者摆弄如同傀儡一般根本无法抗拒。先有阉党后有何进,现在再来个董卓,大臣们已经麻木了。
他们没有袁绍的深厚背景,而就连是袁绍也已经被逼走,面对手持刀兵的大奸佞,一众朝臣除了鹌鹑般低头,又还有什么选择呢?
一时间,只见垂头不言者,再难见舍身取义之人。
也怪不得汉臣鼠胆,历经常年多次的巨大变动,刚强有骨气的公卿们早就或死或退,一直留在朝中的自然都是群见风使舵的贪生怕死之徒。
“好,既然无人反对,那就先这么定了,立陈留王刘协为帝!”
见满朝文武无不低头,自得的笑容重新回到董卓脸上。
袁绍不服又能怎样?他一个人还能翻了天?自己把持雒阳朝堂,早已立于不敗之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就此服帖倒也算了,要是还敢跳反与他老董作对,就休怪自己不顾旧情了。
汝南袁氏固然势大,可真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他董卓也是丝毫不惧。
除却袁绍,袁隗、袁术、袁基等一众袁家头牌人物可都在雒阳,一道命令下去就能杀个干干净净。届时主心骨全死,外边那些门生故吏又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