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员猛将的护卫下,王耀策马驶出军营。此刻夕阳西沉,营地已然扎好。
只是过夜歇息,寨子搭得很简单。
其实有点类似后世的模块化,什么辕门营墙都是之前用的,木桩几根几根的连在一块,需要安营时插在地上即可。
这种快速搭建的军寨并不坚固,中等烈度的进攻都无法抵挡,但胜在简单,庇护军兵不受野兽袭扰倒也够了。
今夜寨子设在地势较高的土丘上,王耀一出辕门,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队人。为首者是位身披吏袍的文人,后边七八位别着腰刀,该是护卫一类。
“不知沮别驾来此,耀有失远迎。”
没有策马上前,王耀选择下马步行。
那队人听见声音当即望来,为首之人瞧见王耀下马行来明显一愣,旋即赶忙提起吏袍下端避免被绊倒,快速朝着王耀小跑过来。
双向奔赴下,两人很快便面面相对。
看着身前略有诧异、相貌平平无奇的吏官,王耀微笑作揖:“沮别驾既来,何不直接入营,反在营外站等?”
沮授闻言,先是作揖回礼,旋即摇头道:“我刚看见您的士兵正在扎营,在为军令而忙碌,若因为分出人力带我入内,从而延误进程让他们受到责罚,我岂不是害了他们?站等就站等……”
“这并没有什
么。”
王耀听声一怔,有时他确实不太能理解古人的思维。喊人传话难道就没分人力么,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什么差?
没在此事上纠结,王耀笑了笑就招呼沮授上马进城。虽然参加筵席主要就是为了此人,但真去晚了也不好。
王芬怎么说也是贤名远扬的大员,为自己设下接风筵已经非常客气,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拿大晚到的道理。
官道平坦,王耀并未纵马狂奔,他驾马不徐不疾的行进,不断手指路旁景象,与沮授寻找话题。
刚开始沮授还有些疑惑,倒不是他多疑,只是王耀表现得太过热情知礼,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仔细想想两人从未见过面,他沮授虽在地方小有名气,但与名传天下的义公相比,那还是差得太远了,就宛若萤火与皓月一般。
王耀能图他什么?
要图也是自己图他吧!
想清楚这点后,沮授轻松不少,只觉得王耀是真正的君子,礼贤下士说起来简单,可真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一时间,沮授萌生了结交的念头。
两人心中念想不谋而合,攀谈起来自是顺畅,情感也在火速升温。
直至州衙门,二人已是好友模样。
“将军……”
“嗯?则注兄有话请讲。”
本来还是想算了将话咽下去,可看着王耀
澄澈的双眼,听见那一句真挚的则注兄,沮授稍加犹豫,还是凑上前来低声规劝:“王刺史是位贤人,他执政冀州没多久便叫冀地恢复如初,但他性格疏忽行事不密,不是能共谋大事的人。”
“等会筵上他若说什么,将军只管听得,未深思熟虑切莫轻易表态。”
言至于此,沮授不再多说。
而王耀一听这话,就知道沮授在担心什么了。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早就听说王刺史最近在密谋什么,则注兄大可放心,我不会蹚这摊浑水。”
沮授闻言一怔,旋即盯着王耀摇头苦笑,叹息一声不知说些什么。
王芬啊王芬,您是怎么把废帝这种事搞得人尽皆知的啊!这远在大汉最边界上的王耀都知道了,你还想成事?
想什么呢。
看见沮授复杂的表情,王耀能够理解他。任誰摊上这种上官,心中大抵都很无奈,性格疏忽没啥,很多人都疏忽。但行事不密你还想废立皇帝?这不闹着玩吗?被发现可是要砍头的。其实王耀估计皇宫里那位早知道了,只是不在意。
跟王芬比起来,那刘宏更是重量级,江山摇摇欲坠他还不断加税,说征税来练兵都还算合理,可这时候他加税修皇宫实在离谱。估计放着明目张胆搞谋反的王芬不管,完全是看对
方能治地。
管你反不反,能治理好地方为他缴上税款,刘宏都能置之不顾。如此半斤八两的君臣,说实话也是千古难寻。
荒唐啊,太荒唐了!
摇头甩去杂念,王耀朝沮授拱手,郑重道:“不论如何,则注兄您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您也无需过多担忧……”
“改变不了的事,就随它去罢。”
沮授听声无言,但也是轻轻颔首。
是啊,改变不了的事就随它去罢!自己一个小小佐官,劝谏了不被采纳,又能怎样呢?左右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将军,请!”
“则注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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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厅堂,王耀就见众人望来。
王芬这场接风筵不可谓不盛大,在场宾客没有过百也有七八十,大案小案将厅堂排得满满当当,看起颇为热闹。
王耀刚一入内,便引得全场注目。
而那主位上的中年文士瞧见沮授伴随入内,当即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他立刻起身展臂、温声笑道:“临戎县伯,您可是难见的贵客,快请上座!”
说罢,文人便望向自己左边的桌案。
那桌案虽然不比主位,要稍稍矮些规格低些,但却是左列首位。东汉讲究以左为尊,这位子可以说是在场除王芬自己的主位之外,其余所有位置中最为显赫最好的一个。王耀见
状当然没有异议,稍稍拱手便上前入座。
“久仰王刺史大名,今日能够得以相见,实在是幸会!”
“您刚上任就让冀地重现生机,真不愧是八厨之一的大贤啊!”
王耀态度很好,话语非常尊敬。
尽管是以左为尊,但素来也有左文右武的说法。如今他南下平叛不是以朔方郡守而是破虏将军的名义,其实王芬给自己安排再次一级的右首,也没啥可指摘的,而对方却仍将他安设在左首。
既然王芬表达出足够的敬意,自己也不介意回应以尊重。
“哪里哪里,临戎县伯于百忙之中能来赴宴,我才是倍感荣幸呢!”
“近年常闻您的英雄事迹,今日一见竟这般年轻,真真是位青年俊杰!”
听见王耀一句久仰大名,王芬哈哈大笑,心中那是无比舒畅。
看来即便被党锢之祸所禁锢十九年,他的名声依旧响亮,仍能当得起近年来威名远扬的‘义公将军’一句幸会。
作为清流士人不在乎钱权,他们只在乎名声,希望自己美名能一直流传下去,受后世人所敬仰。将近快二十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刚复起的王芬其实最担心的不是天下,而是他已被世人淡忘。故此,王耀这话虽只是客套……
依旧叫他无比开怀。
“贵客既来,那便开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