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鲜卑人大多不再顽抗,但汉军并未就此收手。近些年异族造孽太多,使得并州人普遍对其持有敌对态度。
面对跪地乞降的贼兵,绝大部分军士都会选择挥刀。
这其实不奇怪,因为誰家都因异族死过人。回想起逝去的亲人挚友,能控制住杀意不报仇雪恨这才叫奇怪。
士兵们基本都是俗人,不含蓄也没那么高尚,只讲究有仇必报。
由此大量降兵被当场斩杀,剩余的鲜卑人也不觉得跪地能求得生路,纷纷亡命奔逃,引得各处都响起喊杀声。
对于麾下军士的斩尽杀绝,高顺没有制止也没放在心上。如若是同族汉人战败投降,己方往往会选择接受。
而作恶多端的异族,该如何处置就随下边人去吧,他不过多干涉。
话说回来如果战败的是己方,鲜卑人又会如何对待他们?是尽数斩首还是全部贬为贱奴?甚是更残忍铸成京观?
如此想来军士们的做法合情合理,既入战场就该做好准备,怪不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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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雨依旧,并未因为战事结束而消停。而经过一宿的清剿整顿,营寨也已重归宁静,再难见到异族中人。
可汗王帐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汉家帅帐。此刻高顺端坐其中,细细听着部将汇报。
“将军,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敌不下六千,于战后灭杀残賊三千有余,自身折损不过三千余人,实乃酣畅大胜!”
侯成双手抱拳,兴高采烈道:“待到战况传出,誰人敢笑并州无丈夫!?”
“将军,我们洗刷了耻辱。”
高顺闻言颔首微笑,他能理解侯成的心情。并州军屡战屡败被人耻笑
多年,就缺一场漂亮的胜仗来为自己正名。
此战以寡敌众还作为进攻方来取得大胜,自然非常鼓舞人心。
不过理解归理解,高顺却没感到有多激动。跟随王耀征战的那段日子,他们天天都在打仗,天天都在取胜。此次借助暴雨偷袭敌营,在出其不意下跟没上马的草原人交战,那打不赢才怪。
没有过多在意胜利,高顺直指当下问题中心,只见他沉声问道:“如今军中情况怎样?可有士兵染寒?”
此话一出,侯成脸上的喜悦也淡了下来,显然此事他也很在意。
“回将军,战斗途中无甚影响,然战斗结束后,许多军士当夜就浑身发热感到不适。刚刚早间巡察,末将发现起码有三成军士已染风寒。其中不乏高烧者,而因战受伤的士兵,也多半受寒了。”
“可派郎中医治?”
“已经派遣。”
侯成叹息一声,补充道:“随军郎中不多,现正忙得不可开交。末将已经发信前往朔方,请伯爷调拨医者前来。”
“除此外,末将还叫伙夫熬煮肉汤分发全军,此次携带的姜蒜肉脯也全部放置其中,过段时间就只能嚼干粮了。”
“嗯,还有。”
稍显犹豫,侯成还是咬牙道:“在敌军辎重营还发现了一批运输车,这些大车质地精良价值不菲,但现在大雨连天难找柴火,营中那些栅栏箭塔虽可以拆解,却太潮湿无法点燃。末将擅作主张,把那些运输车拆了当木柴,供以驱寒。”
“这些损失,事后可以补……”
“不必。”
高顺淡笑摇头,对于侯成的布置没有意见。现处于非常时期绝不能节省,只要能让染上
风寒的士兵挺过去,莫说一些行军物资,就是把战马杀了煮来吃肉那也是划算的,没啥比人命更重要。
这些忠诚精悍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宝贵的财富,绝不能折损在风寒上。
些许运输车罢,拆就拆了。
“侯将军,此战你的表现非常好,本将会如实禀告主公。”
一席话道出,高顺看了眼边上垂首抱拳的宋宪,淡淡道:“宋将军也起来吧,你虽有鲁莽可终究是功大于过,在伯爷面前本将也会替你美言。但此等不该犯之过失,可一绝不可有二……”
“兵士应血气方刚无所畏惧,而将领却不能只顾斗狠,顾全大局才是正道。”
“若为将校却无清晰头脑,只会带领士兵走向深渊,此乃必然。”
宋宪闻言赶忙点头,连连附和道:
“将军说的是!末将知错了!”
见主将不计较好友的轻敌冒进,侯成也大松一口气,顿时也就开怀起来。
义公将军最信任高顺,可以说得到高顺的认可,自己就终于在王耀集团站稳跟脚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被顶替,甚至能跟随王家的欣盛而节节攀升。
激动之余,侯成趁热打铁说道:
“将军一路无私教诲,我二人铭记于心不敢相忘!现又有提携恩德,末将感激涕零,往后无论将军身处何地,若需帮助只消一封书信,我二人自当……”
“诶,不必如此。”
高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笑曰:“同在义公帐下做事,自当互帮互助。你二人为我部属,岂有见错不教之理?”
“这些算不上恩德,如果你们想要回报我,就做好本职事务即可。”
侯成闻言一怔,旋即颔首大笑。
不得不说,高顺的品格是他平生所见之最,不知甩开昔日主将张懿多少。
而宋宪见状也是赶忙赔笑点头,不过那笑容实在没多少底气。
此次奇袭出动并州军三营,共计九千军士,歼敌万人,自身伤亡在三千七百左右。总体来说是酣畅大胜,可细分下来是高顺侯成得胜,他宋宪算大败而归。
高顺的戟士折损四百人,侯成本部折损九百人,唯他宋宪折损了两千四百人,剩下六百兵士也是人人带伤。
严格说来按照规章制度,战损到这地步,形同他将整个后军都打没了。
面对诸多精锐、整个鲜卑大营抵抗最强的区域,即便没与可汗卫士交锋,宋宪能打穿王帐其实也称得上悍勇。
而问题就在于这里不该他打,该交由高顺的精锐戟士来攻克。他擅下决断,轻松打赢还好,可把兵马都拼光了才勉强打下,那责任就大了。也就高顺,要遇到严厉的主将,战后第一时间就是问责。
不只是革去官职,甚至可能将他绑缚斩首,而他连反驳都没借口。
错就是错,明明白白如何辩驳?
“可曾清点过战马缴获多少?”
没有在宋宪的错误上深究,高顺为二将赐座,旋即便回至主位。
他一边抽出淡黄信纸在旁备用,一边拿来烛台准备烤制漆印。
“賊军能悄无声息潜至西河腹地,定是快骑入境,若非如此于将军应该早就发现预警了。话说回来,巡边士兵还是骑马好,防范异族怎么能光靠腿呢?”
说话间,高顺忽然觉得可以在信中给王耀提一提这事。
随鲍信一同前来投效的于禁,早在年前就被主公任命为巡边司马
,领五百军士巡逻边界。然而后来这支部队就像石沉大海,直接就没消息了。
高顺作为王耀这边的高级将领,自然知道于禁不是领兵跑路了,这几个月其一直在任劳任怨的巡逻边疆。
那人没问题却没效果,问题自然就出在方法或者装备上了。
细细想来,游牧部族都是来去如风的轻骑兵,于禁一帮巡逻兵却是披甲军士,步行起来慢吞吞,又如何察得军情?
高顺越想越合理,难怪于禁那边悄无声息,这问题就出在没骑马上。
这次缴获的战马可以匀他五百,如此巡逻队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将军所言极是,巡逻哨队岂能只靠步行,这样如何有效率?”
再次出声附和,宋宪抱拳道:“鲜卑猝不及防便落入下风,战马大多都还拴在棚中,末将已派人粗略清点,戎马在两千上下,其余田马不下五千,劣等驽马反而最少只有千余。按草原部族一骑两马的习惯,原本缴获数额该在此上……”
“实是晚间夜黑风高,外加暴雨闪电混乱无比,无人监管有些战马受惊撞开门户跑了,还有些则被溃兵骑走。”
“无妨,有这些就足够了!”
高顺面露喜色,根本没在意跑走的那点战马,只要大头还在就行。
前段时间主家就有书信,说是想要组建一支精锐骑军,只是苦于无有良马。这下可好,问题一下就解决了。
虽然作为此战主将,高顺其实有资格吞下这批战利品,但其人对财富名利并不看重。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理想是最重要的,而主家义公将军的仁义大业……
也正是他理想所在。
为此倾尽全部,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