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地引?”
“正是。”
王耀在这问题上花费了许多功夫,眼下提及此事,自是头头是道。
只见他拂袖而起,在厅堂来回踱步、抑扬顿挫道:“朔方人烟稀少,那是因为以往被异族所占据,而如今此郡重回大汉版图,恢复昌盛也就指日可待。”
“冀兖地方,土地丰饶人口稠密。冀州魏郡15城,13万户70万人。”
“同样在冀州,常山国13城九万七千户,人口也到了63万。”
“除赵国只有5城13万人,冀州其余郡治基本都在60万人上下浮动,其中渤海郡民众最多,达到惊人的110万人。”
说到这,王耀多少有些感慨。
还真是不能比,对整个大汉来说,并州地界绝不算小。单从面积来说可是比冀州大多了,可平均下来,人家随便一个郡的人口便超过了整个并州。
“兖州和冀州相差不大,也是每郡六十万人左右。徐州青州要少些,但也都是四十万打底,平均五十万出头。”
“这四大州富饶无比,不过也饱受剥削,常年被贪官污吏、世家豪强所欺压。故此,当地民众非常响应黄巾号召,也由此受到兵乱。如今这几个大州民不聊生,百姓担惊受怕苦不堪言。”
“他们既要向官府上缴高额赋税,又要提防到处都有的黄巾余孽,除此还得小心官军
,避免被胡乱砍杀,作为邀功凑数的牺牲品。可以说对于良民而言,冀兖青徐已如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
“朔方乃沃野千里之膏腴宝地,我只需施展仁政,再将消息散播出去,何惧无人前来?刘表仁政荆州,聚中原以西南之难民,耀亦可仁政朔方……”
“庇中原以东北无辜。”
说到这,王耀双眼微眯:“诚然,朔方无法与荆州相提并论,同等情况下流民不会选择朔方。但冀州青州以及兖州北面的难民,他们手上的钱粮能够支撑到荆州么?道阻且长,还有……”
“又不是抵达荆州就一切安好。”
“固然刘表仁政,但也不是善堂,到了荆州他们还是得找活计维生。“
“而我朔方执行屯田,难民抵达即可分配。进入并州,沿途一路还有粥棚进行救济。靠东北这面的难民,又岂会舍近求远跑去荆州落户?”
一席话道出,王诚以及王勋王腾都是满脸错愕,王耀见状也不多说。
静静等待父兄消化其中意思。
“振武,为何要寻这么多人?还有那屯田之策,又是什么政策?”
呆滞片刻,还是主管地方的老父亲率先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王诚也是放下碗筷,满脸正色的严肃模样。
虽然还不清楚儿子要这么多百姓,究竟有何深意。但王诚知道,自己这小儿子是族中最
成器的一个,便是已经混出头的王允也不能相比的。王家若想从边疆的世家跻身进真正的权力中心……
王耀是关键。
眼下小儿子这般郑重,想来此事非同寻常,甚至关系到了家族荣辱。
那就半点不容马虎。
“屯田简而言之,就是授权百姓可以耕种无主之地,收成两边分账。”
“官府出耕牛,农人就少分点。他自己的牛,就多分点。屯客不得随意离开屯田,但连续耕种五年以上,就有优先耕种权。只要不主动放弃,这田地就跟自己家的一样,可以一直以分账形式种下去,并且能将权利传给下一代。”
此话一出,顿时叫王诚眉头紧皱。
王耀这个法子,对难民来说毫无疑问具有致命吸引力。可这种做法有些僭越,甚至可谓异想天开。
郡守是封疆大吏,说的话在地方上比皇帝还管用。可是自主施政不代表为所欲为,把官田给百姓耕种可以,但这权利还能传承下一代,不就等同将官田白送给民众了么?有心人完全可以拿这事做文章,别看儿子现在圣眷正浓,过个几年……
皇帝对他感官稍微冷淡,光凭这事就能革去王耀的职务。届时朔方再是繁荣,那又与王家还有什么关联?
费心费力花自家资源建设朔方,到头果实却成别人的,这种买卖王诚不做。
见父亲神情冷
淡下来,王耀登时便猜透其想法,这事终究要说明,索性借此机会跟家人透个底。念头至此,王耀屏退左右侍从,叫堂外亲卫提高戒备,这才低声道:“父亲,您觉得陛下……”
“还有几年可活?”
堂内刹时间安静下来,王诚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
而王勋王腾则面色略显慌乱,不过很快又平定下来。两兄弟先是没好气的瞪了眼王耀,旋即离座细细检查厅堂,待到确认没有外人,这才回位道:
“三弟,说什么胡话呢!?”
“汉帝短命乃天下共识,殇帝一岁夭折,安帝三十二死于路途。”
“顺帝年仅三十而亡,冲帝两岁驾崩玉堂,质帝也不过八岁就被毒杀。”
“桓帝长寿,也只到三十六。如今陛下二十有七,荒淫无度,夜夜笙歌,不惜吞咽药物也要纵欲,最多就几年。”
王耀没有多说,但王诚三人已经听懂其中意思。王勋王腾震撼于兄弟的胆大,一时间并未发声。可王诚素来是了解儿子的,先前自己与老友董卓饮酒,王耀也是这般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董叔志在洛阳乎?’
直接就把两人给吓愣了。
有此先例,王诚虽然被骇到,但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皇帝长命短命,与我王家何干?”
“父亲还不明白吗?”
王耀深吸一口气,缓
缓道:
“以往皇帝虽然短命,但在位期间地方还算安定,尽管皇权不断更迭,但朝廷还能运转,各地也还听从中央政令。
如今陛下尚存,四海便民怨沸腾,天下何处没有叛乱?先有张氏兄弟只差分毫就成大事,后有黑山白波继承黄巾遗志。虽然目前仅剩黑山军还未被镇压,但各地都有反抗之士蠢蠢欲动。
眼下皇帝在都无法维系大局,不断征兵加税用尽方法,也只能叫局势不进一步恶化。那待到刘宏殡天,岂不立刻乱套?江山满目疮痍,四方民生凋零,只见烽烟缭绕,汉祚渺茫欲熄,这是最坏的年代,也是最好的年代,父亲……”
“有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机会,试问我王家岂能置身于事外?”
“这……”
听完一席话,王诚三人面色通红,他们张嘴欲言,又不知说些什么。此事太意外太大逆不道,又太过吸引人。
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甚至于改朝换代?
其中存在抄家灭族的风险,又蕴含着鱼跃龙门的机遇。叫人想点头却不敢,想摇头又不舍,实在欲罢不能。
“人是一切的本源。”
看着神情复杂的父兄,王耀淡笑,从容不迫道:“并州是我王家的根,只有人足够多,我们才有足够的税收,足够的粮产,足够的士兵!才能伺机而动……”
“图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