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北中郎将卢植于安平国施展疲兵之计,大破张角所部。
而后两翼精骑迂回包抄,使得溃军被分割成数块,北军主力则趁机围歼,全力消灭贼人有生力量。待到张角逃回巨鹿,十五万大军仅仅剩下四万人。
卢植乘胜追击,在巨鹿各地剿贼,连战连胜,一路所向披靡。
四月三十日,左中郎将皇甫嵩于绝地施展火攻,同时领精锐出城冲杀。
波才等部惊慌失措,仓惶撤围。骑都尉曹操正好领兵来援,前后夹击之下,贼军撤退演变为溃败,十不存一。
至此,冀州、颖川两地反贼,尽被铁血镇压。消息传至京都,引得朝野震动。皇帝大喜过望,一面派出黄门督军,一面快骑催促二公彻底平定贼乱。
……
巨鹿郡,柏乡县。
清晨,阳光正好。
北军大营迎来一伙不速之客。
“皇帝敕曰:涿郡有忠良卢子干,品德高尚,国之栋梁。熹平定九江蛮乱,后参《汉记》,而又升转侍中、尚书为国效忠。光和黄巾造乱,荼毒百姓残害贤良,公今大破贼首,朕心甚慰。”
“诏曰:公当继以顺势,扫荡贼乱,以速解冀州之乱,旋即引兵东转,安定幽州。待公凯旋,必厚禄相待。”
“扬名于青史。”
抑扬顿挫的念完诏书,黄门督军左丰满面欣喜,朝跪拜的卢植笑道:“从今往后,卢公该是要一飞冲天啦!”
“咱家在此恭喜卢公!”
听完诏书,卢植起身。
一干北军将领也纷纷爬起,神情皆是喜悦,朝卢植抱拳贺喜。
不过卢植本身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黄巾贼乱因何而起?还不是宦官外戚玩弄朝堂,还不是世家豪门祸乱一方,还不是阉党子弟欺凌乡里?根源不除……
今天灭掉黄巾,明天也还会有绿巾蓝巾。不过镇压掉一些被逼无奈的可怜农人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看着面无表情的卢植,侍立于末尾的王耀心知要坏。可能听御诏,已经是他有功之下的成果。眼下白身……
根本没资格上前打圆场。
“臣,接旨。”
接过诏书,卢植看都没看一眼搓着手指的黄门左丰,转头就走
。
左丰愣住了,暗示喜钱的手臂僵住,脸上堆满的笑容也为之凝固。
他直勾勾的看着卢植的背影,神色越来越难看。这还不是主要的索贿,仅仅是一个开场喜钱罢了,随便给个几锭金银意思下就行了,这都不给?
太不给面子了吧!?
感受到众将望来的目光,左丰脸上火烫,阴阳怪气道:“唉,咱家一个阉人,北中郎将瞧不起也理所应当。”
“可咱毕竟是皇命差来,这么冷落咱家,是不是对陛下也不满意?”
众将听声顿时慌神,他们这些武人天不怕地不怕,敢与强敌拼死搏杀。
唯独就畏惧这阉党。
毕竟提着脑袋讨战功,武人自然无法像文人那般清高,也没有那么强大的裙带关系。一身伤换来微薄功劳,要是让宦官不满意,功劳直接报不上去。
确实悲哀,但现在规则就是如此。
无力打破,就只能接受。
“督军大人,请您笑纳!”
“恭迎左督军,薄银不成敬意。”
“早闻左大人之名,请您收下!”
“不够我再凑凑。”
瞅着一名名清廉的沙场宿将,不断从怀中一点一点摸出细金碎银。满面挤着阿谀的笑容,贿赂着从未上过战场的督军,王耀沉默,感到浓烈的悲哀。
他没有看不起众将,而是大步走去。
“你们说说,身为禁军将领,怎么就混得这么惨?”瞟了眼将官们奉上来的金银,左丰皱眉,他还不是常侍。
可即便是他一个小黄门,一天花在享乐上的钱,都超过这些孝敬的总数。
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左丰摇头,叹息道:“诸位,你们真是丢京营的脸,一身清廉,就是为国为民又能如何?”
“自己吃香喝辣,才是正道。”
“督军教训的是,我等受教了。”
瞧见恭恭敬敬的将领,左丰一时来了兴头,朗声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不管文武,都要学会吃拿卡要,咱家知道在京都没油水。”
“可到了地方上,你们拿刀架着,平民敢不献钱献粮?那些没背景的商贾、大户,不都是肥羊吗?太蠢了!”
众将听声皱眉,犹豫了会,一个校尉开口道:
“这不就是抢吗?”
“怕是会激起民变。”
“说你蠢还不信。”
左丰一脸不屑,低声道:“你抢了平民商贾,已经得了一份利。他们敢造反,你是禁军奉命除贼,又得一份利。在路上再抢,再激起民变,你再镇压。”
“如此反复,尔等焉能穷困?”
“每次抢完钱,无需太多,只须分润咱家四成,上下都给你打点好。”
“保准尔等无后顾之忧。”
众将怔神,只感觉太过离经叛道。
却还是有几人露出意动之色。
一路前行,王耀听完全文,顿时又理解卢植了。像这样有品德的朝廷大员,官居极品,名耀九州,对权对钱又没什么欲望,那自然痛恨孽畜阉党。
别说出钱贿赂,没一刀把人给砍了,都算是顾全大局了。
“在下王耀,见过左督军。”
来到意兴阑珊的左丰面前,王耀淡笑行礼,旋即朗声道:“督军为赴皇命一路辛劳,柏乡县城现已光复,何不进城接风洗尘?我这就唤人去最好的酒楼包场,请本地最美的姬妾来服侍督军。”
“督军可一定要赏脸,不醉不归。”
宦官不会因为没了根就放弃女色,相反,他们比一般人更喜欢出入青楼。
果不其然,左丰双眼一亮。
神情大为满意。
这才对嘛,这才是迎接天使的流程!北军一帮蠢鸟,居然出了个聪明人。
念头至此,左丰再次浮现出笑容。他看向王耀,笑道:“你小子,咱记住了。叫啥来着?这次可立下战功?”
“在下王耀,太原王郡守之子。”
说着,王耀不动声色的摸出三大锭金块,直接塞入左丰袖中。
一旁的北军将领们眼睛都看直了,姥姥的,那三坨金子份量好足,一坨该有五六斤吧?十五六万钱,就这么送出去了?果然千好万好不如生得好。
刚刚大家伙一块凑的,加起来价值也不如万钱,怪不得左丰无动于衷。
“王耀!?”
先为金块沉甸甸的份量所打动,而后又听到青年道出姓名,左丰顿时想起出发前让父交代的事情来。
王允非常彪悍,最初只是一个小小郡吏,听说当地有小黄门横行霸道,他二话不
说直接把人逮来砍了。从此往后,王允便与宦官集团结下梁子。
王家做为并州豪门,初始庇护着王允不受阉党报复,而到后面也不需要了。从杀了小黄门开始,王允便开始了他的妖孽人生。上司卖官,他当众怒斥上官贪赃枉法,权贵为害,他一刀斩杀……
而后莫名其妙的得到刺史赏识,又莫名其妙的一路升官。同时得到三公征召,直接被司徒高第征为侍御史。
现在王允赫赫威名,满朝拥趸。更被陛下刚刚特拜为豫州刺史,孔融这等名士都在他帐下听令,张让抛下仇恨。
实在不想得罪这尊大能。
出发前严加警告左丰,不要得罪王允的侄儿王耀,整出事来盖不住。
“呃,哈哈哈,原来是王将军!”
思绪变幻,左丰满面春风,几近瞬间就转为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
感受着袖中金块的沉重,左丰忽然对卢植更不爽了。卢植也是大能,但性格太刚毅,除了和皇甫嵩这样正直的大能关系好,下头的拥趸也就学生了。
满朝敬佩他,但完全支持他的不多。其素来看不起宦官,虽然王允也是这样,但不触及原则时王允会留面子。
卢植不会。
这导致宦官普遍痛恨卢植,双方苦大仇深。加上眼下袁家对帅位也有想法,左丰会先敬卢植,但也丝毫不惧!
“王将军有心了,咱一路奔劳而来,只为向卢公传达帝命以及贺喜,不想卢公竟如此对待,真令咱甚为心寒。”
左丰面露悲伤,双目含泪。
可话一落下,他又兴高采烈,满面笑颜:“可王将军年少,却如此通情达理,体恤咱家这等苦劳差,令咱很感动,遥相一对比,真是人与人不能比。”
王耀闻言皱眉,只觉这狗东西是不是在捧杀自己,当即抱拳:
“诚不敢当。”
“卢帅只是军务繁忙,万没有苛待天使之想法,请左督军莫要多想。”
察言观色是太监的基本素养,左丰感到王耀不快,顿时有些疑惑。
被自己如此夸赞,高卢植一等,怎还不快活?世家都这么奇怪吗?
上次办差事,偶遇袁家嫡子袁术。夸他一句义比苍天,智超群公,那小
子乐的找不着南北,真是奇了怪了。
没有多想,既然王耀不喜欢不说就是了,左丰直接扭转话题,笑道:“听闻此次大破贼军,正是采用将军之计。”
“真是少年出英雄,将军可曾及冠?如此大功,若能谋好,最少……”
“也是一郡之守。”
感受到左丰毫不掩饰的善意,王耀也露出笑容。有时同流合污也是一种手段,未能权势滔天,就不要自视甚高。
现在,他需要宦官的力量。
“下月刚至及冠。”
“至于一郡之守还是其他职务,都无有所谓。只要能为汉室献力,就是一国之相也行,固然劳累也能忍受。”
左丰一怔,听这开头他还以为这年轻人无欲无求,是个爱国义士。
可听到后头,就发觉不对了。
国相,可比郡守级别高啊!
这小子在要官呢!
掂了掂袖中的金子,左丰不言。
王耀也是个妙人,淡淡一笑:“督军奔劳辛苦,京都可有宅院安歇?”
京都豪宅,一邸价比百万。
左丰立刻意会,笑曰:“未有,还住在署衙呢。族中五十多口人,都没地方安置呢,这差当的,真是苦啊!”
“五十多口?许是记错了,应该是二十多口吧,那也不少了。”
“没,不止,最少三十多口。”
“那行,三座宅院该够安置了。”
“够了够了。”
“常山国风景美丽,真是令人流连忘返,督军归去一定要沿路赏景。”
“常山?嗯,环境是挺美。”
胡吹海叙中,左丰的族人一会多一会少,现在终于确定在三十多口。
一笔交易达成,王耀以三百万钱加上此次战功,换取常山国相之位。
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亲切的笑容。左丰感受到王耀的真挚热情,一个劲拉着他一块去喝酒。王耀以军务推辞,不动声色再递出一锭沉甸甸的白银。
收下钱,左丰兴高采烈的喝酒去了。
那三百万钱,大头都要孝敬给张让赵忠等常侍,只有这些小钱,才是他能全部收下的。王耀如此阔绰大方……
左丰也下定决心,要好好办事。
太监声名狼藉,但在交易上,信誉绝对是杠杠的,收钱一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