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将近两年之久的阳平关,终于还是被攻破了,虽说是破的稀里糊涂的,甚至是莫名其妙,连秦宜禄都是毫无准备的。
因为这两年其实盖勋也是压根没正经打,朝廷要修运河,迁人口,干的都是大事,他虽然都督了三大营,但实际上并没怎么动手,还是以屯田攒钱,制造兵器铠甲为主,真动手的都是氐人。
这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事儿,名义上他是在打阳平关,实际上却是借着打阳平关的机会,在统合武都郡和广汉属国的氐人,在氐人中树立威信,甚至是尽量掺沙子。
他们家也不愧是商贾出身,统合氐人的手腕也是简单粗暴,就俩字,给钱。
氐人多山民么,都是生活在丘陵一代,再加上东汉时候整体气温还是比后世高出不少,他就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让两郡氐人大量种植茶叶,他则找安利号进行统一收购,以此来建立这些氐人与大汉的经济依附。
与此同时,战争期间,氐人不需要给朝廷缴纳任何的税赋,以兵为单位,战场上杀了人他都会给钱,虽然是每个脑袋只给二百钱,但氐人穷苦啊,二百钱,他们就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指望这么点钱就让他们去攻打阳平关也不现实,那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雄关险隘,所以这仗虽然也一直在打,但烈度却很低很低,几乎没什么大兵团的厮杀,除了一开始用虎牙营打了几场硬仗,后面打的就一直跟老头撒尿似的,哩哩啦啦的。
白马氐熟悉此中地形,尤擅山地作战,阳平关虽险,但挡得住大规模的部队,却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那些敢于翻山越岭的散兵游勇。
所以这仗实际上每天都在打,动不动就有氐人翻过去,放一把火,砍几个人,然后钻进山林里就跑。
你说有什么损失吧,谈不上,就是烦人,但是一天两天还好,两年里天天被这么打,积少成多,却是也愣是给张修的道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
蚊子咬一口虽然不疼,但是天天被蚊子咬,谁也受不了啊。
但是出关去打大仗吧,他不可能打得过背后有三大营的盖勋,所以没办法,就只能受着。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张修,其实力是远远不如历史上的汉中张鲁的。
历史上张鲁能以汉中一郡之地成为天下有数的一方诸侯,除了有背后的刘焉支持之外,最重要的其实是他收拢了足足一百多万的关中流民。
因为李傕郭汜之后整个关中打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诺大一个关中几乎被他们和董卓的那些余部,还有河东贼什么的祸害得十室九空,而且不止关中地区,就连司隶,甚至是豫州地区,也都被这群鸟人祸害得不轻。
老百姓没有活路自然就跑了么,关中地区的百姓要跑,第一站目的地肯定就是汉中了么,关中地区本就盛产强军,这一百万的流民逃进汉中去,张鲁就算是只取之中的十分之一进行编练,自然也能练出一支不拿军饷,给口饭吃就行的强军。
也正是因此,曹操在汉中之战中一口气从汉中强搬了几十万的人口去充实关中,也并没闹出什么乱子,给刘备留下了一个得地而失人的局面。
因为这些汉中人本来就是关中人,曹操要带他们回家,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事实上莫说是张鲁了,原本历史上刘表也是靠中原流民,在襄阳一代接受二十多万难民进行屯田才在荆州站稳的脚跟,刘焉也是靠这关中流民在绵阳屯田站稳的脚,就连孙策也是以淮北逃人作为自己的根基。
可以说整个长江这一撇的这几位一时英雄,吃的其实都是李傕郭汜,以及中原战乱的红利,也正是因为这般的此消彼长,长江流域才得到了大规模的开发,为后来的三国鼎立打下了基础。
而到了后三国时代,流民慢慢的变成本地人,与本土豪强也渐渐产生了千丝万缕的依附关系,曹魏其实什么也不用干,仅仅是恢复北方地区的生产,就万不是南方地区能扛得住的了。
长江以南,在汉代的时候本就没怎么得到过开发,西汉时甚至是流放犯人的烟瘴之地,司马迁去南方溜达一圈就感叹这地方人待不了,自己要死了。(气候原因,东汉比现代热,南方地区应该类似于印度地区的气候了)
然而此时的这个时空,哪还有什么李傕郭汜,李傕现在就是卢植手下一员小小的军司马,连校尉都没混上,郭汜更是都已经跑曹操那给他打工去了,整个关中,富足祥和,半点战乱之苦也不曾遭受,非但没往外逃,反而每天都有流民逃进去。
所以这张修,他手里哪有什么正经兵啊,他是货真价实的只有一郡之力。
更倒霉的是汉中境内也有大量的白马氐,虽比不上武都那种氐人自治郡的地步,但氐人人口至少也占了十之一二,这些人本来就跟张修不对付,现在打汉中的还都是大家的氐族同族,大家都是白马氐,也都是最擅长山地作战,一来二去,这不就勾搭上了么。
他们打张修可不用翻阅阳平关,只需要定期的翻出去跟盖勋卖人头就是了。
而且他们还非常的羡慕武都白马氐可以种茶叶卖茶叶,对盖勋攻打阳平关表达了热烈的欢迎,表示只要朝廷允许他们也种茶叶的话,他们也要忠心耿耿,愿为前驱。
然后后来没几个月的功夫,巴郡的白马氐、巴氐也加入了其中,甚至还有巴郡的板楯蛮、叟人等其他论七八糟总之是在那片群山之中生活的各种各样的蛮族,纷纷表示愿为前驱。
这局面,属实是有点超出他们的预期,以至于朝廷这边甚至都有点舍不得那阳平关被攻开了。
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蛮族,能团结起来听从大汉调遣可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其实绝大多数所谓的蛮族本质上其实就是汉人,都是或因苛捐杂税,或因贪官豪强,不耐压迫之后干脆主动逃进深山的,久而久之就成了蛮。
这也是益州地区足有近百种不同蛮的原因,一个蛮到底是纯粹的山中野人还是汉人根本说不清楚,反正时间一长,汉人也会野人化,野人也会文明化,一中和,就出个新蛮族,有些小蛮族全族可能也就几百人,一座山头就是一个蛮。
正因因此,这些蛮最是野性难驯,他们都不缴税的,平日里藏在深山之中,有时候糟了灾害还会下山劫掠,你说你打他们把,人家往深山里一藏,根本没处找去,人家几百个人溜着你几万大军在山里捉迷藏能玩死你。
也有一些大蛮,真打起来绝不弱于汉朝正规军,山地作战更是兵中之王,比如叟人其实就是历史上刘焉的王牌,给钱干活,每次打仗的时候刘焉都要掏钱请叟人给自己做先锋,板楯蛮就更不得了了,以此为基础建成了后来蜀汉大名鼎鼎的无当飞军,后蜀大将王平就是板楯蛮人。
现在这叟人和板楯蛮也全都听盖勋的话了。
甚至已经开始往大氐和大蛮中派政委指导员了。
政治目的来说,区区张修,秦宜禄从来没拿他当做对手过,但若是能用张修这个靶子,把这些氐人和蛮族团结起来,这多是一件美事?这些个蛮人可比区区五斗米教难对付多了啊,现在不但收复了下来,甚至自己还能因此编练一支专为山地作战使用的无敌强军!
可特么这阳平关怎么就破了呢?
那可是天下雄关啊,又没特意去打,自己就破了?
后来才知道,这居然还跟张鲁有关。
原来,这张修是张道陵的弟子,论辈分,张鲁应该叫他一声叔叔,张道陵创立道教之后本来是传给儿子的,但奈何儿子不顶用,被这张修给宰了,篡夺了道教大权,还更改了教义创了这五斗米教开始造反。
原本历史中张鲁是靠着他妈跟刘焉睡觉,这才从他假爹刘焉那里弄来了兵,干死了张修,当上的这五斗米教的天师。
现在这个时空刘焉都被他提青州去了,又被曹操一顿爆锤又跑回洛阳来了,自然就没人借这个张鲁兵了么。
但是张鲁毕竟也还是张道陵的亲孙子,在他们教内还是很有一定威望的,其教派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支持张修,身为人家徒弟却杀人家儿子,这种行为在哪个时代都是被人不耻的。
道教么,和太平道也算是亲戚关系,随着黑山贼投降,张梁张宝各得重用,秦宜禄重视道教,尤其是爱惜贫民这些事儿本就是天下皆知,甚至秦宜禄本人也是祭拜中黄太一的,不少的黄巾教徒干脆就把秦宜禄当做真正的大贤良师了。
本质上这年头信仰道教的都是穷苦百姓,和秦宜禄一直以来所拉拢的都是同一个阶级,这些教徒本来对秦宜禄就挺有好感的,现在张修因个人野心反抗朝廷,大家的士气本来就也不高,被这氐人和蛮人生生折腾了足有一年半之久后,一个个的对张修都是颇有怨念。
然后这张鲁就来到了阳平关,依靠一双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还真的说动了这阳平关的守将投降了。
然后这阳平关就这么破了么。
看着张鲁得意洋洋满脸笑容邀功的样子,盖勋几乎是咬着牙承认了他的大功,然后火急火燎的就把他给送洛阳来了。
然后就换成秦宜禄明明恨不得心里想要揍他,却只能笑呵呵地将其奉为上宾,热情招待了,最后更是因为他献城有功,封他做了个关内侯。
然后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眼前:接下来,该怎么办?
阳平关一破,汉中便已是囊中之物了,张修根本不可能还蹦跶得起来,至多半个月,整个汉中诸县必定会传檄而定。
那这,这仗都打完了,他还怎么使唤那些氐人和蛮人呢?
政委指导员刚派过去没多长时间啊,难道给召回来?
紧急召见贾诩过来商议道:“为今之计,徒之奈何?”
贾诩倒是也没装逼,只是道:“明公今既得陇,何不望蜀?”
“打益州么?我自然也是想过的,原本我也是打算据有荆益,图谋天下的,只是,益州都重山险隘,地利太大了,况且益州非是汉中可比,淳于嘉颍川名士,更非是那张修这装神弄鬼之徒所能媲美,要想伐蜀,非得是举国之力方才能够破之,可如今事出突然,甚至连农时也都不是很合适,如此仓促出战,岂不是对将士们的性命不负责任?”
贾诩闻言却是劝谏道:“明公心怀慈悲之心,此将士之福,百姓之福也,然而臣却以为,明公您这也未尝不是走入了歧途。”
“哦?这怎么说?”
“一来,明公乃天下名将,应当知晓,这天下的战事,哪有每一仗都能准备完全的道理?又哪有真正战无不胜的名将呢?臣以为,现在攻蜀,至多只能说是没有完胜的把握,但三四成的胜算,总也是有的,若是打不赢,退回来也就是了,又没什么损失,难道他淳于嘉还敢带人出川,反攻关中不成?他若真有这个胆子,呵呵,那反倒是好事了。既如此,那为何这仗就不能打呢?就算是失败了,也能积累山地作战的经验,将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打回来就是了。”
“二来,明公自规定战功几分制之后,将士们士气如虹,闻战则喜,尤其是关中三大营,作为与北军齐名,屯田比北军还早的他们,至今反而是一仗也没正儿八经的打过,将士们心里早就已经都憋不住了,让他们动弹动弹,无论输赢,都是好事。”
“再加上咱们又有氐人和蛮人襄助,如此,所以臣以为,此战,还是可以打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也罢,既然如此,本将就做一回这得陇望蜀的贪鄙之辈,既是大战,告诉盖勋,让他给我顶上去,老子随后就到,传令,命……麴义张辽两部兵马,随本将亲征,收复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