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边,荀彧借袁术之令,强行征调各部兵马手中的骑兵,意图捏合到一起,奈何事情实在太急,即便是以荀彧之能,一时间居然也只凑了不到一千骑。
其中还有小一半都是毛驴,或者老弱病残之马。
骑兵这东西,即便在凉州也都是很精贵的,更何况是颍川这种关东内地了,此时这袁术的军中,说是豫州兵马,实际上各部兵马基本就是各地豪族借自身影响力所募集的私兵,谁不知道骑兵是好东西,凭什么你说一声,我就乖乖的把自己的骑兵给交出去?
那自然是能推就推么,各种乱七八糟的借口紧跟着就来了,比如光说自己家马匹在生孩子的就有仨。
当然,凭荀彧的能力他自然是有的是办法去拿捏么方法,交换了,只能是命人用强硬的手段和措辞去催:“告诉他们,秦宜禄取了两郡一定会和关西一样清查田亩,所有的乌堡他都会拆,不想落得家破人亡就把马都给我!”
有点用,但不多,又给他找来五百骑兵,而且还是以老弱病马为主。
想要再催,董卓却是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忽然间,营中上下皆感到强烈的地面震动,继而喊杀声与军鼓声混在一起在漫天的烟尘中隐隐逼近,俨然这汉军的大股骑兵已经杀了进来。
荀彧不敢耽搁,连忙翻身上马,亲自带领他这一支刚组建不过几分钟的骑兵腾挪辗转的来到了营寨西侧稍微高一点的空地上,意图观察汉军进攻的兵路。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便复又亲眼看到一群群一列列乌云压顶一般的骑兵冲着自己的方向山呼海啸似的滚滚而来,然后瞬息之间就分成了若干股,精准的插入到了各部兵马之间的缝隙之内。
为首之人,高大壮硕,络腮胡子豹环大眼,手持一把硕大长刀,身后一杆锦缎刺金大旗迎风猎猎作响,上书一个大大的董字。
“董卓么?这一定就是董卓,董卓居然亲自冲锋杀到了最前面!快,机会啊!董卓在自寻死路啊,营寨之内缝隙狭窄,不够宽阔,再多的兵力也排列不开,速命军中悍勇之人上前阻截,若能当面擒杀此人,此战非但不败反而能够速胜,直捣汜水关啊!”
说完回头去看,却见他这一支刚组建出来的骑兵人人都争先恐后的躲着那董卓掉头就跑,哪来的悍勇这人去擒杀了他?
再一回头,却见董卓居然也已经看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远远的居然调转马头,又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虽然因为离着还远有些看不清,但他就是感觉这董卓似乎冲着他笑狞笑了一下。
“拦住他!快,拦住他啊!”
然而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营中军阵实在是太松了,而董卓之前肆无忌惮的已经站在高处绕着营寨转了那么多圈,军中既没人去阻拦又没有做丝毫的变阵,营中虚实早已经尽在这董卓的掌控之中,近万人的骑兵刚一踏破营门便自行散开,所找的全都是袁术军阵中的薄弱处,几乎是势如破竹,时间虽短,但整个袁术军的建制居然便已经被董卓所破坏,已完成了对这支陆军军阵的切割穿插了。
他如今又还能去指挥谁去呢?
而董卓虽然近些年来已经显少亲自冲锋,然而一个冷知识,董卓在少年时期,可是以武勇而闻名凉州的,他可是早年间能够左右开弓,以此一手绝活而成为凉州羌氐各大部落座上宾的狠角色啊,又哪是随随便便一个什么小角色就能阻得住的?
见状,倒确实有一员小将被荀彧的话语冲昏了头脑,大吼一声就提枪去刺董卓,董卓又哪里会跟他纠缠,只一挥手就挡开了他的刺击,随手一刀就将其连人带马砍成两节,直骇得荀彧大惊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慌乱的拨马便走,连头也不敢回的就一路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直到跑出了军营好远之后这才惊惧不已的扭过头看了一下,发现人家董卓早就已经不追他了,而此时此刻,他身边依旧还跟着他的骑卒居然已经不足百人了。
更糟糕的是,此时的荀彧已分明看见汉军的步卒在牛辅的带领下已经徐徐压上,一点一点的开始蚕食他们的大营,而且是指挥若定,分兵合围,一部一部的打,就仿佛是下围棋时吃子儿一样,将棋盘上他们的棋子十分从容的一个一个的吃掉,顺遂无比,他却只能这般眼睁睁的看着。
不由得,荀彧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马鞭。
错了,自己错了。
这董卓不愧是老将军了,听说就连秦宜禄最早本人也是跟着他混的,其用兵之老辣简直是行云流水,看似是在涉嫌,然而如今这袁军大营哪还有什么反击的余力呢?
还以为,这关西军就算再如何精锐,己方好歹也能有一成的胜算,就算是终究难逃惨败之结局,但至少也能与这贼军有那么一场厮杀,结果,就这?
让荀彧有一种,董卓是在和小孩子下棋的感觉,好像是玩着就把你给办了,根本都没有资格让人家认真。
抗衡,厮杀,一成胜算?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就是看过再多的兵书,没打过仗就是没打过仗,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几乎完全都是空白的,哪怕是一肚子的知识,哪怕是知晓十余种似乎可用的变阵方法,一时间居然一个也想不起来,也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一个。
他差得太远了,跟人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段位的。
与此同时,其实袁术跟荀彧的感觉是几乎相同的,甚至是犹有过之。
袁术这人喜奢华,他自己的营寨就立在军营的最中心处,最大,最豪华的那个,董卓此前在高处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关键这守护中军大营的兵力也并不如何密集啊。
这么好的机会,董卓他不用才奇怪了。
由董卓亲自率领骑兵踏营,切断各部往来,混乱了袁军的指挥协作系统之后,一直藏在他的兵锋后面的樊稠部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笔直的就朝袁术杀了过去。
这樊稠,乃是董卓的亲信部曲将,所率领的兵马则全部都是追随他已有十年以上的羌胡骑兵,也即是他董卓的私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亲信中的亲信,实话实说即便是比秦宜禄的玄牝义从都是不虚的,此时骤然发难,谁人能挡得住他?
前一刻,袁术还在大喊大叫:“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下一刻,再回首的时候樊稠所部距离他就已经仅仅百步之遥了。
那些冲上去妄图挡住他的兵卒几乎是飞蛾扑火一般的很轻易的就被樊稠部的精锐羌兵用长矛刺死,用弓箭杀死,绝大多数人在惊慌失措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么是掉头就跑,要么是傻了吧唧的直接就冲了上去然后屁用也没有的被杀死。
即便是袁术最为精锐的所谓中军嫡系,在樊稠的面前也毫无疑问的都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而几乎就是这么琢磨一下的时间里,樊稠和他的距离又拉近到了五十步。
生死之间,这位绰号是路中悍鬼,自以为自己也能为武事,与三山五岳各路好汉都称兄道弟,至少称得上豪杰任侠的袁氏子弟,终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
然后匆忙的掉头就跑。
至于战局会打成什么样,那就真的是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
正午,阳光刺眼而又浓烈,宽达十余里的战场上汉军与叛军障碍了激烈的厮杀,各种喊杀声、马蹄声、刀兵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各自繁杂,不一而足。
汉军的骑兵在入营之后就分成了小股,将袁军也给切成了一块一块的,这个时候即使是董卓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指挥不指挥的了,他就是想要传递命令,他的传令兵也都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人。
袁军就更是如此了,几乎完全都是在本能的各自为战。
虽不知具体情状,但董卓却是已经忍不住一边在马上杀敌,一边哈哈大笑了,因为这仗打成这样他实在是想给自己找个可能会输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手上的关西的兵马,在董卓看来当然也谈不上是全员精锐,但至少都经历过真正的军事训练,甚至都能称得上是老卒,而老卒,就算是彻底失去了指挥,哪怕是依靠本能,也大多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会本能的选择有利于战局的行动,也能三三两两的自发结成简易的军阵。
而袁术手下的新兵,那就真的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了。
听说袁术的中军大营已经破了,董卓本人也毕竟是上了年纪,体力大不如前,索性就干脆赶去了袁术的中军大营,稍作休息去了。
再后来各部的兵马也都知道了董卓在此,索性便又干脆派人来向他汇报所谓的喜讯:
“报~太傅,贼兵西营已破。”
“报~,太傅,贼兵东营已破。”
“贼兵南营已破。”
这袁术的中军大营居然就这样成为了董卓的指挥部!
胜肯定是已经大胜了,现在就看这所谓的大胜能到什么程度了。
“袁术和荀彧这两个贼子现在何处?可有人擒杀这两个贼头了么?”
“不知荀彧去了何处,袁术似是逃了,但樊司马已经追敌而去。”
“是么,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好命了,其实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希望他能够逃出生天呢,不管怎么说,老夫也是袁氏故吏。”
见麾下众人纷纷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低下了头去,董卓笑着道:“我都是一个快要退休的人了,还不能让老夫畅所欲言么?我听说壮节跟这个袁术的私交也是甚笃,若我所料不错,他也是希望此人能活下来的,呵呵,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吧,若是他真的能活下来,我还真希望他能够因此战而吸取一些教训,好生成长一番,否则这天下,岂不是太过无趣了么?”
此时,樊稠所部实际上已经距离大营的这个方向越来越远了。
袁术那小子跑得实在是太快,一不留神便已经丢了,只得无助的到处乱问:“可看到了袁术?谁看到了袁术?”
“往,往南边,汝南的方向去了。”
“汝南?这是想要回家再卷土重来么?”
樊稠心思一转,便干脆调转了马头,朝着汝南的方向而去,丝毫不在意字已经离着两军大营越来越远了。
要知道,他樊稠出身是很低的,乃是董卓的部曲将,说白了就是董卓的私人奴隶,眼下董卓退休在即,他就算是再怎么粗豪,心里又怎么可能会没点什么想法呢。
他一个毫无根基之人,日后在朝中没有了董卓这个主人,他又将要何去何从?转过去给秦宜禄当部曲么?
他倒是乐意,但人家秦宜禄已经有玄牝义从了,他恐怕是终究融入不进去的,那就只能走正常朝臣的路子了,他也相信董卓一定会给他好好安顿,但偏偏他麾下的义从全是羌兵,加之身份低微,就算他再有本事,恐怕也混不进第一梯队,至少是很难做到两千石的位置的。
战局打成什么样对他来说其实无所谓,因为计算战功到时候他作为董卓部曲并不会单独计算,与其关心战局,那还莫不如孤注一掷,弄死袁术,至少能杨他自己的私人名声。
说白了,他有点想走吕布的路子,那吕布同样也是出身低微,但就因为武勇难挡,现如今人家不也成了一方诸侯,做到了地位仅次于大骠车卫之下的上将军了么?
他又不是没见过吕布,当初在并州的时候那吕布和秦宜禄两人的地位可都还远在他之下呢,武勇一道上,他自问还真不弱于他。
然后他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彻底脱离了大部队,干脆的朝着汝南追去,心想着,若是实在没追着袁术,他刘领着骑兵去把汝南的平舆,把袁氏的老家的乌堡给拆了。
而此时,樊稠所没看见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去的不远处的芦苇丛里,灰头土脸十足一副狼狈模样的袁术正用一双阴毒的眼睛在死死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