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洛阳的兵力分布和组织架构,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历朝历代以来最乱,也最不清晰的之一了,然而其实真较起真来,说白了也就和现代的一般高档小区里的保安结构也差不了多少。
城门校尉管的是洛阳城的十二个城门,相当于高档小区的路口保安,宫掖门司马属下七个司马是管南北两宫共七个大门的,相当于小区门卫,符节台相当于发门禁卡的,左右都侯就相当于是小区内的巡逻保安,平时啥正事儿都没有,就是负责在宫里咔咔走,南北两宫卫士令就相当于管理保安值班房的,同时也负责一些物业工作。
至于光禄勋麾下的武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看着级别挺高,但其实就相当于小区内部别墅区的另一层保安,其主要工作还是看大门。
金吾卫,就相当于是小区保安的装备管理员。
说实在的这活儿确实也真是没啥意思,洛阳城物价又贵,住所又小,规矩却多,哪里比得上在外面统兵来得逍遥自在。
因此这官职吕布才仅仅当了几个月,就已经烦得不行,恨不得立刻离开洛阳外放,哪怕是平调去哪个边郡去做都尉,岂不也比日日在此看大门虚度光阴强得多么?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想,他毕竟是刚升上来,而且走的还是军功的路子,根基并不稳固,就算是有机会再去打仗立功,到了他这个级别,外放的话也只剩下太守和刺史这两个职位而已了,去做都尉,其实都算是降级。
可他一个没啥根基的武夫哪那么容易混到实职两千石,不是说不可能,交州现在刺史都已经被绑架了,那边现在不管是太守还是刺史都有空缺,他要是想去的话还真是肯定能去,可他好端端的去交州干什么?去了还回得来么?
这份心思自然被郭嘉拿捏得死死的,此时如此一说,吕布一时间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我与王允无冤无仇,他一个党人,又没挡我的路,我又为何要杀他呢?难道我把他杀了,他的豫州刺史就能让我来做么?可我若是愿意投靠阉宦,不杀他,难道我还做不得一任刺史,或者太守的么?”
“奉先想差了,咱都是下边带着把的爷们,如何能去投奔那些阉人?如果王允突然被人杀了,我想这京城搞不好真的会乱上一乱的,此次平定黄巾,京中不管是城门校尉还是宫中的左右都侯,乃至于十常侍都有不少人牵扯其中,北军五校之中也已经有了两校都不在京师,如此良机,说不定,这些党人就要趁势诛宦了呢?”
“如果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你所负责看守的武库便是重中之重,更何况金吾卫的七百人本就负责宫外巡逻,两宫七门之中只要有任何一门与你里应外合,你随时都可以杀入宫中充做先锋,同样的,你也可以第一时间挡住宫门。你说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宦官还是党人,谁会不用心拉拢于你呢?”
“更何况,并州一派,素来特立独行,与关东党人,关西将门,都是若即若离,本就特殊一些,王允如今风头正盛,只要他活着,就必是并州一派的魁首,可若是他死了,君侯您若是借此再高升一步,将来,您不管要做什么事,能使唤的并州人只怕也能更多一些。”
吕布在琢磨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你是这样算计的,如此,岂不是火中取栗?我只是小小的一个比两千石,手中兵力不过八百,这么大的事情,我做不来啊,万一踏错了,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郭嘉笑着道:“如今这京城之中,兵力最雄,军中威望最高之人,不是你的旧日恩主吗?只要他保着你,谁能杀你?洛阳城的水啊,太深,你和他的根基都有些太浅,不如索性扬长避短,来个以力破巧。”
吕布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此事,要与秦公商量一番才行啊。”
…………
三日之后,朝会。
刘宏自黄巾平定之后,一改往日的懒惰,除了宣布要移驾南宫之外,更是坚持出席了朝廷的每一次朝会。
本来,朝会这种事秦宜禄素来都是懒得去上的,他这个光禄大夫当然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闲职,而且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儿是真的在朝会上去定的,除了冗长的礼仪之外,几乎就全是磨磨唧唧的废话。
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主动的早早就进了宫中,就是想听听现在这些朝堂上的大佬们在说什么。
就见刘宏好奇地道:“秦宜禄?今儿个可真是有些特殊,你怎么也来上朝了?”
秦宜禄见旁人也都在瞅他,索性笑着道:“臣听闻豫州刺史王允似乎又被下狱了?”
“大胆!!”
就见刘宏的身后,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突然厉声大喝:“河阳侯,是也要给王允求情么?”
此人自然便是张让了,此时他竟然在朝会之上如此失礼,显然也是真的着急了。
虽然自打他开始收拾王允以来天下世人为王允求情或是鸣不平的人就从来不曾断绝,但绝大多数都还是来自关东党人一脉,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文官,他对此也早有准备,斗呗,斗了一辈子了,他也没怕过。
然而此时这秦宜禄的突然开口,却是让他真的有点慌了,这秦宜禄手里可是真的有兵的,自杨赐病重之后这是真正扛起关西派大旗的人,更何况皇甫嵩已经通过查抄赵忠府邸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态度,难道此时这秦宜禄也要彻底的倒向党人了么?
一时间,倒是颇有一些色厉内燃。
相对的,党人那边却是欢欣鼓舞,秦宜禄背后站着成廉,是北军五校之一,他本人更几乎可以说是目前洛阳朝廷中军功最盛威望最隆之人,若是也像皇甫嵩一样真心投靠,便是直接发动兵变,他们的把握也能大上几分。
秦宜禄却是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臣与王允虽然并不熟悉,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求情,只是据臣所知,这似乎已经是他第二次下狱了?却是实在是不知,他这是到底犯了什么罪,若是确实有罪,那就该罢职罢职,该流放流放,该杀头杀头,若是没什么证据,那就应该尽快让人家官复原职,现在这般抓了不判,连个罪名都糊里糊涂的,岂不是太儿戏了么?各地两千石要怎么想?朝廷法度是在过家家么?”
王允这事儿确实是问题很大,类比的话,好比如某个省部级官员,无缘无故的给人家双规,查了半天啥也没查出来,放了,结果没放两天又双规,查了半天又是啥都没查出来,而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过几天还是要再双规他一次的。
不说这事儿对王允来说是何等的折辱,这对国家的吏治是何等重大的破坏?公信力何在啊?!
说着,又转头看向崔烈道:“崔公,廷尉府一直都是你在管的,莫非是此中另有什么隐情,有什么关键的证据是我们不知道,或是事涉机密不应该我们知道的?若是有,您就知会一声,我们自然也就不问了,若是没有,崔公您是不是也应该给咱一个解释,也好叫天下人知道咱们大汉律法之公正?”
崔烈也是真没想到,这秦宜禄居然会奔着他来开这个炮,怎么个意思啊!真把我当阉党在打么?
尤其是一想到自家女人被杀,家宅也是被此人所抢,眼中几乎都已经喷出火来了,一甩袍袖,怒哼一声道:“子师兄关押在北寺狱,案也不是廷尉所审,此事关我何事?秦宜禄!你嚣张跋扈,竟指使手下抢我宅邸,杀我小妾,此事又怎么说!到底是谁,不将我大汉法度放在眼里?”
说罢这崔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冲着刘宏重重叩首道:“陛下,还请为微臣做主啊!”
秦宜禄却是好像没听见他后半段的控诉一般,依旧在自顾自地说道:“原来子师被关在了北寺狱,这恐怕不合规矩吧?难不成他和宫中的女子偷情了?堂堂一州方伯,不管犯了什么事,难道不应该由廷尉审理么?如此才能公正,不管审出什么来,都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啊,陛下,臣请求将王允转押廷狱,由崔司徒亲自审理。”
“你……”
“怎么,难道崔司徒以为,王允不应该去廷尉狱么?太尉,大将军,你们说呢?陛下您以为呢?”
见状,崔烈恨不得冲上来活撕了这他。
我特么也没得罪你啊!我甚至跟你压根就不认识,你搞我干什么啊!
因为崔烈是名门,名士,是地地道道的冀州党人,甚至是领袖的缘故,因此他虽然一时糊涂花钱买了这个司徒来做,但到底也是不能真的完全拿他当做阉党来打的,只是让他的名声有损而已。
而此时这秦宜禄此举,分明是要将他彻底逼成阉党!
而本来如袁绍等党人是不打算追着崔烈打的,但现在秦宜禄既然都已经站出来了,这又怎么能不配合呢?
于是纷纷站出来声援秦宜禄,尤其是洛阳令,更是站出来掷地有声的一口咬定那宅子是秦宜禄花钱买的,手续特别齐全,人也不是他杀的,整得那崔烈特别悲愤,几乎想要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好一会儿,还是刘宏砸了东西才一锤定音地道:“好了,不管是北寺狱还是廷尉狱,都是大汉的司法所在,王允若是有错,自然会得到公正的审判,若是无罪,也自然会官复原职,张让,河阳侯说得确实也有道理,这王允到底有罪没罪,你们确实得快点调查个结果出来。”
“喏。”
见状,秦宜禄笑了笑便退了回去,倒也没有强求,他今天来,就是单纯的做个立场表述而已,意思到了,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散朝之后,他正想找吕布探一探他的口风,却见吕布居然也主动朝他这凑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他聊天。
直到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低声道:“君侯,与王豫州可是有私人交情?”
“一共就见过那么几次,哪来的私人交情,不过是做个表态罢了,怎么,你有想法?”
“此人既是活着,只怕是朝堂争斗永不会停歇啊,太耽误正事儿了。”
秦宜禄诧异地看了吕布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吕布一咬牙,低声道:“我此前听人说,袁绍等人曾放言,王允若是在北狱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召集天下义士,进宫诛宦,也不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宜禄闻言,则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吕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此前跟你说过我要见的那个郭奉孝,你也一直没有给我引荐,这是成了你的谋主了?”
吕布一愣,随即苦笑着给秦宜禄施了一礼道:“君侯当真是神机妙算,奉孝他毕竟是个颍川人,也不能说是做了我的谋主,不过是因为这几年我在郭家做事,与他的私谊深厚了一些,因此有时会为我出谋划策罢了。”
“这还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这谋略,很大胆啊,想他死?”
“这……当然还是要看君侯的意思,布,自然是以君侯马首是瞻。”
秦宜禄闻言不禁苦笑。
本来还有点纠结呢,此时这吕布找他这么一说,却是让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历史?哪特么还有历史呢?
郭嘉都跟了吕布了,也不知自己将来还能不降得住这头猛虎了,此时他既已找上门来,难道自己还能不考虑吕布的想法么?
如果自己不允,他会不会去找杨彪?甚至是去找袁绍、何进?
自己这蝴蝶,终究还是太大了啊。
“此事……听我的吩咐吧,有机会,还是带郭嘉来与我见个面,我想听听他的想法,王允若死,则党宦之争必然再上层楼,也确实是吾等武人用武之时,只是如何控制这烈度,我还是有些拿捏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