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冀州,依旧是处处烽烟,离开广宗城的时候,秦宜禄特意去看了一眼张角的玄首之处。
他的人头经过特殊的手法腌制,虽然色泽诡异,但确实是这么久了依旧未曾腐烂,这是人头送去洛阳给天子看了一下之后,又让天子给送了回来,特意挂在此处,意欲警醒世人。
大概意思就是告诉天下人,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只是此时看起来,秦宜禄却是只觉得好笑,也不知,这区区一颗人头,到底能吓得住几个人了。
甚至秦宜禄还看得到,这颗人头能还挺旺盛。
要知道,此时的广宗城已经完全被汉军所占领,这人头压根也没挂在别处,就挂在自己的军营之中的。
换言之,这些祭拜张角的人,极有可能,本就是自己麾下的士兵。
理想主义者点燃了熊熊烈火,就算是死了,那炽热的火焰恐怕也会在尸体上继续灼烧一段时间。
“冀州经此一乱,恐怕是要民生凋敝,三五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了啊,不过好在,都已经结束了,朝廷已经下令减免此地三年的赋税,想来这三年之内,此地百姓也能好过一些。”
瞥了一眼尤自在感慨的傅燮,秦宜禄不禁有些冷笑:“减免三年赋税?就凭今上那贪财的性子么?豫、兖、冀、幽、徐都遭了兵灾,都是要减免赋税的,或是半税,或是减税一年。
青州战事未歇,听说交州兵灾又起,荆州、扬州,经此一事之后宗贼林立,便是有强吏南下,又还能收得上几个大子儿?今上视财如命,朝廷的日常花销也是流水一般,这钱,难道指望天上掉下来么?”
说罢,却是笑着回头道:“亦或者是从并州、司隶、凉州、益州这几个没遭灾的地方刮?这可都是穷得尿血的地方,并州有匈奴,凉州有羌氐,益州有南蛮,你告诉我,哪个比黄巾更好对付?”
傅燮闻言忍不住眉毛拧做一团:“君侯的意思是,朝廷,可能会出尔反尔?”
“咱们这位陛下,出尔反尔的事情难道做得还少么?”
说罢,却见秦宜禄抓起了傅燮的手道:“我将河套义从交给你,将匈奴中郎将的这个职位也交给你,乃是看重了你的持重,刚直,然而我担心也在这里,所谓过刚易折,无论发生任何事,在我这,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大义有所小亏,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切都有翻盘的希望。”
几句话说得十分突兀,分明是故意引导,故意说过来的,傅燮这么聪明的人,稍一琢磨,便反过味儿来了道:“君侯的意思是,朝廷会出尔反尔,拖欠应该给匈奴人的赏赐,而匈奴人见识了汉室的衰微疲弱,说不定会内部兵变,更换可汗,甚至是起兵反叛?”
“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啊。”
傅燮闻言却是笑了笑道:“我就说,您怎么会将匈奴中郎将如此美差推荐给我去做,原来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秦宜禄倒也没有否认,而是道:“当然也不是故意在坑你,只是你这人素来为人方正,而且名声在外,在匈奴人中也是有信义的,眼下这个时候,信义比什么都重要。
我直说,我料定一年之内,羌氐会反,南蛮会反,长江以南宗贼会反,幽州乌桓会反,冀州的几个太守会反,并州的匈奴也会反,另外还有些黄巾余孽也会继续反,你以为,那些关东人会不会趁机做大?
一位的刚强强横是不可能的,朝廷根本没那个力量,送你一句话,‘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或许还尤有转机。’大汉已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了,我将河套义从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这些河套义从也是将来咱们重整河山的重要倚仗,莫要带着河套义从给大汉这艘破船陪葬,懂么。”
毕竟是历史上的凉州最后一位名臣,秦宜禄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防一下的,历史上这货曾任汉阳太守,叛军围城时看重了他的名望跪地请求他当叛军首领,结果他自己抹脖子死了。
秦宜禄还真有点害怕这个货在并州也跟自己玩这样一手,他死也就罢了,万一带上了自己的河套义从,那秦宜禄就亏大了。
当然,秦宜禄还是不认为这个傅燮就真的是什么忠心爱国之人,凉州哪特么有什么忠心爱国之人,这其中隐情大了去了,历史上阎忠的死法和傅燮几乎一模一样,也是被叛军逼着做老大,不从,然后自杀,难道这个前些天还在竭力劝说皇甫嵩造反的家伙也是大汉忠臣么?
史官笔下的人物往往非黑即白,非奸即忠,现实中的人物却往往丰富多彩,这样提一下,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而傅燮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却是也终究在一声叹息之后点头道:“明白了,如果匈奴内部发生政变,羌渠单于那能帮我会尽量帮,帮不了,就尽力而为,保住他儿子于夫罗的性命留待将来便是,若是匈奴要反,事不可为的话我便带着秦汉的部分胡虏躲到朔方去,大不了让朝廷将我这个匈奴中郎将给撸了便是。”
“你能明白就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
另一边,洛阳城内。
长秋宫内,一个眼波含春,慵懒而美丽的女人斜斜地倚靠在床榻之上,却是褪下了半边的屁股,露出雪白色中透着红黑色淤青的翘臀,任凭大长秋赵忠轻手轻脚地为其敷上金疮良药,时不时地还会娇嗔一声,怪惹人瞎想的。
若非那赵忠没那个功能,说不得又是一番云雨了。
却听女人道:“赵叔叔,陛下素来最是听你的话了,能不能帮我跟陛下说说,不要再这般轻贱于本尊了?这屁股都快要打得烂掉了,我是真受不住了,再这般下去,怕不是要被其活活打死了,这狠心的陛下啊,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却见赵忠笑着道:“皇后这话可真是抬举老奴了,老奴哪里管得着陛下的事呢?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陛下啊,这是生了大将军的气了,皇后若是能劝劝大将军,让他平日里离那些清流党人们远一点,想来,陛下自然也就知道您为他分忧了。”
“哎~,我这苦命的人啊,丈夫和亲哥哥争斗不休,却让我这一妇道人家夹在中间难做,替他受这一份活罪,我只是一介女流,又不懂朝政大事,我那个哥哥想要如何,我如今哪里还管得了他?哎~,命苦啊,赵叔叔,帮我揉揉,太疼了。”
“呵呵,咱家听说……昨日,陛下去了长信宫中,去考校二皇子功课去了。”
“哦?协儿刚四岁,就学功课了?老妇倒是真急呀,她教了协儿什么?孝经么?”
“这……据说,太后教授二皇子背诵尚书,而二皇子天资聪颖,几乎是稍看了两遍,便能明了文章之大义呢。”
“嗯??”
何皇后闻言秀眉一挑,却是也顾不得屁股疼了,惊诧地道:“四岁的小娃娃背尚书?还明了其意?赵叔叔,你信?”
“这……呵呵,或许……真的是天资聪颖吧,听说陛下很是欣慰呢。”
何皇后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再变,良久,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感叹道:“老东西怎么还不死呢。”这才又重新爬了下去。
也不知,她口中的老东西到底是董太后,还是皇帝本人了。
历朝历代,这皇后和太后的关系处的如此糟糕的,恐怕也只有这灵帝一朝了,基本上只要不是当着刘宏或是董太后和南朝臣子的面,这何皇后称呼董太后,都是一口一个老妇,一口一个老东西的。
当然,也没有人敢去向刘宏告状,至于刘宏到底知不知道此事,恐怕还真不好说,反正何皇后的手段,宫中无论是女人还是太监,就没有一个是不畏惧的,就连刘宏自己都清楚的知道:他这辈子可以再有无数个女人,却是绝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这位屠户出身的女子,能够坐稳这皇后之位靠得还真不是美貌,反而是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手段,据说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在怀孕的时候曾想喝药将腹中孩儿打掉,只是那刘协命大,没死成,王美人误以为是天意,这才留下了腹中孩儿。
再后来孩子生了下来,王美人也被何皇后毒杀,刘宏实在是不敢将孩子放给别人,只能是拜托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董太后代为照料。
要知道,其实王美人的后台背景反而是比何皇后更硬的,人家的爷爷王苞那是当过尚书令和五官中郎将的,妥妥的累世两千石名门,比不得汝南袁氏,可比这屠户出身的何皇后可硬得太多了。
结果如此胆大包天,公然毒杀皇帝后妃、皇子的何皇后,却特么的屁事儿也没有。
宫里还有哪个女人敢瞎特么的怀孕?哪个女人不随身常备一点避孕之药?
说真的古往今来,当皇后能当到如此嚣张的地步的,恐怕还真不多。
以至于整个北宫之中,也就只有作为皇帝生母的董太后能与他争一时之长短了,董太后想废掉这何皇后和他儿子刘辩,立那被她养大的刘协为太子,这也是公开的秘密,甚至连南朝群臣都知道的事儿了。
之所以何后如此跋扈,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董太后确实是没什么能力,反而极为贪财,不得宫中之人的信赖,不过更关键的,恐怕还是他好这宫中权势宦官们的良好关系了。
当初弄死宋皇后的时候,何后与十常侍都是同盟,与他们每个人都绑定了很深的利益关系,被刘宏称之为张常侍是我公的张让,他儿子娶了何皇后的妹妹,被称为赵常侍是我母的赵忠,则做了皇后属官大长秋,与这何后自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说这宦官都是皇帝养的狗吧,可好不容易养大了,养凶了,能咬人了的狗,哪那么容易就能找人替代?真当那十常侍只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人,随便什么不带把的人顶上都能干得了的么?
近两年来倒是有个叫蹇硕的很是受宠,很有可能威胁张让等老人的地位,与何皇后也牵连不深,然而真要说能有什么大用,甚至代替张让,恐怕暂时也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刘宏那本来就有限的精力,除了个人享受之外,能拿出来应付来势汹汹的关东党人就已经够难的了,北宫这点事儿,实在也是有心无力了。
虽然现在何进有点不太老实,好像是和那些关东党人卷到一块去了,然而越是如此,其实反而越是让刘宏不得不更加的依赖张让赵忠等人,更不可能轻易的废黜皇后了。
顶多也就是行闺房之乐的时候出出气么,可这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再说何进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政治立场,其实也没那么清晰,与党人之间至多也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远没到不得不拔刀相向的地步。
因此,何后其实本来是在搪塞赵忠的,而此时一提起这刘协,果然,刚才还屁股疼得只能趴下的何后这会儿立马就坐起来了。
见状,赵忠不由得笑了一笑,随即轻轻地道:“听说,陛下有意让董重来担任骠骑将军之位啊,您说这朝廷都已经有大将军了,还要骠骑将军作甚啊,哎~,不过也正常,毕竟那是太后的亲弟弟,咱陛下的亲舅舅不是。”
这话一出,就见那何太后连坐都坐不住了:“老妇的弟弟要当骠骑将军?陛下,当真要如此狠心么!”
说罢,眉宇间尽厉色,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萦绕心头,一时间心绪慌乱无比。
要知道骠骑将军和大将军这两个职位是很少同时有人的,毕竟都是上公,一般情况下都只是作为大将军的过度职位而存在,就算是同时存在,也一定是关系极近,配合起来默契无比的,比如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
本就是只放给外戚,位超三公的上将军,权柄之大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具体权柄,一个朝廷有两个什么都管的上公将军,那大家出了事儿要听谁的呢?
这不就是要分何进手中的职权么。
“赵叔叔以为,吾应当如何是好呢?”
“皇后,您不是还有个弟弟何苗么,此人……做个车骑将军,又有何妨呢?”
“车骑将军?那个董卓和皇甫嵩,不也都是车骑将军么?”
“他们是左车骑将军和右车骑将军,这算什么车骑将军?我朝历来担任大骠车卫四将军者都是外戚,哪有让外人当车骑将军的道理,吾等早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令弟愿意,我们必然要全力支持,让他当这个骠骑将军。”
何后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复杂的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诸位叔叔了。诸位叔叔也大可以放心,我这个弟弟与兄长不同,从小最是听咱的话,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万万不会像大哥一样,惹诸位叔叔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