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和曹操撞上这个事儿,是偶然,也是必然。
因为曹操是刚一上任,就和郭胜直接翻脸了的么,自然也就分道扬镳,往北走了,就是去追秦宜禄的。
只不过,郭胜是因为忌惮皇甫嵩所以没去北地郡,而曹操则反而是因为忌惮秦宜禄,所以想在安定郡定下来再观望观望。
因为秦宜禄这个人,实在是太看不透了。
一个边郡鄙夫,其实他敢于去诛杀宦官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朝中的大人们谁还看不出来,他背后的董卓才是总导演呢?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去模仿张俭的人其实非常多,但真的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还是只有秦宜禄一个,其实很大程度上还真不在于他的行为,而是他的那篇《宦官论》。
欧阳修的代表作拿到东汉来实在是太碾压了,起码文学上这是真正碾压了一个时代,超纲了好几百年的东西。
一个边鄙武夫,居然能写出如此气势恢宏引经据典又极为合理,还文采斐然的作品,文武相合,着实惊艳,宦官论给诛宦的行为彻底的升华了,而诛宦的行为又使得宦官轮这篇文章飞速的传播,相辅相成了属于是。
结果他来到了凉州之后却又展现出了一个属于武夫的强横,强横到曹操都有一点怕他了。
且不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阉宦子弟,是宦官的孙子,又是跟郭胜一道被尚书台给新任命的,贸贸然找上门去,万一这秦宜禄没搞明白自己的政治立场,带兵把他给围杀了,这特么得是何等的冤屈,可能死得连个清白都留不下。
就说这秦宜禄的行事作风,万一让他在重围之下,像是羞辱高洪一样的羞辱他,这面上也挂不住啊。
他愿意舍命帮助秦宜禄以展现自己的政治意图,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这个大丑的,可以和秦宜禄见面,但是这个见面的方式必须是体面的,就像是秦宜禄和盖勋一样是可以传为佳话的。
所以他想在安定郡停下先稳一稳,稍微停一停,做一些事情有没有用不说把自己的政治立场夯实一些,也好好的想一想眼下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做。
至于他之所以来三水,这自然也是因为三水盐矿了么,董卓一个西凉鄙夫都敢打楼烦盐矿的主意,同样是刺史,他虽然没有董卓的军功加持,但出身于累世两千石的小世族,太尉的亲儿子,‘天下楷模’袁本初的挚友,‘百折不挠’的大汉第一名臣乔玄的关门得意弟子,凭什么就不能搞一搞这个三水盐矿呢?
然后就听说自己和秦宜禄撞上了。
‘不是去北地托庇于皇甫嵩么?怎么跑安定来了?’
一时间也是头大如斗,生怕这位出身于并州的武夫干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来。
结果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秦宜禄居然派人礼数周全的先是给他递上了拜帖,并且拿到了他的回帖之后,这才依照礼数对其进行拜访。
倒是大大的刷新了曹操对他的观感。
会面的当天,这曹操自然同样也是打开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官寺的中门迎接了秦宜禄,更让这曹操诧异的是这秦宜禄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莫说是他的一千义从,就连个护卫都没有带。
一时间曹操也是惊喜连连,别的不说,光是这样坦率的见面,这就足以流出去,炒作一番,成为一场美谈啊!
“壮节兄孤身见吾,信赖至此,当真是叫吾心生感动啊。”
秦宜禄则是依礼而拜道:“不敢在使君面前称一个兄字,使君大名如雷贯耳,虽初次相见,实则已是神交已久,能够一览使君的风采,已经是三生有幸,又如何还敢有半分失礼之处呢?”
曹操这下更是大喜过望了:“壮节居然也曾听闻过我的些许薄名么?”
“如何能是薄名呢?‘今天下将乱,安生民者其在君乎’桥公批言至此,天下人谁不仰慕使君之名呢?”
曹操闻言更加欢喜,这是他此生以来最为得意自豪之事,秦宜禄一见面就提起这句乔公批言,却是正好瘙到了他的痒处,同时也让他对秦宜禄的观感大幅度的改观。
‘虽然是武夫,却也是才华灼灼的武夫啊。’
事实上,许多人的第一印象往往认为曹操在黄巾之乱之前的政治地位不高还属于新秀,这其实是大错特错的,就算是新秀,曹操也绝对是最耀眼的那个。
一来他的家世其实并不弱,所谓的出身不好其实主要还是跟袁绍比,可天下谁跟袁绍相比这出身不弱?一个一天官都没当过,却有“天下楷模”这样评价的人,一般的凤子龙孙也比不得啊。
二来很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乔玄的这句批言了。
乔玄,和大乔小乔的那个爹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是罗贯中瞎写的,那大小二乔若真是乔玄的女儿,借孙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抢人家做妾。
此人乃东汉末年第一名臣,曾经做过太尉,跟曹操他爹曹嵩一样,不过曹嵩能做到太尉,那是运气使然,他的水平只能做到太尉,而乔玄做到太尉,是因为太尉在上面已经没有其他的官了。
曾灭杀宦官王甫,逼死段颎的陈球就是由乔玄举荐,然而陈球本人遭此反噬不得好死,他乔玄却是屁事儿没有,刘宏和宦官都不敢惹他,可见此人名声之厉害。
这样的乔玄,却是个曹操吹,这句批语的分量着实是太重,而且乔玄还嫌不够,更是公开的表示等自己死了之后要将一家妻小托付给曹操照顾。
事实上以乔玄的名声而论哪里还需要惦记身后事,他的妻小有的是人抢着着照顾,这是纯粹在抬举曹操,将自己的政治遗产悉数都留给了他,恩情几乎赶上他亲爹了,后来曹丕称帝后路过乔玄故里时候特意停下来三牲祭拜,其实也是应有之意。
这固然可以说是乔玄的眼光准,不过若非是乔玄抬举,说不准曹操也做不到后来那般的成就。
总而言之吧,就因为这两条,一个亲爹,一个恩主,当朝两任太尉伺候他曹操一个人,这得是多大的福气?不跟袁绍这种‘布衣能决天下事’的bug去比,汉末的这些个群雄,只论起点,比曹操更高的人恐怕是真没几个。
秦宜禄特意提起此言,自然也是为了博这曹操的好感,同时也是为了表示,自己清楚的了解曹操的根底,知道此人是友非敌,一下子就节省了很大的沟通成本,还给曹操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俩人都是有意结交,自然很快就熟络了,曹操特意命庖人烹牛宰羊竭诚相待,且为表亲切,将院子中的一干不相干的人等全都赶了出去,却也只留下了一个身材高壮的大汉留下来相服侍。
秦宜禄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位壮士是……”
那人没说话,却是曹操代为介绍道:“此乃吾家乡谯县非常有名的剑师,有追随他学剑的弟子数百人,姓许名褚字仲康,家父担心我来凉州赴任失了安全,特意请他带领弟子追随,与我做个护卫。”
“原来如此,许义士你也莫要忙碌了,我看这席间酒菜丰盛,还请入席同食吧?”
曹操闻言也笑着道:“仲康,壮节兄非是拘礼的俗人,你也一并坐过来同食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