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眼中的厉色,一闪即逝,随即微笑道:“这三年,你可有听闻外面发生了什么?”
博洛摇摇头道:“山中一日,人间十年。”
“你是在怨恨本王?”
“不敢……人间已离我太远,若吴王殿下首肯,我只想隐于这山岭间,打柴种地,平静渡过余生,以赎我之前身上所沾血腥和罪恶。”
“多铎死,你是知道的,对吧!”吴争淡淡说道。
“是。”
“多尔衮也死了。”
博洛霍地抬头,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他低下头道:“人总是要死的……摄政……连年鏖战,他身子骨本就……不好。”
“我杀的!”吴争悠悠道,还补充道,“是我下令乱枪射杀的……当时,我与他就只有你我现在这么点距离。”
博洛猛地起身,目光一扫之前的淡漠,凶狠地瞪着吴争。
吴争微笑着看着博洛,三年,改不了狼的本性,只是外表看起来“斯文”了些,这倒是好事了,否则,吴争还真不知道,一只绵羊回到顺天府,能做些什么?
吴争平静地道:“多尔衮确实死在本王手里,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博洛声音干涩地问道:“这话何意?”
“你说得对,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摄政王薨于何地?”
“徐州。”
“徐州?”博洛大骇,眼神中的震惊无以言表,“你……你竟攻下徐州了?”
吴争悠悠道:“一年前的事了……不过,最后本王还是下令退出了徐州。”
博洛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敢问吴王殿下……为何之前说这是摄政王自己的选择?”
“他自知活不长了,加上清廷朝堂上合着伙地算计他的身后事……那还不如在战场上落个战死的名声,也好保全多尔博,对吧?”
博洛脸色一变,他听出了吴争的言下之意,“敢问吴王……当时吴王进攻徐州时,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增援?”吴争哂然一笑,“没增援,不仅没增援,多尔衮还将主力和他的儿子多尔博撤往兖州……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何。”
博洛当然明白他太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博洛眼中有泪。
堂堂大清摄政王临了竟以这种方式来保全他的子嗣和身家,何其可悲、可叹、可恨啊!
博洛泪如雨下。
吴争没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好一会,博洛抬手一把抹去眼泪问道:“我朝皇上和太后安好吧?”
“福临已经亲政。”吴争简洁地一句话同时回答了博洛两个问题。
博洛脸色再变,问道:“我朝……朝堂之上,如今是谁在总理朝政?”
福临太小,说是亲政可谁都明白这么小孩子怎么可能亲得了政,无非是把持朝政的人换了换罢了。
吴争笑了,反问道:“你觉得本王有回答你的必要吗?”
博洛怒瞪吴争,气息急促起来。
吴争身后亲卫上前一步,正要弹压被吴争抬手制止。
“博洛……看来你书读得还不够啊?”吴争悠悠道。
博洛瞪着吴争半晌,突然曲膝跪倒在地“求吴王殿下告知!”
吴争反而一愣,皱眉然后慢慢舒展开来“告诉你可以……只是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博洛自然听得明白吴争这话的意思自己已经被囚禁三年了就算北面发生再大、再不堪的事自己又能如何?
可博洛终究是无法按捺他心中的那团火,“呯”地一声闷响,博洛将头重重地磕下,“求吴王告知!”
吴争叹了口气,道:“好吧……福临亲政,清算多尔衮一党……你在其中,否则,就算本王不放你回去,清廷也该不断派人前来赎买你才是……如今清廷是郑亲王济尔哈朗总理军政,被封为叔王。”
博洛整个人都在抖,清算多尔衮一党?
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
摄政王从关外打到关内,为大清流了多少血?
吴争看着,在笑,他决定免费赠送些消息给博洛,“如今天下大势……永历朝晋王李定国所部大西军已北进至湖广以北麻城,随时可向河南进攻……孤的广信卫正在凤阳府与阿济格激战,同时泗州、海州两处,也在激战。”
博洛仰头急问道:“多尔博呢?”
“他运气不错,借了孤攻徐州之际,以多尔衮撤退的主力占据了兖州、青州、济南三府之地,足他当个藩王了……如今,他所部约二万人正囤于徐州,准备增援凤阳府阿济格,另一路正囤于安东卫,准备与赣榆岳乐残部会合,与海州我军对峙。”
博洛沉默下来,他脑子飞速地消化着吴争说出的消息。
好一会,博洛突然起身,坐了回去,不发一言。
吴争奇怪了,问道:“你不担心了?”
博洛咧了下嘴,答道:“我已经决意隐于此地,天下发生什么,与我何干?”
吴争被怼得一愣,狼,难道真不吃肉,改吃屎了?
这明显不对劲,可吴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心里思忖着,博洛倒是先开口了,“吴王今日来,想必不会仅仅是想告诉我外面的消息吧?”
吴争心头一震,原来如此,敢情博洛领悟到了自己的来意。
“没错,你猜对了。”吴争坦然承认,“本王是这么想的……与其在这养着你浪费粮食,不如放你回去。”
“吴王想得或许不是这些吧?”博洛带着一丝讥讽之意,道,“你想我朝内乱……我是摄政王一派,若我突然出现在京城,可想而知……许多人怕是要睡不着了,自然……无数的明枪箭都会向我射来……。”
说到这,博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与其成为众矢之的,不如在此安生读书……何苦来哉?”
吴争有些后悔了,就不该逼这厮读书,好嘛,狼,还是条狼,可这狼一旦读了圣贤书,那就成了一条特别麻烦的狼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眼前这货,这是如出一辙啊。
好在吴争早已不是雏,这些年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