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本该是长生县县民们为生计忙碌的时候。
此刻,长生县主干道上,大部分县民被三十来个驻北军给围堵住,驻北军们武器出鞘,直指刁民,现场一片肃杀。
羊蛋儿气急反笑,怒声呵斥一番在场所有人后,他把剑直指杨闻竹,再次冷笑道,
“今天,老子话就撂这儿了,别看我们驻北军只有三十来人,
不出两天,还有一支上百人的精锐会进入长生县,
为的、就是保护杨大夫!
谁要再敢造次,我这剑可不长眼,
奉蓝副将之令,胆敢反抗者、一律按叛军处置!”
“叛军”二字一出,全场哗然!
县民们面面相觑,面色惊恐,
“什么,叛军?那可是重罪!”
“不可、不可!这要真成叛军,那可太惨了!没法留全尸啊!”
“那可不是么,不留全尸都是小事了,最可怕的是,还得被挂在城门上曝晒七天,最后剁碎了喂狗!”
要说泰安大多百姓、成也羲和圣女、败也羲和圣女,他们太过于相信羲和教,以至于将“死后尸体必须保存完好下葬、否则来世当牛做马、重者再无轮回”这教条刻进骨子里。
羊蛋儿这话,无疑正中他们痛处。
一时间,再无人站在杨闻竹身边,全都沉默地挪开,选择配合起驻北军。
杨闻竹还在被羊蛋儿的剑指着,他也不敢动,只左右看看方才还站在他这边的县民、瞬间倒戈,心里只觉气愤不已。
可是,杨闻竹又无可奈何,对面是兵痞子,他从道德上、规矩上谴责对方,对方根本不当回事,而武力、他一届文人……
杨闻竹清楚,现在他再开口煽动县民、无疑是让百姓和羲和神女对着干。
杨闻竹心里越来越憋屈,他怒瞪着眼前的羊蛋儿,想转身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心。
他目光落在眼前剑上,一时气血上涌,抬手就想拍落这柄该死的剑!
羊蛋儿见杨闻竹的动作,心里一惊。
虽说嘴上说着威胁众人的话,但实际他也并不太想在这里见血。
瞧着杨闻竹的动作,羊蛋儿担心这开了刃的剑真伤到他,下意识把剑一转,正想抽回。
却不想,这一招正好撞到了杨闻竹,重重拍在他脖子上。
杨闻竹哪里能承受得住武人的力度,他眼前一黑、浑身一软,踉跄两步后摔倒在地,失去意识。
众人一惊,想上前将人扶起来、可碍于周围的驻北军,谁也不敢动。
羊蛋儿没有立刻上前,是傻在了原地,毕竟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有人轻轻挨了一下、就晕倒在地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杨闻竹身上,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杨闻竹发出虚弱的“呃……”一声,羊蛋儿回过神,忍住了笑,大步上前,单手拽住杨闻竹的胳膊,一把将其拉起。
直到杨闻竹神志回笼后,羊蛋儿才拍拍他肩膀,意有所指开口,
“杨师爷,瞧瞧你这弱不禁风的劲儿,我建议你啊,还是回家好好养病吧。
要是这有个万一、县衙死在这场灾难里,师爷可不就得靠一副好身子来走动,
说不准啊,就当上县衙了呢。”
杨闻竹藏在斗笠后的脸本就苍白,听了这话,瞬间变得铁青。
他仿佛有种心事被洞穿的错觉,可却又奈何不了这兵痞子。
无法,杨闻竹只得狠狠挣脱羊蛋儿,狼狈扔下一句话,
“你、你给我等着!此事、衙门这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罢,杨闻竹一甩袖、愤愤离开。
羊蛋儿双手抱臂,瞧着杨闻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笑嘻嘻吹了声口哨,
“所以么,非得跟我们犟,知趣点、缩回衙门里,也就不会闹出这么丢脸的事儿了。”
笑完,羊蛋儿转身环顾一圈忐忑的县民,脸色瞬间垮下,皱着眉不耐烦吼道,
“走走走,都动起来,去通知县里其他人,下午的时候去衙门排队,一个个检查!
谁要不从,仔细驻北军亲自登门‘请’!”
随着驻北军们还刀入鞘,县民们一哄而散,全都往回跑,赶忙通知邻里。
等人都走了,羊蛋儿才大手一挥,带着人往衙门走。
不得不说,别看羊蛋儿官职不大,办起事来,却是漂亮又利索。
等到傍晚时分,衙门门口已经摆了好几方桌子,羊蛋儿在县里找来几个愿意配合的大夫,让其跟着杨乾粗略学了遍辨别炭疽,便让人坐在桌前,替已经排好队的百姓们开始诊断。
杨乾身为大夫,自然也在其中。
夕阳斜斜,杨乾检查完四五十人后,他面上的口罩已然被汗水打湿,羊蛋儿吃过预防药、戴着口罩候在杨乾身后,讨好问道,
“杨大夫,您看您都这么累了,要不休息休息?这一万多人呐,您得看到啥时候去?”
杨乾没回羊蛋儿,而是抬手示意眼前的患者右转、去往被驻北军圈出的一块空地上。
患者是为大娘,她站在原地没动,而是看了眼空地上惊恐不安的二十来人,脸色发白,又转回头、战战兢兢看向杨乾,
“大夫,我、我感觉我挺好的啊,没、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这、我这就不用过去了吧?”
杨乾抬眼看着大娘,微微叹了口气,再次开口解释,
“大娘,去那边是为了你好,你的病已经转为重症,先不说呆在县里难以治好,你这要是回了家,让家里原本轻症的家人、也变成重症了怎么办?
你放心,站在那边的,是我准备集中治疗的,不是害你的。”
这话,从他坐下来后,就解释了无数遍,但无法,他总不能变出大喇叭、来自动循环。
然而,杨乾这话似乎并未起效,反而是那大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给杨乾磕头,哭着哀求,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啥意思,我求求你,让我回家吧,我就是死、我也想死在家里,不想死在外头!”
她这一举动,立刻引起其他队伍的骚动,众人面面相觑,一股莫名的恐慌、笼罩在所有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