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县衙门口。
杨闻竹双手背于身后,静静立于台阶之上,面色漆黑、俯视着杨乾。
寒风里,杨乾不卑不亢、站在原地,衣摆被风吹动着,他面上挂着淡淡笑容,见杨闻竹不说话,又温声重复一遍,
“杨师爷,我方才说的,
你觉得对还是不对?”
台阶上,杨闻竹眼神带上一丝恼怒,他一拂袖,扭头横一眼四周衙役,指着杨乾、大声呵斥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
这刁民胆敢对本师爷不敬,
还不速速拿下、押回衙门好好惩治!”
一听这话,衙役们面面相觑,握紧手中长棍、面露犹豫,这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毕竟,杨乾刚才那番话,他们也听到了。
见衙役们不动,杨闻竹面上恼怒又浓一分,他忍不住提高音量,怒道,
“怎么,我这个师爷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么?
要真有什么事,我自会替你们兜着,
如此,还不快把这刁民拿下!”
有了这话,衙役们才暗暗松一口气,往杨乾方向靠近。
而杨乾,他身边杨虎和杨豹往前一站,挡在他面前、一脸警惕、做出防御姿态。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衙门内飘出,
“闹什么闹?
杨师爷,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不是说有人击鼓么,
你这又是刁民的、又是你兜着,
你想兜着什么?”
这道声音一出,刚才还朝杨乾逼近的衙役们,当即退了回去。
而台阶上的杨闻竹,脸上浮现错愕与愤恨,他握紧拳头,冷冷瞥一眼杨乾、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衙门内走。
杨乾耳朵微动,立刻听出说话人是谁。
他拍了拍杨虎和杨豹的肩膀,淡笑道,
“没事了,县衙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众衙役簇拥下,缓缓走出来。
来人是个干瘦的老头,他头发花白、胡须一大把,小眼睛、塌鼻子,瞧着颇为普通。
这位,便是县衙大人。
只见县衙大人努力睁大他那双小眼睛、伸长脖子,往台阶底下看去。
底下县民们一见县衙大人,当即面露惶恐、纷纷跪下来。
所有人里,只有杨乾还站在原地,神色淡淡朝县衙大人拱手行礼,
“大人,您来了。
我们这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定夺。”
县衙大人似乎眼神不大好,他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没认出杨乾,杨乾一开口、县衙大人才一拍脑门,恍然一笑,
“哎呦,我说你怎的瞧着这么熟悉呢,
一听你声音我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杨大夫么,真真是好久不见了,
怎的今日来衙门了,
这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县衙大人这一开口,以孙三姐为首的县民们当即脸色大变。
尤其是孙三姐,一改刚才得意洋洋模样,面色煞白、满脸不可置信。
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县衙大人和杨乾,随后扭过头、朝身边李大姐低声道,
“这……这个人,真和县衙大人认识啊……”
李大姐此时满脸懊恼,她暗暗瞪一眼孙三姐,不大高兴道,
“啧……你这看人的眼神真不大行……
这回就碰上了个硬骨头……
早知道啊,我就不该掺和这件事……”
孙三姐翻个白眼,冷嗤一声,
“现在后悔可晚了,
不过吧,认识就认识呗,
县衙大人肯定会秉公办事……”
这边还在嘟囔,那边,杨乾已经把来龙去脉和县衙大人重复了一遍。
县衙大人捋着花白胡须,眯起小眼睛、沉吟片刻后,朝杨乾乐呵呵笑道,
“这事儿啊,好办、好办。
杨大夫,不如咱们先进去?
这在外头,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不得不说,县衙大人对待杨乾、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这让站在一旁的杨闻竹,面露错愕,敢怒又不敢言。
杨乾淡淡瞥一眼杨闻竹,什么话也没说,只微微颔首、率先往衙门里走。
其他人见状,赶忙从地上爬起,跟了上去。
一进衙门,县衙大人坐上高堂,还不等他开口,孙三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呜咽一声、扑倒在地上,哭着喊道,
“县衙大人,您可要替咱们做主啊!
这人刚搬来我们桐花弄,
他家孩子实在可恶,
您瞧瞧、把我们的孩子打成什么样了都?
您说说,哪有这么霸道的事儿?
就算天子来了,这事儿也说不过去呀!
县衙大人,您可要给咱们还个公道啊!”
孙三姐这一哭,其他县民们见状、也都跟着哭喊起来。
高堂上,县衙大人其实心里已有定夺。
他原本想将此事和稀泥过去,毕竟么,县民是他的人、他不可能让人受了委屈。
但杨乾,他也不想得罪,这人好几次来衙门、不是领赏就是领赏,连驻北军、似乎都得给杨乾三分薄面。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而眼下这件事,也简单,不过孩子间的打闹罢了,一人劝慰一句、也就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底下这个女人,就开始哭喊起来。
县衙大人皱起眉,他扫一眼闹成一团的县民们,拿起惊堂木、重重敲在桌上,不悦道,
“闹什么闹?
公堂之上,岂能这般无理取闹?
既然来了衙门,不就是求个公道么?
你在这公然叫喊要给你个公道,
你是在怀疑我会做出不公道的决断么?”
惊堂木一响,底下哭做一团的县民们,浑身一颤,哭声小了些。
孙三姐抬起头,拿手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委屈道,
“大人,您做的决断、自然是公正的,
但我们就只是普通老百姓,
这您一上来、瞧着就和这人相识,
这、这我们也害怕……”
孙三姐这话,可说是僭越了,但她这幅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也让县衙大人无话可说。
这高堂上,也不是只有县衙大人一人,周围衙役、杨师爷都看着,县衙大人要真敢做什么、那不是明儿一早、就会传遍长生县。
县衙大人显然也想明白这一点,他面色沉沉,冷冷瞥一眼孙三姐,冷哼一声,
“你且放心,我做官这么多年,
还就没偏袒过谁,
那便由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