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一夜，清晨将至。
屋外，黑暗褪去，天空灰蒙蒙一片，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地间万籁俱寂，仿若这个世界还未苏醒。
张家村已然成了一片废墟，目之所及、全部是焦黑坍塌的房屋。
唯有村子正中，仅有几间房屋，还强撑着、屹立不倒。
其中，张村长家的屋子，属最完好的，至少，屋顶能遮风挡雨。
此时，被熏黑的屋檐上，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凉风拂过，水珠摇摇欲坠。
屋内，杨乾与杨豹刚刚坐下休息。
二人正打算把火堆重新燃起，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响动。
杨乾一愣，随后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一掀开门帘，杨乾就见杨虎双手叉腰，脸色凝重走进破败的院子。
杨虎身后，并没有跟来其他人。
杨乾眉头微皱，他快步走下台阶，低声问道，
“杨虎哥，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呢？”
杨虎一见杨乾，他停下脚步，沉吟片刻后，杨虎一抹脸，摇摇头，叹一口气，
“哎，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太惨了点。
其他人……守在河边呢，
我回来是来找你的，走吧。”
杨虎并未直言任何事，可杨乾就是从杨虎的表情里，察觉出一丝凝重。
杨乾约莫能猜到。
毕竟，和尸体打交道，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好受。
杨乾没有多说什么，回屋交代杨豹照看张家村村民，自己则和杨虎一起、赶往河边。
天色亮起来后，又没有雨势阻挡，杨乾这才彻底看清楚张家村的惨状。
到处都是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许多院子里的大树、也都被烧得只剩一棵光秃秃的躯干，无力支撑着碳化的枝丫，仿若在向上天乞求着。
杨乾没花多长时间，就和杨虎一起来到河边。
河边围满了其他村的村民们，他们个个面露唏嘘，有些人则别过脸，似乎不忍再看下去。
杨乾一来，人群里的凝重气氛似乎被冲散。
众人赶忙提起精神和他打招呼，
“杨大夫，您来了！”
“杨大夫您可算来了！”
“杨大夫，快快快，给杨大夫让路！”
闹哄哄里，人群隔开一条道路，直通河边。
杨乾朝众人微微颔首，这才迈步走进去。
一到河边，杨乾被眼前惨状、狠狠冲击。
一眼过去，无数或焦黑、或惨白的尸体，整齐排列开。
大致估算下，起码得有六十多人。
杨乾喉咙发紧，他面色凝重，一旁杨虎叹息一声，低声问，
“杨乾，把你叫来，是想问问你，这尸体，要怎么处理？
是我们自己做主处理掉，还是要通知县里……”
杨乾沉吟片刻，淡淡道，
“等等，我先检查一遍，看有无异样。”
说完，他从随身药箱里翻出手套与口罩，戴上后，这才绕着所有尸体，检查起来。
杨乾会检查尸体，是想看看、这六十多个人，是不是都死于火灾。
毕竟，混乱伊始，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状况。
杨乾检查速度很快，不多会，就到了几个小小的尸体跟前。
杨乾眼神微暗，双手悬在尸体上方，半晌，才叹息一声，
“瞧着，也才四五岁……”
杨虎正站在原地，听了此话，他一眼瞟过来。
待看清地上的尸体，杨虎面色微变，快步走来。
待走到杨乾身边，他才一脸凝重，压低声音道，
“说起来，这也是我想找你来说的一件事。
这几个孩子，你我都认识的……
是……”
不等杨虎说完，杨乾面色微变，半蹲下来，轻轻牵起其中一只焦黑、瘦小的手。
他喉间发紧，艰难吐出几个字，
“这不会是……不会是糖糕的……弟弟妹妹？”
杨虎沉默，缓缓点头。
杨乾眼底划过一丝惊愕，随后左右环顾，
“那他们的爹娘呢？
也死了？”
杨虎捏紧拳头，凝重的脸上浮现一丝杀气。
他咬紧牙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愤恨的话，
“他们爹娘……不见了，没有在这里。”
杨乾脸上表情凝固，他缓缓转头，看向杨虎，错愕道，
“不见了？
这几个孩子没有自理能力、没有自救能力，
他们做父母的，就这么不见了？
他们……”
杨虎抹一把脸，低头盯着那几个瘦小、焦黑的尸体，沉默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是啊，就这么不见了。
我是在他们家发现这几个孩子……
都烧死了，一个不剩。
起初，我以为他们父母是去地里劳作、所以没来得及赶回来……
可我检查过所有的尸体，没有一具是符合他们爹娘的……
我不信，这不找来了你……
其实，我只是不相信事实。
不相信他们是被害死的。”
杨乾面色紧绷，他眉头紧皱，不解问，
“杨虎哥，你从何得知，他们是被害死的？”
杨虎苦笑，摇摇头，叹息道，
“我发现他们的时候，留意到，他们屋子的大门、被人反锁了……
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有能力逃跑、也根本逃不出去……
他们，都是被活生生烧死的……”
说到这，杨虎声音有些哽咽，
“一个个的，跟我们家小丫差不多大，
屁事都不懂，摔一跤都能疼得哇哇哭个半天，
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全都挤在一起，蜷缩在屋子窗户下，
要是、要是火烧得慢点……
他们兴许，还有机会从窗户爬出来……
怎么就、怎么就……”
说到最后，杨虎再也发不出声音，闭上了嘴，用手遮住眼睛。
杨乾听完杨虎的话，心里满满都是酸楚。
他不由想起糖糕。
昨儿中午，糖糕还满心欢喜想来张家村，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还满怀希望，想要努力学会医术，待长大了、就照顾弟弟妹妹们。
可这些可怜的孩子，都等不到哥哥的关爱，就……
杨乾咬紧牙关，眼中划过一丝寒意，隐忍着怒意，
“那对该死的父母……若日后相见，定替孩子们讨个公道。”
杨乾嘟囔完，站起身，走向河边，盯着湍急的河面，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
待心情渐渐平稳，杨乾才转身，继续检查尸体。
然，这一检查，让他有了不一样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