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乾带着杨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漆黑夜空上,不见一颗星星,只有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在干枯的树杈枝头。
天地间万籁俱寂,偶有一声夜鸟低鸣,像是在呼唤未归家的伴侣。
夜风潜入杨家村,撩动着杨乾家院子里的小树。
小树伸展着枝丫,上头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摇摇欲坠,到底还是没有掉下来。
杨乾和杨豹走进药草棚子,在这般带着寒意的夜里,他们脱下防护服后,浑身冒汗。
冷热交替下,两人身上升腾起淡淡水蒸气,杨豹一脸惊奇打量着,嘿嘿傻笑,
“杨乾哥哥,好厉害啊,
我身上冒烟儿了!”
杨乾哭笑不得,耐心解释一遍其中原理后,又担心耽久了、杨豹这孩子会感冒,催促道,
“你把衣服脱了……”
这时,院子里的小屋传来细微响动。
杨乾看过去,就见小屋门被打开,糖糕探出头来,笑嘻嘻道,
“师父,大师兄,你们回来了!
师父,我按您的吩咐,已经把您需要的药草都分类好了,
我现在能出来帮忙么?”
杨乾一愣,随后一拍脑门,笑了,
“瞧我,忙晕了头,怎么把你给忘了。
糖糕,去给我和你师兄取套衣物来,
先别隔我们太近,待消毒完后,你再进来帮忙。”
糖糕脆生生应了一声,随后飞快取来衣物,扔进药草棚子后,又一溜烟儿躲回小屋。
他探头探脑看杨乾二人换好衣物、点燃消毒熏香,这才笑眯眯说道,
“师父师父,我是不是很听话?
您说让我不要乱跑,免得被传染了,我就乖乖在家待着,
但我没闲着哦,我配好了您说的药草,然后还把您需要用的工具全都熏蒸消毒了……”
杨乾嗅着空气里淡淡药香,瞥一眼坐在小屋门槛边的糖糕,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个笑容。
糖糕双手撑着脸颊,摇头晃脑,就像只毛茸茸的小奶狗,摇晃着尾巴、眼巴巴等着他夸奖。
不得不说,当初决定带回糖糕,是个正确的决定。
糖糕聪慧,甚至会举一反三,学过的东西、交代的事,总能以最高效率完成。
再说了,谁会不喜欢勤奋又努力的孩子?
杨乾见熏蒸得差不多,这才朝糖糕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糖糕跑到他跟前,他伸手揉一把糖糕的头,笑着夸赞道,
“干得不错,得亏把你留在家里了,
否则我和你师兄回来,还得再忙活一回。
来,你跟着你师兄去旁边处理药草,
我得配制消毒熏香了。”
被夸后,糖糕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他用力点头,跑向杨豹,撸起袖子准备帮忙。
可忽然,糖糕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杨乾,眼底浮现一丝不安,
“那师父……这个叫猩红热的病,要多久才能好……
张家村那边……”
听到“张家村”三个字,杨乾知道,糖糕这是在担心他的弟弟妹妹。
杨乾卷起袖子,淡笑着安抚道,
“别担心,等杨家村病情控制住后,
我就去张家村看看。
这不,我可得多配点消毒熏香,里头也有张家村的份。”
听到这话,糖糕才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埋头干起活。
杨乾也未再耽搁,低头认真配制消毒熏香。
消毒熏香,是杨乾特质的、用于净洁环境、消毒辟秽、杀死病菌的线香。
他将辛夷、桂、花椒、茅香、佩兰、雄黄等混合在一起,研制而成。
毕竟在泰安,酒是有,浓度也够,但要提纯酒精、用于消毒的话,还是有不少危险性。
在泰安,家家户户都用油灯,要是一个不小心,酒精被点燃,势必会引起大火。
杨乾考虑到这一层,才特地制作消毒熏香,效果不输酒精。
并且,昨夜他先制出一小批,今日一整日用完,感觉效果不错。
他也没有时间耽搁,必须制作更多的消毒熏香,才能供给得上需求。
其实,杨乾还藏了个小心思。
他在着手准备制作香囊。
香囊里放上药草,随身佩戴、在平日也能起到防护效果。
药草香囊做出来后,他准备给自己人人手一个,在之后、若有其他人想要,就得花银子买。
想到这里,杨乾嘴角微勾,低声自言自语,
“村里人或许用不上香囊,
但日后去了县里、郡里、州……乃至皇城,谁人不用香囊?”
一想到日后能赚到银子,杨乾又提了提精神,专心制作消毒熏香。
三人一直忙碌到半夜,才将将制作出一批熏香。
吃过饭后,杨乾见时候不早,便让杨豹带着糖糕回屋休息,自己也回了主屋,躺下入睡。
接下来的五天里,杨乾一如既往、奔波在羲和庙、牛棚、杨虎家和自己家之间。
累是累了点,但在杨乾的指挥下,杨家村的猩红热得到了控制。
除了驻北军里有三人被传染外,再无新增人员。
羲和庙里的村民也在好转,牛棚里的山匪们,也都能好了起来。
村民们和驻北军,自然对杨乾感恩戴德。
而窝窝山的山匪们,面对杨乾时、心情极其复杂,他们想感谢杨乾救命之恩,可这人又杀了三当家的,这感谢也说不出口,也就这么拧巴着。
倒是闻熊,自从病情好转后,反倒对待杨乾坦坦荡荡,还能说上两句话。
第六天,是个多云的天气。
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将太阳遮蔽得严严实实。
杨乾一早就去了牛棚,给闻熊检查完后,淡淡一笑,
“成了,你这体格不错,竟然是所有人里最先好全的。”
闻熊瞪一眼杨乾,脸上笑着、嘴里骂骂咧咧,
“咋地,你当老子会感谢你不成?
你莫不是忘了,老子这病好了,可就他娘的得被拖走砍头了!”
杨乾收拾好东西,面不改色回击,
“不是你自己说了,
脑袋掉了碗大口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怎么,害怕了?”
“你!”
闻熊眼睛瞪得溜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回怼、可半天说不出话,只得冷哼一声,
“不就是砍头么,当老子多害怕似的,
等老子死了,老子就天天来找你索命……”
杨乾背起药箱,并不在意闻熊的话,他匆匆道,
“你索你的命,我救我的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
闻熊挠挠头,随口问,
“去哪儿啊这么急,莫不是我二弟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