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待张岁安絮絮叨叨、说完关于杨乾他所知一事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张岁安口干舌燥,瞥一眼小桌上、已被闻人喝空了的酒壶,不敢提要求,只得舔舔干燥的嘴唇,继续小心翼翼说道,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所以说,
关于七三到底怎么死的……我暗中调查了个遍,
没有一个人知道,只听杨家村的人说,
他们赶到的时候,七三死状极其可怖,
就跟……就跟被活活吓死一样!
没有外伤,没有流血,就这么、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听到这,闻人脸上浮现饶有兴趣的表情,他摩挲下巴,低头喃喃,
“竟然有这等奇人?
还是在一个小小的村庄……”
一旁闻狼抱紧怀中长刀,冷冷道,
“那个姓杨的,莫不是会内力?
传闻、以内力伤人,也不会见血。”
张岁安赶忙摆手,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干笑道,
“我、我和那杨乾,打过交道,
他啊,他别说内力了,连拳脚也不会。
不过,他身边有几个会拳脚的打手。”
听了张岁安的话,闻人脸上的好奇越发重了。
他一手摇扇子,一手轻叩桌面,笑眯眯同闻狼说道,
“三弟,这个叫杨乾的,若真没有内力、还能办到这些事,那说明此人、定是个奇人。
我们窝窝山,又不是见一个杀一个的山匪,
这有才之人,我们也不是说非要杀了他不可。”
这话,落在张岁安耳里,让他心里一沉。
他未料,窝窝山二当家的,竟然会对杨乾起了兴趣。
还是说,他低估了二当家的、对七三的兄弟情……
他本就盼着窝窝山山匪来把杨乾杀了,这要是让杨乾和窝窝山搭上线、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想到杨乾可能会取代自己,张岁安眼底划过一丝怨毒,他也顾不上害怕,直起身子,讪笑道,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杨乾到底有没有实力、还是说……是骗人的,咱们现在都不知道,
这不也得抓住他、仔细拷问才知道……
若现在就下定论,这会不会……寒了被他杀了的七三的心……”
张岁安只顾想扭转他们对杨乾的看法,却忽略了、闻人与闻狼渐渐冷下来的脸。
等张岁安说得差不多时,他才感觉有两道带着杀气的目光投射而来。
张岁安浑身一僵,后背发冷,他面色煞白,战战兢兢看向闻人和闻狼。
就见闻人脸上挂着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双目冷冷,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他身边的闻狼更不用说,面无表情看过来,右手已经握上刀柄。
闻人朝闻狼勾勾手,示意他把玉杯收好,这才笑眯眯、轻声道,
“张小大夫,你从哪儿听说,我们会为了陌生人、就弃兄弟于不顾?”
张岁安嘴唇哆嗦,他心道“完了”,赶忙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解释,
“二、二当家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您别生气……
我、我的意思是、是,比起外人,那、那还是七三重要些……”
他话未说完,“啪”一声细响,闻人将扇子一收,站起身,将扇子插回腰带里。
闻人一甩袖子,将手背于身后,淡淡瞥一眼匍匐在地的张岁安,哼笑一声,
“你安的什么心思,我大哥、和我三弟或许看不明白,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我可以不杀你,日后、看你自己的表现吧。”
说罢,闻人朝闻狼一扬下巴,笑道,
“三弟,走了。”
闻狼的手还停在刀柄上,他凝视着张岁安,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闻人,冷冷问,
“二哥,为何不杀?
亦或是,摘了他们?”
听着闻狼冰冷刺骨的声音,张岁安只觉有一把寒刀,正正悬在他后脖颈上方。
闻人正往门口走,他一听这话,停下脚步,侧身回看,温和解释,
“三弟,不杀他们、自有理由。
这一么,是不想打草惊蛇,张家村离杨家村挺近的,要真摘了他们,免得会惊动隔壁杨家村。
若要摘,也得等我们把杨乾的那人找到了再摘。
这二么,张岁安这人,是个为了活命、能做出任何事的人,他这种人、好掌握,先留着他,日后有用。”
听了这解释,闻狼面上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但手却缓缓松开刀柄。
他还站在原地,淡淡瞥一眼张岁安,又缓缓开口问,
“那二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闻人哭笑不得,他摇摇头,无奈道,
“三弟啊三弟,你啊、这执拗的性子,怕是也就我和大哥能受得住你了。
咱们边走边说,行么?”
闻狼听后,微微颔首,快步跟上。
两人走向院门,一边聊,一边跨出院门,走进黑暗中,
“……既然知道杀了七三的人在杨家村,那杨家村其他人也不是什么无辜的,
待回到大哥身边,和大哥一起,摘了他们便是……
至于那个姓杨的大夫,听张岁安这么说,是个奇人,
不过我们要亲自确认一番,要真这么玄乎,
留他一命,给窝窝山效命……当然,他杀了七三、自不可能让他好过,
他要真为了活命跟了我们,那边让他成为咱们窝窝山的阶下囚,到那时,想怎么折磨他,由我们说的算……”
“……二哥说的是,是三弟想不明白,方才三弟不听话,三弟给二哥道歉……”
“哈哈,三弟啊三弟,你啊,就保持你这执拗的性子,挺好、挺好……”
……
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张岁安跪在院子里仍然不敢起身。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张岁安还是保持匍匐在地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岁安额头的冷汗滴滴淌落,浸湿他身前一小片泥地。
张岁安吞吞唾沫,这才浑身僵硬、缓缓爬起来。
他抬起头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院门,确认无人后,这才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他抬起沉重的胳膊,攥着衣袖擦了擦湿漉漉的脸庞,面上挤出个僵硬笑容,
“……还、还活着……看、看来……我对他们……还有用……”
嘟囔完后,张岁安扶着躺椅爬起,往躺椅里一坐,一改刚才窝囊样,不耐烦喊道,
“杨小花、杨小花!”
他喊了半天,没有动静,家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这个人。
张岁安陷入躺椅里,满脸恼怒,
“这该死的女人……敢不回我话……看来要加大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