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带着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凉,席卷整个张家村。
张家村、张小大夫家里,张岁安在院子里小桌上、温一壶酒,他披上厚实的狐裘披风,坐在躺椅里,吹着瑟瑟秋风、赏着没有星月的夜。
张岁安脸色阴沉盯着头顶黑夜,听着屋内传来的“窸窣”响动,眉头紧皱。
自从杨乾破解他们张家村的诅咒后,他和他爹的声誉、在周边村落急速下降。
以前可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
而现在,却清闲了下来。
他爹张渡倒是看得开,拿出所有的银子、在县里置办了个小宅,搬离了张家村。
张岁安倒是也想跟着搬走这个鬼地方,但他前阵子、为了金屋藏娇,才在县里置办过个宅院,又替他的红颜赎了身,手里没有余钱。
他还不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养了外室这一事。
想到这,张岁安脸色又黑一分,他伸手端起小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张岁安往躺椅里一靠,嘴里骂骂咧咧,
“……这张家村到底是地方小、见识短,杨乾那厮随便用几招障眼法、就把你们哄得团团转……
嘁,以前对我还不是一口一个张小大夫,现在倒好、天天把杨大夫挂在嘴边。
一群白眼狼,我看这村子干脆改姓杨好了。”
正嘟囔,张岁安听到主屋方向传来阵脚步声。
他掀起眼皮,一眼扫去。
就见杨小花沉默走出屋子,正准备往厨房方向走。
张岁安眼底划过丝厌恶,可当他看到杨小花身形踉跄一下后,又舒展眉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该死的女人……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去县里过快活日子……
不过,也快了……我得加大剂量,好快些送你上路啊……”
低声自言自语完,张岁安心里想到以后的好日子,忍不住哼起小曲儿,给自己斟酒,朝黑夜举杯后、一饮而尽。
还未放下酒杯,就听门口传来阵细微敲门声。
张岁安坐在躺椅里没有动,而是眉头一皱,一个眼神甩向还未走进厨房的杨小花。
杨小花淡淡瞥一眼张岁安,转身快步走向院门,一边走、一边问,
“谁呀?”
说着,杨小花打开院门,朝外看去。
在张岁安的角度,看不到门外是谁,但能看到杨小花脸上的惊讶。
他就听门外隐约传来道温和声,
“你是张小大夫的夫人么?
我们是来找张小大夫求医的。
敢问,张小大夫在家么?”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看诊时间,张岁安一脸不耐烦站起身,往门口走,
“谁啊,大晚上的来求医?
最近不是都说杨大夫的医术了得么,
怎么不去找杨大夫?”
话音刚落,张岁安就见院门猛地被人推开,杨小花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张岁安没有上前将人扶起,而是一脸不悦看向院门外。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男人,推开院门的是个面相普通的男人,一道刀疤横亘左右脸颊,一双眼睛跟狼似的,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门外,站着个气质文弱的白袍书生,他手摇白扇,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
在张岁安和他对上眼后,白袍书生的笑容渐渐淡去,
“那自然是,我们的病,只有张小大夫你能治。”
白袍书生语气平和,但话里话外,却让张岁安感觉、来人不好惹。
张岁安面上一僵,很快恢复理智。
他心中迟疑,面上不显,只收敛起不耐烦,朝门口二人挤出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二位也别站在门口了,不如先进来?”
张岁安说完,就见那白袍书生露出个古怪笑容,随后扬着扇子,越过狼眼男人,信步走进院子。
狼眼男人淡淡瞥一眼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也跟了进来。
张岁安心中浮现一丝不妙感,他心里绷紧,见杨小花还坐在地上,他眉头一皱、上前踹一脚,低声呵斥,
“发什么愣,还不快把门关上!”
杨小花回过神,苍白面孔上爬满惊惧,她瞳孔微颤,偷摸看了两眼来人,见对方看过来、她赶忙低下头,手脚并用爬起,将院门关上。
张岁安见杨小花这幅狼狈模样,恼怒瞪她一眼,
“还不快滚进屋,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杨小花惶恐低头,浑身哆嗦跑进屋子。
直到杨小花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头,张岁安这才调整好状态,转身看向院子里两位不速之客。
然,当张岁安看到他们二人的举动后,神色大变。
就见白袍书生走到小桌边、顺势坐进躺椅里,他盯着小桌上的酒壶,瘦弱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丝好奇。
就见他扇子一合,拿扇柄轻敲三下桌面。
面无表情的狼眼男人立刻从怀里摸出个透绿的玉杯,快步上前,端起酒壶、斟一杯酒后,递给白袍书生。
白袍书生笑眯眯接过酒杯,端详片刻后,一饮而尽,随后呵呵一笑,
“好酒、好酒。”
一声声赞叹里,张岁安,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刚才他没想起来,眼下、他心中浮现个足以让他胆寒的念头。
七三还活着的时候,曾跟他说过。
他们窝窝山山匪三个当家的,都是血缘兄弟,但各自模样不同,习惯也不一样。
大当家闻熊,人如其名,壮如蛮熊,最好辨认,惯是爱吃肉。
二当家闻人,与三当家闻狼,不像大当家那般打眼,但三当家的脸上有刀疤,横贯左右脸。
而二当家闻人,有个习惯。
他好喝酒,却不喜欢用寻常的酒杯,总爱带个透绿玉杯,见着酒、便倒上一杯品品。
眼前这两人,不就正正好,对上了么?
想到这,张岁安只觉浑身冰冷,双腿止不住打颤。
他的确和窝窝山山匪有来往,但也仅限于七三、以及书信,甚至于窝窝山藏于县里的探子。
但眼下,他竟然直面杀人如麻的二、三当家……
这二人,可比闻熊还要狠。
听七三说,闻熊好歹能摸清楚喜怒哀乐,只要哄高兴了、也就相安无事。
可这两人,不论高兴不高兴,便是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张岁安吞了口唾沫,面色煞白,他仍是有些不愿相信眼下事实,便挤出个笑容,
“二位……打哪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