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雨不知何时停了。
夜空依旧层云密布，不见月、不见星。
夜风拂过，静谧的张家村里、传来树梢摇晃的“沙沙”声。
羲和庙里一片静谧，大多病人都已睡下，按照杨乾的意思，他们还是先住在羲和庙里，做好隔离，等体内虫彻底杀干净，再回去。
而其他村民，也都在杨乾手里买下大量乌梅丸、榧梅丸，按照医嘱服用。
整个下午，张家村村民们，全都沉浸在杨乾那如天神附体般的治疗手法里。
扎破肚子，从肚子里抽出颜色奇怪的水，这都足以让一个人死去。
可偏偏，人没死，还又变回以往活蹦乱跳的样子！
奇了，奇了！
众人震惊又敬畏，就差跪地磕拜。
村民们不舍离去，直到杨乾让杨豹哄赶好几次，他们才踏着夜色、依依不舍回家去。
带着水汽的夜风吹进庙内，将铁锅下燃烧的火苗、吹得“噼啪”作响。
杨乾坐在锅边，活动下手腕，肩膀一垮，
“看来以后得多备点器具，回回蒸煮消毒，速度太慢……”
正嘟囔，庙外黑暗中，走进一道黑影。
杨乾背对门口坐着，并未察觉。
直到黑影来到他身后，幽幽叹息一声，
“杨乾……请你……救救我吧……”
杨乾一愣，回头看去，心中微微一惊。
在他身后，赫然是大着肚子的杨小花。
杨乾扫一眼，发现杨小花的状态，很不对劲。
杨小花面色蜡黄，下眼皮泛青，脸颊有些凹陷，嘴唇颜色很深，红到发黑。
而她的肚子，比起两天前、又大了一圈。
杨乾眉头紧皱，站起身，当即给杨小花做个简单检查，
“你的情况很不对劲，怎么搞成这样了？”
杨乾这边的动静，引来庙内还未睡的人的注意，张小翠躺在张墨身边，她抬头瞥一眼杨小花，什么也没说，又垂下头、轻轻闭上眼睛。
杨豹好奇看过来，正打算站起身来帮忙，糖糕眼疾手快，笑嘻嘻把杨豹摁回去，自己爬起，溜到杨乾身边。
杨小花在杨乾的搀扶下躺下后，她双目含泪，声音有些哽咽，
“我……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是怀孕了，是怀孕了……”
杨乾眼神微暗，不在说话，而是替杨小花诊脉。
糖糕凑到杨乾身边，动作利索，替杨乾处理起锅内消毒的用具。
他肚子小了以后，自然也不再担忧害怕，反倒在杨豹身边蹲了一下午，观察他的操作。
该说不说，糖糕也是个天资聪慧的，一下午时间，他把杨豹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杨乾一边诊脉，一边观察糖糕动作，见消毒都很到位，也就没有开口说他。
半晌，他收回手，侧身戴上手套、口罩，淡淡道，
“杨小花，怀没怀孕，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必重复说给每个人听。
你让我救你，那你就都得听我的，
我说你没怀孕，而且，我要给你做个简单的手术。”
地上，一滴眼泪从杨小花眼角滑落。
她别过头，不再看杨乾，沉默良久后，微微点头。
杨乾也不再多说，瞥一眼糖糕，示意他消毒。
一旁糖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边消毒，一边小心翼翼问，
“杨乾哥哥，你、是不是靠救人，能一直活下去……”
杨乾微微点头，淡笑道，
“凑合吧，看诊是要收诊金的。”
杨乾注意到，糖糕消毒的手一顿，糖糕呼吸急促，但很快归于平缓。
很快，他就听糖糕用平和的声音问，
“那……那这次你回杨家村后，能把我带走不……
啊，我不是要去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干活，
哥哥你、你就只需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了……”
说着，糖糕已经消毒完毕。
杨乾眉头微皱，他思索片刻，摇摇头，
“不行，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那儿的活都重，你干不了。
再说了，你爹娘在张家村、你跟着我去杨家村，像什么样？”
糖糕面色一僵，他撤回一旁，将手里的消毒工具扔进锅里。
半晌，等杨乾手里的针管扎进杨小花肚皮里，他才失落道，
“……是啊，我……还有爹娘呢……”
他叹息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用力往怀里收，像是想填满胸口的空缺。
杨乾没有再看糖糕，他低下头，替杨小花往外排腹水。
然，当液体进入针管后，杨乾脸色微变。
颜色不对。
杨小花体内的腹水，是淡绿色的。
他沉吟片刻，没有声张，而是继续替杨小花排腹水。
只不过，杨乾留下一点，准备待会做个简单检查。
抽完一千毫升后，杨小花肚子小了点，杨乾拔出针管，替杨小花处理完毕后，又让杨小花服下中满分消丸、继续躺着休息。
杨乾拿着那一点淡绿色液体，简单检查后，面色越发凝重。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杨小花她、体内的确有一种慢性毒素，在蚕食她的生命。
杨乾回到杨小花跟前，沉吟片刻后，低声问，
“你体内有种慢性毒，这件事，你有没有头绪，
需要我替你报官么？
我还没有查清楚你体内是什么毒，
等我回杨家村后，我……”
不等杨乾说完，杨小花接下来的举动，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杨小花，掩住嘴、笑了。
她眉眼弯弯，摆脱平日嘴碎与精明后，竟有种岁月静好的美。
只不过，此时此刻，她眼中还有丝绝望。
她缓缓摇头，笑着叹息一声，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谢谢你，杨乾，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以前……是我不对，这次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
你放心，我会报恩的。”
说罢，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杨小花踉跄站起身后，作势要往外面走，杨乾眉头一皱，也跟着站起来，
“你病还没好全，要走我不拦你，但两日后你得过来继续治疗，知道么？”
杨小花脚步一顿，微微点头，她路过糖糕时，低下头，迟疑道，
“你……你爹是怂蛋儿，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