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蒙上一层灰纱，暮色隐入云中，从云层缝隙间悄悄探出头来。
西山天际还有最后一丝余晖、如残烛般闪烁。
张家村、杨青青家里。
议论声嗡嗡响起，张家村村民们，还沉浸在杨乾那超然绝尘的医术里。
杨乾收拾好药箱子，往肩上一背，朝杨豹走去。
时间有些晚了，赶回家、怕是得深更半夜。
这时，杨木匠蹒跚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
“杨乾啊，都怪老夫……”
杨木匠刚开个口，身子一矮、就要同杨乾跪下。
杨乾心里一惊，赶忙扶住杨木匠，等他站稳后，杨乾无奈道，
“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给你看病治疗，是我这个做大夫的该做的，
还有，我也没什么事要怪你啊……”
杨木匠摆摆手，他哽咽片刻，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才一脸愧疚别开脸，
“哎，怎么不怪老夫……
老夫啊，到现在才想明白，我因对我女儿青青心有愧疚，
什么事都纵着她，瞧瞧现在，这么些天，
她又是去你家闹，又是造谣诋毁你，
老夫、哎……
都怪老夫，就不该惯着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对你……
老夫年纪大了，这个女儿，老夫日后也是管不动了，
老夫只能代她替你赔罪，日后她若再找你麻烦，
你便跟老夫讲……”
杨木匠絮絮叨叨跟杨乾道歉，杨乾听在耳里、心里略微无奈。
儿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
然，不等杨木匠把话说完，杨青青尖锐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不死的东西，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怎么就是他的药起效了，
张小大夫还说你的眼睛就快好了呢，
说不定这个杨二狗、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其实你是被张小大夫治好的，结果被这个杨二狗截胡了……
哼，什么脏心烂肺的东西，把我爹害得眼睛瞎了，一听要赔银子，就巴巴凑上来……”
杨青青双手抱臂，声音刺破村民们的议论声，一脸轻蔑大声嚷嚷，就差没朝杨乾扑过来、撕碎他的脸。
杨乾就见杨木匠一张脸沉下来。
杨木匠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什么决定，他转过身，费力睁开眼睛，失望叹一口气，
“够了，真的够了。
杨青青，你怎么就变成这么刻薄的人？
早知如此，当初老夫就不该让你娘把你带走。”
杨青青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声音尖锐得刺耳，
“我娘？你个老不死的有什么资格提我娘？
要不是你把她赶出门，她至于匆匆改嫁、给人当妾，带着我寄人篱下？
她至于成天不开心、最后早早离世了么？
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把我接回家……
杨木，你怎么有脸提我娘，你哪来的脸对得起我？”
杨青青嘶吼完，浑身颤抖，死死盯着杨木匠，眼神中淬满恨意，仿佛那不是她爹、而是杀父仇人。
杨乾心里微动，心道这和自己听到的怎么不一样？
他微微侧头，看向杨木匠，就见杨木匠脸上布满失望，长长叹息一声，把手往背后一背，凝重道，
“杨青青，你也大了，已经嫁人了，如今也该知道当年的真相。
其实，你……你不是老夫亲生女儿……
当年，老夫和你娘成亲后，正赶上京城召集木匠，天子下令，整个泰安所有的木匠，必须赶往京城，修建灯花葳蕤楼……
老夫还没和你娘圆房，就走了。
结果五年后归家，她肚子里，已经揣上你……
老夫年轻时脾气暴，这事儿咽不下去，便要和你娘和离。
你娘同意了，她什么也不要，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她和别人苟合这事儿、不能宣扬出去。
老夫年轻气盛，只觉这事儿丢脸、便背下抛弃妻子的骂名，应了你娘。
如今这么多年，你娘也不在了，老夫也合该给自己正名。”
说到这，杨木匠把手往背后一背，摇摇头，转身朝杨乾走来，嘴里还在和杨青青说道，
“老夫觉得，到今天这一步，老夫并不欠你什么，
待老夫回杨家村后，再差人送一笔银子来，
老夫与你，便两不相欠了。”
他抬起头，看向杨乾，苍老脸上，露出个疲惫的笑容，
“杨乾啊，待会可得辛苦你，老夫跟你们一起回去。”
杨乾瞥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杨青青，微微颔首，
“不辛苦，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路程有些远。”
杨木匠点点头，他又回头看一眼杨青青，最后苦笑一声，往门外走。
在一众村民吃惊、探究目光里，杨乾和杨豹跟上杨木匠，搀扶着他、离开杨青青家。
晚风徐徐，杨乾走在乡间小道上，听着不远处田野里，有年轻人的笑闹声，
“……哇，那是啥……蛇……”
当苍穹彻底染成黑色，杨乾三人在张家村村民的目送下，踏上归途。
等杨乾三人回到杨家村时，已是半夜。
杨乾二人把杨木匠送回家后，打道回府。
走在乡道上时，杨豹一指前方，疑惑问，
“杨乾哥哥，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杨乾脚步停顿，他抬眼看去。
今夜没有月亮，乡道前方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可当杨乾适应后，还真被他看出了点什么。
乡道边缘，似乎坐着个人。
这条路，只通往他家，这个人等在这，明摆着是要堵他。
那是谁？
莫非是张小大夫派来的人？
杨乾心生警惕，他拽一把杨豹，淡淡道，
“小心些，要真出什么事……”
短短几秒时间，杨乾已做出决定。
村里生活平和，杨乾出门看诊、没有出门携带十字弩的习惯，杨豹说是保护他、几乎也没有遇到过情况。
眼下，如果这人来者不善，他必须先拖住对方，然后，杨豹脚程快，定能通知到杨虎……
杨乾下定决心后，又拉着杨豹强调一遍。
杨豹挠挠头后，一脸疑惑，
“为啥要找我哥……”
杨乾正准备开口，余光瞥见，前方黑暗中、出现动静。
杨乾眉头一皱，正视而去。
前头黑影，动了。
他站起来，朝杨乾二人快步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