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琉的出发点来看,她的趁火打劫之举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有些铤而走险罢了。
假设,自己并没有把李宏裕给救出来,而高丽人反应很快,直接拿他作为要挟,那时,你是退兵呢、还是不退?
当然了,你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博到想要的筹码,那另当别论。
但,理论上的风险还有的。
由此不难看出,她这次也是豁出去了。
很具魄力。
齐誉捋了捋须,突然开口问道:「天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李宏裕还依旧沉浸在适才的纠结里,他见齐少保冷不丁地突然开问,居然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不过,他毕竟是顶阶的上位者,该有的调整能力还是有的。
他在深呼吸了一番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在朕看来,母后的做法并无不妥,只有博到了谈判筹码,才有资本去和对方展开交涉。否则,就会一直处在被动位置。」
「陛下说得也有道理,但,微臣却不这么认为。」
「哦?少保有何高见?」
「高丽,乃是我华夏的接壤邻邦,彼此间,仅有一江之隔。只要你国力雄厚、军事强大,随时都可以挥兵而至。然,东虏和扶桑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是暂栖在那,一个是隔海之国,即使占了领土,也是支援不济的无根之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所得的统治。也就是说,他们想在高丽建立根基,短时间内很难实现。既然如此,大奉朝何不等他们打完了之后再去清扫残局呢?」
李宏裕问道:「少保的意思是,不出兵为好?」
「当然!」齐誉捋了捋须,道:「现在局势混乱,也说不上谁和谁是一伙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众目之的,继而被人围堵。」
枪打露头鸟。
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齐誉又道:「即使出兵,也轮不到朝廷军来打头阵。看来,还是太后的心胸还是不够开阔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明白了。
暗意就是,你为什么还是不敢启用戚家军?
从其地理位置上来说,该军进可攻、退可守,为高丽半岛和大奉朝之间的第一道防线。
以戚景的手段,力克他们并不是痴人说梦。
东虏和扶桑的实力确实不弱,但,若和鞑靼瓦剌以及罗刹国相比起来,还是存在不小差距的。
连大哥们都不是戚将军的对手,更何况是这些小弟级的货色?
无论是近期作战,还是长远部署,戚家军都是当仁不让的不二之选。
朝廷舍美玉而不用,岂不是大大的奇怪?
庙堂之上不乏智者,不可能想不通这个肤浅的道理,相关谏言,绝对是少不了的。之所以不用戚景,主要还是因为莫须有的提防心作祟。
万一,他真打下了高丽岛,那,这方领土是归为大奉朝所有呢?还是酌情以待,让他先「暂管」上一段时间?
估计,苏琉偏于后者多些。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舍弃了漠北军不用而独自行事。
所以齐誉才暗示说,其心胸方面不够开阔。
不过,他所表达的重点,并不在这个方面。而是说,大奉不宜选在此刻趁火打劫。
即使博到了寸土,你也不一定就能守得住,四周都是豺狼,你焉能避开环伺?
至于换回被俘皇帝的思路,只能说,勉强算是可行。
最终能不能实现,谁又能说得准呢?
综合来看,这个策略利弊均开,不能算是上佳之法。
对于齐誉的观点,李宏裕大致是认可的,但对于启用戚景,依旧保持着如前的警惕态度。
「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戚景他有无异心,谁又能说得准呢?母后的做法虽然有失偏颇,但也不失为是稳妥之策。」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齐誉冷冷一笑,讽道。
李宏裕闻言一怔,问道:「难道,朕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齐誉先是断然否认,而后才细说道:「咱远了不说,就以当下为例,朝廷已经参与了与高丽的军事行动,而戚将军,完全可以趁此空虚之机挥兵入关,然后,长驱直入直逼京城。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你说这是为何?种种迹象足以证明,他胸中所怀着得,乃是一颗实打实的赤诚之心,哪有什么不臣之念?即使,真存在一些个人想法,也是不得已的自保而已。」
「这个……」李宏裕在听了后完全语塞,居然感觉无力反驳。
既然,话已说透,齐誉也不打算半遮半掩了。
索性,他更加露骨直白地说道:「就拿微臣举例来说吧,我若想自立为王,谁又能拦得住呢?但是,臣同样也没有那样去做。不仅如此,我还竭力维护着皇权的稳定,否则,你的位置早就被你那些堂兄弟们给取代了。」
「取代朕?」
「嗯……」
「快说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齐誉便把当初的嗣天子风波详述了一遍。
末了,他还不忘把「国可一日无君」的观点再度重申:这个世界,少了谁都是一样,所谓的伟大君主,不过是自我贴金而已。
少了你的掺和,说不定还会更好。
述说者是一脸轻松,口吻淡然,而垂听者,却是如雷炸耳,心惊肉跳。
李宏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帝位竟然差一点就拱手让人了。
在流了一阵瀑布汗后,他突然有所顿悟。
对自己真正构成威胁的,既不是南洋的齐誉,也不是漠北的戚景,而是李家本族人。
这也难怪,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对自己的兄弟狠下毒手,甚至不惜索其性命。.
弑父杀兄的事,经典上确实比比皆是。
可是,问题来了。
彼此都是一脉相承,且血浓于水,为什么非要仇恨相见呢?
好好相处不好吗?
皇家人也有着亲人间的情感,并不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李宏裕就是如此。
至今,他仍保留着原有的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