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大人的这次拜谒比较短暂,前后也就两盏茶的工夫,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人家只有女眷在家,不宜久呆,更不适合留下来用膳。
庾大人对此很懂规矩。
柳荃也表现得非常大方,她在正常还礼的基础上,还增添了几分厚实的馈赠,以作礼尚往来。
于公于私,都应该如此。
最近几年,庾大人可是帮了齐家不少的忙,就连亲戚们都得了他的好处,如今人家携礼而来,‘压篮子’自然不能太过寒碜。
而对于这位神秘的女贵人,柳荃也没有再多做纠结,很快就放下了。
她是皇上的选侍,肯定和相公扯不上‘那种’关系,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相公可是亲口对自己说过:此生只恋自己一人,生同衾,死同穴,白发相守永不离!
自己要相信他的誓言,相信他的品格。
不过,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处事上还是要多个心眼的。
比如说那个吴晚荣,他肯定是了解到了一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想着要回购这座老宅了。
相公曾经说过,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佞臣,他的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媚上之用,甚至,是有意拿住那位神秘贵人的短。
不管怎么说,这座宅子坚决不卖,即使售卖,也不会给他。
……
又过一日,周氏便迫不及待地安排起了上坟的事情。
既然锦衣还乡,就要祭祀祖先,要不然,就会被人说成是数典忘祖之家。
由于齐誉不在家,独子齐霄就要肩负起‘少主人’的责任了。
还好,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磕头,礼仪上也能做出个差不多的模样来,不至于闹出大笑话。
对于祭祖,周氏表现得很大方。
她烧了猪头、大肉、炸鱼、以及各种硬性供菜,来给祖宗们享用。此外,她还采买了一大箩筐的纸钱,给
因为习俗的需要,周氏特地让孙女写了一篇祭文,再让孙子在坟前诵念焚烧,以图把上边的喜事和大事传达到下边去,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唉,可怜啊,才勉强能背千字文的小齐霄,这一开口就是一堆之乎者也,那些个生僻字,他哪里认得全?
周氏安慰孙子说:“你大胆地读就是,即使是念错了字,你爷爷和你老爷爷也不会笑话的。”
诶,好吧!
齐霄装模作样地立于坟前,苦着脸硬撑着读道:“……而奠以文曰:呜呼!……宁知此为归骨所耶?……呜呼哀哉!尚飨!”
总体上来说,这篇祭文文笔凝练,措辞考究,还算不错。
不过,周氏却是连一句都没听懂。
她觉得,既然自己听不懂,地下的公公婆婆以及死老鬼肯定也听不懂,因为,他们同样也不识字。
那怎么办?
算了算了,还是我以大白话念叨念叨吧!
“我说他爹呀,咱家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咱儿阿瞒已经当上知府了,属于是堂堂的四品大员!还有我和媳妇,如今也是诰命夫人了……咱家的孙女拜了国子监的大祭酒为师,咱家的孙子也很好学……总之,上边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
不吐不快,吐完了也就舒坦了,周氏很开心地协助孙子烧了纸钱以及祭文,就算是礼成了。
与此同时,小彤也使开了铁锹,给两个坟头都培了些土,就算是筑坟了。
祭祖罢,众人开始回家。
现在来说,府城里的事情都料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单单走亲戚了。
说到了这事,婆媳俩禁不住齐齐感慨起来。
仔细算算,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过蓝山县了,心中的那份思念,也变得越来越殷切了。
对于柳荃和周氏来说,回蓝山走亲戚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归宁。
这天下间,哪有嫁出的闺女不思念娘家人的?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背着一个胖娃娃,像这种常态的回娘家,当下几乎是随处可见。
不过,官家可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得准备一份像样的厚礼才是。
这不仅仅是给娘家人的实惠,还是给娘家人的体面,要知道,左邻右舍可都在那看着呢!如果太寒碜了,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齐家现在可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怎能失了礼仪?
备礼对于柳荃来说,根本就不算难事,她在府城里边逛边买,很快就挑选了好了一大车子厚礼。
待回到家时,却见自家门口处聚集了二十多个读书人,他们全都身穿素雅长袍,很谦恭很规矩地站在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柳荃怀着困惑下了马车,走上前去察看究竟。
却不料,那些书生们见她忽至,纷纷正了正衣冠,忙行大礼拜道:“参见师娘!”
师娘?
这个称呼又是从何说起?
看着这一大群比自己年龄还长的文人们,柳荃直接怔在了那里。
确实是给弄懵了。
相公目前远在琼州,不可能做到相隔数千里而授徒,既是这样,他们又为何以学生自居呢?
说不通呀!
不过,对于读书人,柳荃却是不敢托大,她急忙回了个敛衽礼,说道:“诸位高士快快免礼,妇人我实在不知,君等为何呼我为师娘,可否告知?”
对于此问,其中一个名唤龙仕通的中年文人上前一步,作揖答道:“回师娘的话,吾等全都是讳,少丞门生。”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
其本意是说,他们全都是齐誉的门生,但是,由于他们作为是弟子,不能直呼尊师的大名,所以才改用字号代之。
柳荃依旧摇摇头,表示还是没听明白。
龙仕通见状,连忙解释说:“师娘曾记否,在数年前,恩师曾在永川府学执教算学,而我等,就是其座下的学生。”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柳荃脸上虽笑,心里却是在想:呵,在往年时,不见你们来府拜谒,如今却行大礼前来参见,这其中,必有诡异!
莫非是,传说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了,他们此来,必有要事相求!否则,绝不会这样谦恭。
时下的文人崇尚气节,若没有牵扯到己的要事,绝不肯去低头求人。
这是基本常识。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要以礼相待,不可轻慢待之。
遂,柳荃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大家说道:“诸位都是我相公座下的高足,岂可这般立于廊外说话?快请府里奉茶,有事咱们慢慢说。”
是的,这才是待客之道。
众书生见师娘如此知书达理,反而变得更恭谨了。
一行人乍然进来,家里霎时拥簇了许多。
好在大堂的客厅比较宽敞,要不然都没地方站了。
见家里客多,小彤很懂事的泡好了茶并一一奉上,然后,就立于母亲的身后默默静听。
她心里也在好奇,父亲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桃李满天下了?
“师娘安否?”
“甚安!”
“家师近安否!”
“亦安!”
柳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心道:这些个读书人虽然礼节厚重,但这么磨磨唧唧的说话,着实令人厌烦,就不会豁达点吗?
还是小彤比较激灵,她在一旁撺掇并引导道:“诸位师兄,有事还请明说,若是这般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何时才能达意?岂不闻孔子有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把子曰的话搬出来后,书生们立即就变得坦诚多了。
龙仕通干咳了一声,率先说道:“吾等前来,是想求师娘‘指’条明路,以为我等人生之佐引。”
指条明路?
这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柳荃又变懵了,自己啥时候有这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