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无遗憾的说道:“优秀的大臣,从不放过展现自己的机会。”
左昌荣哪管他说什么,只是好言哄他,送他离开。
等他回到苏博山营帐中,苏博山仍在舆图前。
“苏公,德使者已经返程了。”
“嗯。仲英,粮草究竟如何?”苏博山没有转身,仍旧盯着舆图。
“因为河汛的缘故,听说部分粮秣走了秦凤道,损耗多了些。”左昌荣看不到苏博山表情,“应理、鸣沙偶有党项兵出现,谢帅那里并不肯拨更多粮草。一时有些不凑手。”
“缺多少?”
“诸军口粮是够的。”左昌荣说道,“但若想出兵解围,还是等孟州粮草运到再出兵,更为稳妥。”
“缺多少?”
左昌荣闻言一警,回道:“七万六千石。”
“这帮蠹虫。”苏博山骂道,“如今缺什么也比缺粮食强。有粮食,这里,这里,便是三万雄兵。没粮食……哎。”
“苏公息怒。”左昌荣劝道,“不若俺去会州一行,谢帅并非刚愎之人,若能拨来粮食也算一桩功绩。况且,这封文书总要给谢帅送去。”
苏博山看了一眼那封党项文书,闭上眼睛点头道:“有劳了。”
“职分所在。”
左昌荣等苏博山写好书信,便取了那份党项和议文书离开。
苏博山搁好笔墨,再望向舆图。
议个鸟和。
左昌荣不想延误苏博山画略,匆匆乘船赶往会州。
他进城当日,纪文逵也养好了伤。
那日文梦鲤去拜会陈安平,并未带他同行。可他少年气盛,又耐不住馆舍中乏味,便上街去寻热闹。
其时会州军兵极多,城中若有热闹,便是做这些军兵的生意,或者作食卖酒,或者说书唱戏,总是要淘换粮米。
但百姓生活不易,也有无甚艺业,卖力气身板混打的人。他们吃些拳脚,讨员外公子开心,兑来口粮才能养活家人。
纪文逵便碰到这样一位,他见一个员外打得凶狠,而那被打的并不还手,只以为是恃强凌弱。
这种事他见的多了,本欲寻他处去,不料那员外竟吹嘘起来。又是讲什么祖传神拳,又是夸什么武学奇才,那挨打的并不好分辩,行人也只是起哄。
这倒让纪文逵不耐烦。他上前一拳打了那员外满脸花,一脚踹了那员外满地爬。可不料中原规矩与北地不同,并不讲败将甘服。
那员外身后跳出几位伴当,各个膀大腰圆,要教训纪文逵。周围行人见势不妙,便有胆大的去报了官,其余人一哄而散。
这却让纪文逵没处隐藏。
他虽打到一个壮汉,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待官兵来时,他已鼻青脸肿,眼冒金星,脚步也虚浮起来,只是强撑着周旋。
陈安平倒没有插手,只吩咐会州知州依法处置。两下对过口供,又比过人证,马知州颇觉无趣,便定了个无理互殴,罚粮三十斗了局。
这等杂案,历来判刑不作,只罚钱了事。十五杖便折两千文,腹里大郡,折三千文的也有过。如今马知州理事,便改作罚粮。
这种更制,若在太平时提刑使便要召去训斥,可如今陕城以帅司为准,提刑使濮永道无暇搭理,兴灵诸般事务都要劳动他。
陕城路转运使不是别人,正是前参知政事兼礼部尚书吴元忠,他自礼部转去翰院,没几天便左迁龙图阁学士,同时被都省委以重任,一脚踢到陕城来督运粮草。
吴元忠却并不出京兆府一步。诸般公事他并不怠慢,但所谓灵夏故地,他推给提刑使濮永道;所谓秦凤之地,他推给经略使苏博山;
而兰、会、熙、河,他先是推给苏博山,如今则推给提督使梁廷宾。若有关中州郡问策军务,他也一概推给陕城帅司定夺。
其自知宫中对他不满,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管做好分内事:运粮与收税。
平时倒也罢了,诸人巴不得他不揽权,但如今军机如火,陕城帅司乃至苏、濮、梁等人对他已是十分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公事上挑不出错来。
陈安平看着吴元忠传递来的公事书奏,仔细与苏执礼、张尧文商议,待二人去准备回复,才温言说道:“复旦久候,文使者可是有反复?”
“未有。”马晁禀道,“文使者欲辞行,下官来请帅司派兵马护送。”
他得陈安平举荐,转任会州知州,此前功过便相抵一空。纪文逵一事,他处置妥当,文梦鲤那里并没有多纠缠,如数缴了粮食认罚。
纪文逵虽不服气,也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文梦鲤眼见纪文逵伤愈,担心他又惹来是非,索性便向知州马晁请辞,准备回返大同。
纪函德所托付事,他已探明,拿不到陈安平切实回复,不过是不能全功,倒谈不上坏事。
中庸之道,最是稳妥。
“若使归大同,恐朝廷见怪。”陈安平并不想将文梦鲤一行送走,他与张尧文、苏执礼谋划,想要引得党项与北虏交恶,其中文章正需文梦鲤相配合。
既不能威胁其性命,又要让其深恶党项,其中分寸颇费思量。帅司一时没有成策,如今文梦鲤却已准备辞归。
“去大同自然不可。”马晁点头道,“还是去汴梁稳妥。”
陈安平也不避讳,与苏执礼、张尧文商议一番,也觉此策可行。强行扣留难免理屈,反让纪函德得利,若送去汴梁,水陆几转,总有周旋余地。
“复旦稍坐。”
陈安平随即吩咐谢九,去寻张忠赵来。前番振武军兵马已经被他派回,只留下张忠赵为他练兵。
会州驻防的也是振武军,乃振武军第二军一、三、四三个营。另有两营分驻会州南北的乌兰、塞宁二堡。
张忠赵入帐未久,马晁眉头便紧皱起来。
这番将太无礼。
陈安平却耐心听完张忠赵的抱怨,随口说道:“兰会百姓,毕竟不同于禁兵。今诸军损失颇多,倘不募兵,难顾周全。某看你于兴灵也募兵三千余,很有成效。”
“末将与众不同。”张忠赵说道,“募兵首曰选,次曰练。可会州文官只晓要钱粮,武将又不通军略,不及任将军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