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井胡同内,沈浪让丁泽将自己的拜帖递给门子,然后就在这座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院落前等了起来。
直到天色擦黑,马车后方才传来马蹄声,几匹马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让徐鹤记忆犹新的声音传来:“是驸马吧?”
徐鹤撩开门帘走下车,对着为首的马上之人拱手道:“郭大人,淮安一别,又见面了。”
原来,眼前这位便是新任北镇抚司都指挥使郭珠郭明达。
郭珠还是特务头子那一脸阴恻恻的表情,故人相见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一指马鞭道:“进去说!”
等两人坐下,郭珠动了动鼻子道:“看来中午在兖州伯家没少喝啊!”
徐鹤早就猜到,锦衣卫的人肯定在兖州伯家有眼线,如今听到这话倒也不奇怪,于是他对郭珠笑道:“正是,到现在还没醒酒呢,倒是来郭指挥使家中讨杯醒酒汤喝。”
郭珠突然笑了:“你倒是胆大的,我来北京这么长时间了,你是第一个来我家中找我醒酒的人!”
徐鹤笑了笑:“别人怕你,那是因为心怀鬼胎,我不怕你,那是因为我心中坦荡荡,且你我二人还是故交!”
“故交!”郭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感叹,是啊,故交,在去年淮安府大运河上,他还是个大魏朝的普通读书人。
可这才多久,如今他已经是状元及第、超品驸马,翰林院侍讲学士了。
郭珠想到对方的身份,于是冷着脸道:“你来找我何事?”
徐鹤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我是来打听左思忠的事情!”
“原前军都督府经历司经历左思忠?”郭珠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倒是猴精,仗着认识自己,直接找上门来了。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左思忠知道什么?”
郭珠看了看徐鹤道:“这是钦命查办的案子,不能说!”
徐鹤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可是陛下让我接手前军都督府的经历司,我要了解下前任的情况,就算是陛下也不会不允吧!”
“嗯!”郭珠沉吟了片刻后对徐鹤道,“那个左思忠被查出在黄陂侵占了大量军田!”
“是左思忠本人还是别人授意!”
“他一口咬定是本人!”
“一个经历司经历,怎么能侵占到湖广的军屯?”
“用了刑,但对方不开口!”
徐鹤点了点头:“他有把柄在幕后之人手上,很可能是家人!”
“嗯,正在查!”
两人跟快问快答似的,一下子将事情讲清楚了。
郭珠这时候盯着徐鹤的眼睛道:“现在换我来问你了!”
徐鹤点了点头。
“你中午吃完饭,没回府就来我这等着,是为什么?”
徐鹤笑道:“因为我在席上装醉,听到两个名字,一个是左思忠,还有一个叫周相!”
郭珠听到周相,眼睛眯起,跟发现了猎物的食肉动物似的:“周相?他们说什么了?”
“其中一人问,答应周相的事情,也不知道左思忠被抓走前到底办没办!”
“堂而皇之说的?”
“细声细语,刚说出口就被俞稷拦住没有下文了!”
郭珠沉默了,徐鹤见他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徐鹤不由好奇问道:“这周相是什么人?”
“宜阳所的千户!”
“宜阳?”
徐鹤想了片刻才想起,宜阳所屯驻在宜城之南,宜城就是后世的宜城县,属于襄阳代管的一个县。
宜阳所千户周相?
难道这人跟本案有关?
郭珠这时候继续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其它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郭珠手指弹着桌面,凝眉沉思。
半晌后他对徐鹤道:“我怀疑这个左思忠是兖州伯在前军都督府捞取各地好处的经办人!这周相我倒没听说过,你说的这件事很重要,我会叫人去查!”
“你切记,在前军都督府不要有什么大动作,在经历司也不要做什么扎眼的事情,到时候,那里的事情,自有人去查!”
“还有,跟俞稷他们来往,正常就好,万不可过从太密,我的话,你懂吗?”
过从太密?
徐鹤不由想到昨晚收到的两车礼物。
他点了点头道:“谢郭大人提醒,我心里有数!”
郭珠点了点头道:“那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我靠,这么直接的吗?
主不留客,徐鹤只好拱了拱手道:“那我便告辞了!”
郭珠没回答,只起身送了送,敷衍劲儿徐鹤后背不用长眼睛都能感觉得到。
…………………………
第二天一早,徐鹤这次早早就去前军都督府报道去了。
交了兵部的移文,徐鹤先去拜见了兖州伯。
两人说了会儿话,徐鹤便走了出来去同知衙廨见都督同知薛宗铠。
徐鹤刚见到薛宗铠时,还是有些诧异的。
这位前日可是给自己送了帖子的,见面前,徐鹤觉得他也会跟兖州伯俞稷一样对自己十分客气。
谁知薛宗铠只是简单跟徐鹤聊了两句,略略提了提薛永志他们家山阳侯府的关系,然后便不再攀交情了。
“亮声,既然你跟永志兄弟相称,那在这衙门里,你是我的下属,在衙门外你是老夫的晚辈,老夫便不与你客气了!”
“皇上让你来前军都督府是何意,你可知道?”
“知道!”徐鹤心中琢磨以后开口道:“是朝廷对驸马都尉的规制,来都督府向各位前辈学习做人做事的道理。”
做人做事,就是不提做官,薛宗铠终于笑了:“是啊,这五军都督府,现在的职权十成去了八成,这里你着家人点个卯便是,还是安心在翰林院吧,那地方的前程可比这远大多了!”
“嗯,这都督府内,前阵子也是多事之秋,你的前任被锦衣卫抓了,如今还关着呢,老夫说句实话,咱们这地方,出成绩难,出事容易,且要小心些!”
“是!”
“对了,兖州伯那你可去过了?”
“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薛宗铠似乎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