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至正帝难得在看奏本的时候,中途小憩了一会儿。
等他醒后,接过王吉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后问道:“合肥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王吉赶紧躬身道:“回陛下,奴才一直派人在文渊阁值庐那边等着,一有消息就立刻呈递过来。”
至正帝这些天虽然心中煎熬,但还是强忍着不让这些太监们看出,他站起身,背着手来到殿门口。
门口的小太监们吓得赶紧跪下。
王吉急匆匆拿了件黑色大氅给他披在肩上。
至正帝看着皱眉看着天上星辰,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转身对王吉道:“去把陆真人叫来!”
王吉闻言大吃一惊,他赶紧低声提醒道:“陛下,夜里,外人不能进宫!”
“你亲自去,把他接到万寿宫!”
……
片刻后,当陆西星来到万寿宫时,刚进殿门,他就看见不远处摆放着的金沙盘和乩笔。
看到这,他已然知道,皇帝这是心中有事,想要求神问仙了。
“陛下!”陆西星见到皇帝并没有下跪,而是一撩拂尘,单掌作礼。
“真人不必多礼!”至正帝对陆西星非常客气,请他在自己对面盘膝坐下后,指着两人中间的金沙盘道:“今日朕恰好没得睡意,请真人来,是想请真人挥鸾,解朕心中之惑!”
扶乩又叫挥鸾,也叫请仙,后世的请笔仙,其实就是部分脱胎于扶乩。
不过那玩意不太正式,有点瞎搞,若是真能请来,也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仙家。
正经的扶乩必须有正鸾、副鸾各一人,另外需要唱生二人,和记录二人。
此六人合称【六部】。
正鸾在扶乩时,用一只Y字型的桃木笔或柳木笔,在沙盘上,由鸾生挥笔成字,并由唱声按照字迹唱出来。
最后记录生根据唱词写成文章或者诗词,最后正鸾再根据诗词解释扶乩的结果。
所写的文字,由旁人记录下来,据说,这就是神明的指示,整理成文字后,就成为灵验的经文。
这种求神问卜的形式,其实也有祖宗,上古的龟卜、蓍筮其实是一个道理。
皇帝发话了,陆西星自然照办。
不过他跟别人不一样,在扶乩之前,先从殿角请出吕祖像,然后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洗了手,接着上香三炷,盘膝坐在吕祖像前闭着眼不知道在干什么。
至正帝显然对他这套流程非常熟悉,只是默默坐在地上手结丹印神游物外。
好一会儿,直到殿中又有了动静,他这才睁开眼。
只见平日里惯用来充作副鸾的王吉,以及唱声、记录生的小太监们,此刻早已头戴青叶帽,换了道服站在金沙盘旁准备好了。
而陆西星这时也站在金沙盘旁沉默不说话,等着他睁开眼。
“开始吧!”至正帝宣布道。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天地者,乾坤之象也;设位者,列阴阳配合之位也;易谓坎离者,乾坤二用。
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幽潜沦匿,变化于中,包囊万物,为道纪纲,以无制有,器用者空,故推消息,坎离没亡。言不苟造,论不虚生,引验见效,校度神明,推类结字,原理为征。
坎戊月精,离己日光,日月为易,刚柔相当,土旺四季,罗络始终,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秉中宫,戊己之功。
陆西星口中念着《参同契·乾坤设位章》,周围一片肃穆,只有烛火摇曳。
突然,不知风无端而起,原本轻轻摇晃的烛光剧烈地晃动起来。
殿中众人袍角飘起,闭眼跟着陆西星后面一起念诵《参同契》的至正帝眉宇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张开眼睛。
突然,他的耳朵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他知道,陆西星已经开始在沙盘上写字了。
旁边王吉念诵道:“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至正帝心中一动,眉角轻跳。
王吉继续念叨:“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国无不危,名无不辱!”
听到这,至正帝的眉心微微皱起。
但扶乩还在继续:“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
到这时,沙沙声停下。
至正帝只听“咕咚”一声,等他睁开眼时,陆西星脸色苍白摔倒在地,浑身瑟缩不已。
“快,扶起真人,叫人送些培元汤来!”至正帝嘴里说着快,但语调似乎一点都不慌,周围人也恐怕早就见惯了这场面,很快就有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进来给陆西星灌了下去。
果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汤药的原因,陆西星喝下汤后,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至正帝感叹道:“真人辛苦了。”
陆西星勉强笑道:“陛下这次一次三问,我只能勉力为之!”
王吉闻言,看了看至正帝,只见他微笑点头,心中顿时大惊失色。
“这陆真人果然有点门道,他竟然知道陛下心中所想,不对不对,是仙人知道,仙人知道……”
至正帝努了努嘴,王吉连忙从抄录生手中,将写着乩词的青藤纸递给陆西星。
“真人,这三句作何解释啊?”
陆西星看了看纸上的字,皱眉道:“陛下的第一问,我师父已经给了答案。”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妻子者,属阴,应在陛下和臣僚之属身上,臣下为阴,臣妾有愁,当思南边战事!”
至正帝点了点头。
陆西星接着道:“此诗出自杜甫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不用读诗,已然知道南边战事的结果,必然是官军大胜!”
至正帝显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只是微微一笑,便温言道:“真人继续说。”
“第二个问题,陛下心中有求贤之心,当应在此科殿试之上。”
“若黄冠记得不差,这句话应该出自《吕氏春秋·慎行论·求人》。”
“五曰:身定、国安、天下治,必贤人。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圣,观於《春秋》,自鲁隐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术一也:得贤人,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失贤人,国无不危,名无不辱。先王之索贤人,无不以也。极卑极贱,极远极劳。
至正帝皱眉道:“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国无不危,名无不辱!”
“上仙单择上下文中一段,此为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