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已经被折腾了一天加一夜的罗教叛军,此时早已精疲力竭。
从昨晚功下冷水关开始,一路追击辛潢到枞阳,连口热乎饭都还没吃,就被外面神出鬼没的官军们骚扰到现在。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罗梦鸿又不是傻子,这种疲敌之计不过都是小伎俩罢了。
他早早安排了人马准备埋伏这伙人。
但这帮家伙小心谨慎的很,只在距离罗教扎营的外围敲锣打鼓,要么射火箭,放火器。
反正就是不靠近营寨。
罗梦鸿派人去追,但这帮人不仅小心谨慎,还滑不溜手,追了几次都没有追到。
后来罗梦鸿直接放弃了。
“不必管这帮人,只留下一半人戒备,另一半抓紧时间造饭休息明日攻城!”
该说不说,他这个办法确实也是办法。
但人就算再疲惫,想睡觉也不是随便就能睡着的。
想象一下,你睡得好好的,动辄一个二踢脚在你附近炸响那是什么体验?
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官军带着的火器动静可比二踢脚大多了。
那捂着耳朵行不行?
行!
但一会儿西边烧了帐篷,一边东边被射伤了人,救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就算想睡也不踏实。
就在众人好不容易迷瞪一会儿,南边又出动静了。
“起来!”
“都特娘给老子起来!官军来了!”
“睡睡睡,再睡脑袋都没了,赶紧他妈的起来!”
南边营门火起,据说是城下新安卫的残兵打过来了。
大小头目们赶紧冲进帐子,一脚一个踢醒自己的手下。
可是困倦了一天,刚刚歇下的人,就算此时站起,那也是头晕脑涨,手脚酸软。
好不容易整队,南边营门已破,官军已经杀进来了!
好在罗梦鸿早就预料到官军会乘夜来攻,所以早就准备了一队人马在老营前面,专等着官军打过来呢。
辛潢刚刚攻破寨门前,心中还有忐忑,谁知反贼的寨子低矮不说,弓箭压制后走到近前,一脚就能把寨墙的原木给踹倒下。
“这寨子立的,到底是反贼!”辛潢心中大喜,带着自己手下人马就杀了进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进寨,在他看来不堪一击的反贼营中突然灯火通明,一队人马杀出,直接把他吓了一跳。
新安卫众人虽然心中早有准备,这反贼的寨子不好打,可夜里呼啦啦冲出这么多人,还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很快,双方就交上手了。
这样的交手,且对方已经有了准备,辛潢是肯定沾不到便宜了。
缠战!
到处都是金铁的交鸣声和厮杀、惨叫声。
辛潢冷着脸,转头看向城头。
夜色中,城头上的灯火像是鬼火似的搞得他心中更慌:“盛正奇这只老王八不会把我卖了吧?”
辛潢越想越是心慌。
虽然他跟盛正奇往日无怨,近日无愁,但出于武官对文官天生的不信任,他还是后背冒出了冷汗。
身后让他惶惶不安也就罢了,面前的局面也愈发艰难。
加入战团的反贼越来越多,而且远处还有反贼的吆喝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自己满打满算就只有两千人呐。
要知道,这营中可是有几万……
想到这,他有些萌生退意。
这时指挥战斗的指挥同知急匆匆赶了回来:“大人,不好了,贼兵越来越多,要是再没援军,咱们可就全都要折在这里了!”
辛潢闻言,转头又看了眼身后。
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城上的人似乎正在俯瞰这边的情况,城门纹丝未动,压根没有打开的意思。
“玛德,自己不仅不是个角儿,甚至连个跑腿的都不算,我特娘就是别人明日大战之前,消耗对手、试探战力的牺牲罢了!”
“去他妈的!”这帮文官不把咱老辛的命当命,那老辛也不伺候了。
想到这,他转头对指挥同知道:“咱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北方传来三声炮响。
炮声很近,震耳欲聋。
所有听到炮声的人全都下意识的一怔。
罗梦鸿听到动静后整个人心凉了半截。
原来,炮响的地方,其实就在他的后营,那地方可是专门为了防止庐江县的官军抄他后路而设。
早些时候,他安排的一对人马……
看来,那些人是全折在庐江了,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可是,罗梦鸿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只见从城东、城西两个方向,火把绵延,正急速朝着战场方向杀来。
枞阳的兵马出城了!
他们没有走最接近战场的北门,而是早就乘着夜色偷偷埋伏到了东门和西门,就等着那炮声一响便一齐杀出。
辛潢傻了。
没想到,盛正奇确实没把他当个人物,但也没准备放弃他。
他只是把反贼吸引到寨子南边的工具,只是城中兵马出城的掩护……
突然,辛潢有些茫然了。
这场仗他怎么越打越是迷糊,这一切好像都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所有人。
他犹如提线木偶似得,被调到这,调到那,甚至一度他都怀疑,冷水关的失陷是不是也在那只大手的考虑之中。
想到这,他不寒而栗。
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盛正奇的计谋?
此老行事中规中矩,刚正不阿,在军中有威望,但听说只是不偏不倚,对兵法并不是很精通。
那是谁?
张景贤?
这倒有可能。
这个徽宁池太兵备道在扬州府打败倭寇,听说……
就在辛潢面上阴晴不定思索这个问题时。
血与铁在早春的寒风中碰撞、交击。
呐喊声、爆炸声、惨嚎声不绝于耳。
直到天快亮时,随着鼓声、号角声响起,辛潢才猝然而惊道:“朝廷竟然还有兵马!”
“朝廷哪来那么多兵马?”
罗教众人再也支撑不住了。
罗梦鸿在心腹教众的护持之下,朝北逃去。
而其他深陷寨中,根本没机会脱走的教众很快就跪倒在地,双手举着兵器投降了。
这场让北京城中自皇帝到大臣全都忧心忡忡的反叛,竟然就这么简单地落幕了。
没有预想中那么多的惊心动魄,
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多的出人意料。
反而,胜利就像早就被人为积蓄的闸水,在开闸的一瞬间,结局都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