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沈翰父子都曾入阁。
至正帝很是尊重沈默,所以尊称【沈师傅】。
王吉知道至正帝误会了,其实沈默这些年基本已经不问世事。
这种事,多半是他儿子沈翰的手笔。
但他只负责帮唐顺之递折子,又没有答应别的事,所以提醒皇帝,不是他的义务。
不过,多年跟随至正帝的他,还是从这位陛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叫沈师傅的想法多?
那不就是隐晦的表明,沈默沈阁老已经不像以前一样跟他君臣同心了?
还有,什么叫【且不去管他】?
说明皇帝不想追究这件事。
或许是沈默的年纪大了,他想给曾经君臣相得的臣子,一个安静的晚年?
但最后,又叫自己的干儿子姚笛走一趟。
显然,他也不想让沈家做得太过分。
王吉从殿里退出时,坐在司礼监中细细想了很久。
最后他总结出一点。
皇帝的意思是,不想因为倭寇之事,让沈家遭殃,但又要敲打一下沈家,让他们安生点。
所以,这其中要有个度的拿捏。
而姚笛此人,陛下那边是了解的,沉稳可靠,做事很有分寸。
所以……
……
南园
对于这位织造太监的到来,沈宏心中惶恐不已。
他连忙起身,躬身朝姚笛行礼道:“不知姚大人亲临,沈宏有失远迎!”
说完,他侧头扫了一眼唐顺之。
唐顺之知道沈宏心中已经骂上娘了,他心中嘿然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连站都没站起,只朝姚笛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他一个文官,又是士林领袖,跟太监合作可以,但要他起身相迎,自持身份的他绝对做不出来。
但好在姚笛似乎很敬重唐顺之,见唐顺之朝他拱手,他连忙回礼,客气道:“荆川先生!”
在座的一众丝商全都傻了。
姚大人?哪位姚大人?
这人听声音明明是个阴人啊。
其实沈宏之所以叫姚笛为大人,那是因为太监也是有品级的,更何况提督江宁织造,也是具体差使,有差使的比如矿税太监什么的,都是可以在地方上称大人的。
沈宏见一帮子丝商满脸疑惑,却压根不准备给这位姚大人介绍,见到来人,他就知道所来非善。
无奈,只好由唐顺之介绍了。
“诸位,这位是江宁织造姚笛姚大人!”
众丝商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江宁织造局,那可是妥妥的皇商,而且姚笛本人更是了得,在他们圈子中是难得的形象正面的太监。
一共三大局,南局和浙局的两位提督太监,他们因为靠得近,所以都是有走动的。
这两位嘛,有着太监的通病,贪财,好色。
没错,好色。
其中浙局的王珩,听说还好男风,之前听说侯悦托他办事,了七万多两银子,帮他找了个“面首”。
这都叫什么事儿!
而这位姚笛,听说任上不贪财,不克扣丝商,平日里还拿出自己的财物接济贫寒士子,他们接触过的江宁一带的丝商,交口称赞,说自从姚大人来后,他们日子好多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态度可比对唐顺之还要亲热许多。
沈宏见状,只能无奈邀请姚笛入座。
姚笛坐下后笑道:“咱家听闻湖州府生丝行会会首被杀,想着今年湖州丝农的生计没了着落,所以特奉皇命,协助浙局统购生丝,以安百姓!”
沈宏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大变。
一众丝商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眼前这位大珰虽然风评不错,但到底代表的是皇家,他会不会接着官家的势力,做着跟沈家一样的事情?
想到这,众人更是惴惴不安。
姚笛看出众人的反应,但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依然淡淡道:“虽然我代表宫里,但也还按照往年生丝行会的规矩办,陛下和老祖宗在我来之前,已经说了,既是惠民之举,那必不可扰民!”
“到时候,我自会派人代表我出席你们行会的议价,但我有言在先,我出手不是白出的!”
众人心中一凛,心说难道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姚笛道:“我既然代表江宁织造局,那采购生丝绝不可能小打小闹,弥难四家会首的生丝,我全都接手了!”
“没问题吧?”
众人更是心慌,这不是跟沈家一个套路吗?打跑了狼,又来了虎,这可如何是好。
姚笛继续道:“未来几年,江宁织造局需要的生丝缺口很大,所以,你们的生丝若是没有别的特殊情况,我也收了!!”
众人心中更凉,又是沈家的套路。
“但是!!”姚笛强调,“既然我是陛下的家臣,自然不会让陛下的子民吃亏,我之前说过了,虽然统购统销,但丝价是行会合议。我织造局占三席,你们之中选出七人来,遇事共议!”
丝商们听到这话时顿时激动了起来。
其实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价格问题,只要价格合理,那卖给谁不是卖。
而且沈家之前也是想【行销国内】,如今都不用沈家出手,他们只要跟着织造局干,那全国什么地方他们的生丝卖不得?
更重要的是,姚笛为人并不强势,他明明拿下了四家行首的份额,最后却在新行会里要三个位置,这样无疑是给出了善意,证明自己没有只手遮天的意思。
这下好了。
姚笛的言语,拿来跟刚刚沈宏的强势,两相对比之下。
鬼都知道应该跟谁干了。
沈宏的脸都差点气歪了。
但这桌上,除了那帮丝商,他还敢冲谁呲牙??
不要命了?
他虽然耀武扬威惯了,但说到底身份就是沈府的一个小小官家。
就在他胡思乱想,心中震荡之际,姚笛突然转头看向沈宏道:“你叫沈宏是吧??我们之前见过面!”
沈宏连忙一揖到地:“姚大人,三年前我在江宁时,曾有幸跟您吃过饭!”
姚笛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小沈阁老,让他有事多听听家中老人的意见,不要再擅作主张了!”
沈宏闻言大骇,只能唯唯拜倒在地,不敢多说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