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还没结束,唐顺之让那假倭继续说。
那人道:“我们在南浔犯了事后,抢了那几家富户,本来想来都来了,干脆一杆子把南浔的富户全都抢完算了。但是……”
“但是为首的那个真倭,名叫小野吉兵卫,他拦住我们,说马上就走!”
“当时还有几个弟兄反对,他出手一刀就劈死了一个,众人变吓得不敢说话,连夜回了太湖水寨!”
唐顺之心说,果然,这帮倭寇是有目的的,并非单纯抢劫!
沈家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将事情推到倭寇头上,谁也不会多想。
接着他问道:“回到水寨后怎么了?细细道来!”
“我们回到水寨后,本来正在分今天抢到的财物,谁知这时候小野吉兵卫被人叫了出去。”
“是谁?”唐顺之赶紧追问。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他们站得又远,听不见!也看不清来人!不过……”
唐顺之心中一喜:“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穿着打扮不像是水匪的短打,倒像他们的二当家,一身读书人的长袍!”
听到这里,躲在后面的徐鹤心中暗道:“果然如此,深更半夜,这翁正春单独找那小野吉兵卫,肯定想避开梁乔,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时,那假倭道:“
唐顺之闻言,心知这人说的,就是秦烈回寨报仇的事情了。
一对时间,果然跟心中所想一般。
唐顺之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那假倭神情突然变得古怪:“然后突然寨子里的人都跟疯了似的,漫山遍野找什么人似的,后来小野吉兵卫回来,还受伤了,一进门就催促我们赶紧从小岛另一个偏僻的地方上船。”
“这时我才知道,水寨里的那些人,找的是我们!”
“我们吓得不行,上船后,小野吉兵卫手下一人,就划船带我们到了一个大岛上躲了起来!哦,就是你们抓住我们的那个岛!”
唐顺之皱眉对那百户道:“怎么就抓了这几个人?其他人呢?”
那百户连忙站起:“大人,其他人不清楚,当时咱们水师进剿,上了水寨后,水寨里的人一触即溃,然后扶老携幼架着小船四处逃窜!我们搜到大灯岛时,搜遍了整个岛,就抓了这几个人,其它都是些老弱妇孺,还被关在牢里呢!”
老弱妇孺肯定是水寨里,水匪的家眷,这没什么询问的价值。
但是这假倭口中的小野吉兵卫呢?翁正春呢?
想到这,他又问道:“小野吉兵卫上哪去了?”
假倭说到这个,脸上便露出恨恨之色:“当时官军上了岛,小野吉兵卫偷偷丢下我们,不知上哪去了!”
“你们一共三十八人,就算走了小野吉兵卫,其他人呢?”
那假倭都快哭了:“那个王八蛋带着剩下的人全都走了,就留下我俩!我们当时在营地不远处做暗哨!这帮王八蛋溜了,却连个招呼都不打!”
“翁正春知不知道去哪了?就是那个二当家!”
“不知道!”
唐顺之又问了其它几个问题,这人全都回不清楚。
他转而又问了另外几人,他们知道的比这假倭更少。
案子到这里,基本上就停滞不前了。
他先是让人把几人押了下去,然后叫那百户回去禀报,让水师在太湖上严格盘查。
接着便退了堂。
回到二堂,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洗了把脸,对徐鹤道:“原本我对南直和浙江在太湖布置的防线还是比较放心的,倭寇只要在太湖被围,那就是瓮中之鳖。”
“但现在沈家跟这件事有关,我估计这几人说不定现在已经逃出太湖了!”
徐鹤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唐顺之的说法。
然后接着补充道:“周举那边去黄滨抓人,估计也抓不住的,对方见这么大动静,应该早就逃之夭夭了!”
果然,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周举回来禀报道:“按图索骥,那户人家姓万,早年间做过官府人家的亲随,这些年回来后,在本地为人老实,跟乡邻关系处得也不错,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等一等!”徐鹤突然打断周举:“你说这姓万的,给当官的人家做过亲随?”
周举点了点头。
“知道是哪位官员吗?”
周举道:“问了,邻居们都不是很清楚,据说是个京里的大官儿,不过有人说,那姓万的媳妇曾经在他们面前吹嘘过,说每年淮安知府和大河卫的指挥使都会亲自上门给他们家送礼呢!”
说到这,徐鹤和唐顺之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京官,又能让淮安知府和大河卫的指挥使上门送礼。
这三个要素,每一个都风马牛不相及。
地方衙门和卫所本来就是两个系统。
让这两个系统的人同时上门送礼,那这人官得多大?
唐顺之道:“这样的人选太多了,六部任何一个衙门坐堂官都有可能。”
徐鹤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那假若这官儿不那么大呢?”
唐顺之摇头道:“那怎么可能,卫所和淮安府衙同时送礼!”
徐鹤道:“有,江西道监察御史!!”
唐顺之眼睛突然亮起。
对啊,江西道监察御史,是都察院所属诸道之一,除了稽核江西邢名并光禄寺事务外,还监管大河卫与淮安府。
“先生,江西道监察御史之前由一个叫王圭的人担任!!”
唐顺之不懂他的意思,疑惑道:“王圭怎么了?”
徐鹤笑了笑:“这王圭的父亲,是松江沈默沈阁老的书童,从小就跟沈阁老一起长大,他家虽然现在搬去了常熟,但事实上,还是依附沈家而活!这次我乡试时,就是这王圭的儿子王重污我作弊!!”
唐顺之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这姓万的很有可能跑去了王圭家躲避,只要拿住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到证据!!”
什么证据,他没有说。
那是因为周举还在场。
但唐顺之已经知道了徐鹤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办了,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戏唱完了,再收网不迟!”
徐鹤笑了:“学生正有此意!”
一旁的周举茫然地看着两人,搞不清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